|、董乐山、施济美的稿子。大家都知道张爱玲的名声如日中天,就鼓动张子静去找他姐姐索稿。
张爱玲听弟弟讲完来意,一口回绝:“你们办的这种不出名的刊物,我不能给你们写稿,败坏自己的名誉。”
说完,又略有些歉意,随手拿了一张她自己画的素描,交给弟弟,允许他拿去做插图。
张子静失望之余,在同学的怂恿下,斗胆写了一篇千字文《我的姊姊张爱玲》,发表在自己的刊物上,里面说了一些姐姐的小掌故。好在张爱玲后来看了也没有生气,一笑置之。
这一时期,又发生了一个“灰钿”事件,宣告张爱玲与《万象》的关系公开破裂。
张爱玲7月份腰斩了《连环套》,《万象》编辑室很被动,连续两期不得不向读者再三解释,但是始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再加上《传奇》没给中央书店做,而给了《杂志》出版,老板平襟亚有气,于是,在一份小报《海报》上,发表署名“秋翁”的文章《一千元的灰钿》,称张爱玲在1943年底预支《连环套》稿费时,双方讲好每期1000元,先交两期稿件,第一笔预支2000元,下年1月开始连载,以后每月预支1000元。依此累计预支了7000元,到5月份时已将第7期稿费支走,可是第7期的稿子没有交,就此腰斩,这就等于多支了1000元未退还。
张爱玲不认这个账,先是去信辩白,后来又写了《不得不说的废话》,寄给《语林》杂志主编钱公侠,钱主编又请平襟亚也写一篇《一千元的经过》,两篇在《语林》第2期上同时刊出。
据张爱玲说:“三十二年指1943年。十一月底,秋翁先生当面交给我一张两千元的支票,作为下年正月份、二月份的稿费。我说:‘讲好了每月一千元,还是每月拿罢,不然寅年吃卯年粮,使我很担心。’于是他收回那张支票,另开了一张一千元的支票给我。但是不知为什么账簿却记下的还是两千元。”
平襟亚话说得也很硬,说一共领取了7期的稿费,都有张爱玲的收据在:“当时曾搜集到张小姐每次取款证据收条与回单。,汇粘一册……物证尚在,还希张小姐前来查验,倘有诬陷张小姐处,愿受法律裁制,并刊登各大报广告不论若干次向张小姐道歉。”
尘埃里的花凋落了(4)
该文还附了稿费清单,笔笔清楚。特别是有异议的第一次预支的2000元,“秋翁”先生写明,是“永丰银行支票,银行有账可以查对”。
在发表两方声明的同时,钱公侠做了和事佬,以编者身份称:“深信此一千元决为某一方面之误记,而非图赖或有意为难,希望此一桩公案从此不了了之,彼此勿存芥蒂。”
这笔“灰色钞票”,张爱玲到底拿了还是没拿,当时就这么以糊涂官司收场。
在“争吵”中,张爱玲的文章题目很冲,可见火气很大,除了对秋翁小题大做有气外,估计也是对《万象》登载了“迅雨”的文章耿耿于怀。
平襟亚也是有气难消,后来有刊物约请10位文人写一篇“接力”小说,题目为《红叶》,轮到平襟亚,他便借题发挥,写了一对年轻夫妇在自家园中观赏花树。那女子忽发奇想,问老园丁:“这里有没有狐仙?”老园丁答:“这里是没有的,而某家园中,每逢月夜,时常出现一妖狐,对月儿焚香拜祷,香焚了一炉,又焚一炉,一炉一炉地焚着。直到最后,竟修炼成功,幻为婵娟美女,出来迷人……”所指再明白不过。
“灰钿事件”后来经人考证,曲在张爱玲,直在平老板,大概是张爱玲少年时“我忘了”的毛病又犯了。不过至今也有一些“张传”作家坚信张爱玲无辜,认为她“平白无故地受了平襟亚的信口雌黄的诬蔑”。
当此大红大紫之时,忽然受到这许多“攻击”,张爱玲虽还不至于睚眦必报,但也一句软话没说。她生性冷傲,现在更不管是什么大人物,都一概回敬了过去。
不过,此期间也有两件事,可说明她并非一味地“冷”或“傲”,知遇之恩,她还是念念不忘的。
张爱玲的中学老师汪宏声,于1944年12月,在《语林》杂志创刊号上发表了长文《记张爱玲》,回忆中学时代张爱玲的趣事种种。文字浅白,但深情可感。
就在这期杂志还在印刷时,张爱玲在路上偶遇《语林》主编钱公侠。钱主编告诉了她此事。
张爱玲等不及杂志付印,立即跟钱主编去印刷厂看了清样。看后“万感交集”,特地写了一大段话作为该文的“附记”,称“中学时代的先生我最喜欢的一个是汪宏声先生,教授法新颖,人又是非常好的”。
张爱玲平生不大“尊师”,直接对老师进行正面评价的,唯此一例。
可惜,这位仁厚的汪宏声老师,后来竟不知所终。
另一件事,是柯灵曾两次被日本宪兵队逮捕,张爱玲主动施予援救。
柯灵被捕的原因,是由于“文字狱”。日本宪兵队发现柯灵接办之后的《万象》上,经常以曲折、暗示的方式,揭露日军在各地的暴行。比如,其中一个游记栏目叫“屐痕处处”,这个“屐”,就是日本人爱穿的木拖鞋,暗喻日军铁蹄到处践踏。
宪兵队先是在1944年6月把柯灵抓进去了一个星期,因“查无实据”不得不放了;后来到1945年6月又抓了一次,并迫使《万象》停刊。
当柯灵第二次被捕时,张爱玲闻知,觉得不能坐视,带着胡兰成一同去柯灵家询问了情况;而后,又由胡兰成出面,去向日本宪兵队打招呼,要他们能释放则释放。
柯灵脱险后,回到家中,见到张爱玲留下的字条,知道是她来问过了此事,不禁感动异常,立即用文言写了一个表示感谢的短笺,寄给张爱玲。柯灵后来回忆,这个短笺“在记忆里是我最好的作品之一,很难有这种激动的心情”。见《遥寄张爱玲》。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尘埃里的花凋落了(5)
这事有胡兰成参与,柯灵却一直不知道,直到40年后,柯灵在读《今生今世》时,看到有这一节,才恍然大悟,一时竟产生了“难分难解的复杂情绪”。
在《小团圆》里,关于这件事的叙述,则与我们已知的相距甚远。《小团圆》里,也有一段胡兰成从宪兵队里救出一位编辑荀桦的情节,可是荀桦被释放后,是曾经三次到过张爱玲家登门道谢的。对这个人物的言行,也描写得比较不堪。
因此这个“荀桦”的原型究竟是谁,有待考证。
在张爱玲的散文《更衣记》里,有个很别致的结尾:“……秋凉的薄暮,小菜场上收了摊子,满地的鱼腥和青白色的芦粟笔者注:甜玉米秸秆。的皮与渣。一个小孩骑了自行车冲过来,卖弄本领,大叫一声,放松了扶手,摇摆着,轻倩地掠过。在这一刹那,满街的人都充满了不可理喻的景仰之心。人生最可爱的当儿便在那一撒手吧?”
她在1943年底写的这段话,写尽了属于她的1944年——
绚烂恣肆,不守常规,飞扬高张,惊世骇俗!
她一点没有意识到,她的创作力正在衰退;更没意识到,胡兰成介入她的生活,会给她带来怎样的危险!
就这样轰轰烈烈地到了1944年底,正合着中国一句“盛极而衰”的老话,张爱玲万没料到的转折发生了。
她很快就再也不能这样痛快地“撒手”了!
1944年底,汪精卫因枪伤复发不治,死在日本名古屋帝国大学附属医院。南京伪政府一片哀鸣。大小汉奸们都知道,路已经走不多远了。
不甘寂寞的胡兰成,在池田的斡旋下,于当年11月前往武汉,接手主持《大楚报》。同时还带去了三个人,一个沈启无,任副社长;一个关永吉,为总编辑;一个潘龙潜,为编撰主任。
这次他关注的,其实并不是新闻事业,而是打算在日军势力扶植下,成立一个有别于南京伪政府的傀儡政权“大楚国”,再办一个军政学校,以备在将来时局变化时,占一个山头,捞一笔政治资本。
据《小团圆》中透露出来的细节,胡兰成这次去武汉之前,提了一个大手提箱,放到了张爱玲住处,里面是满满一箱子钱。
起初爱玲只当是办报的经费,没有在意,可是胡兰成并没有带走,爱玲这才领悟到,这是胡兰成为她筹集的钱。
爱玲把箱子拿去给姑姑看:“胡兰成拿来给我还母亲的钱。”
姑姑只是笑道:“他倒是会弄钱。”
这个细节,解开了无数张迷心中的一个谜团——为什么后来张爱玲决定和胡兰成分手了,却还是照常给他寄钱。
张爱玲不想欠胡兰成的这个情!
胡兰成在风雨飘摇中到了武汉。
大楚报的社址在汉口,而胡兰成一行四人,则由汪伪汉阳县县长张人骏安排在县立医院暂住。汉阳医院与大楚报社之间,隔着一条汉水,胡兰成每天须过江去上班。
新婚还不到一年,夫妻就两地分居,张爱玲自然不免寞落。不过她这一时期忙于《倾城之恋》的改编、上演,倒也冲淡了思念。
这出戏,在兰心大戏院排练,张爱玲甚为挂心,几乎天天到场,旁观导演选演员。
排练的动静之大,闹得苏青也向她打听选角内幕。当苏青听说白流苏由名角罗兰饰演时,长舒一口气道:“这最合适不过了。”
张爱玲第一次去看罗兰排戏,见她一身蓝旗袍,怯怯的身材、红削的脸颊、幽咽的眼睛,说起话来如风振箫,不由大起惊动,认为这活脱脱就是真的流苏。张爱玲甚至想:如果早些看到罗兰,也许小说还可以写得更好些。
尘埃里的花凋落了(6)
罗兰不愧是大牌演员,颖悟力极强。张爱玲看了,大受鼓舞,回家后立即写了《写〈倾城之恋〉的老实话》和《罗兰观感》,掩饰不住成功在即的喜悦:“我希望《倾城之恋》的观众不拿它当个遥远的传奇,它是你贴身的人和事。”
到12月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