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衣女子道:〃你还想再教出一个舒望星,再逼死一个舒望星么?〃
月神面容上隐有怒意浮现,淡淡道:〃你说我害死了望星!可你怎不说是你自己做下的孽事!你以为我不清楚你做了什么?望星从小对我心有芥蒂,不全是你教的么?你们走的前一夜,你跟望星说了多少挑拨我们兄弟的话,你以为我不知道么?如果不是你,望星怎会对我有如此强烈的逆反心理,以致故意找个邪道女子来气我!〃
元儿嘴里悄悄咕哝道:〃伯伯不会是说我妈妈吧!〃
方岩却知月神所指必是谢飞蝶了,心头一片模糊;云英更是茫然。
绯衣女子大怒道:〃舒望月,你可真会推卸责任!我今日偏生要将这孩子带走,看你又能如何!〃
绯衣女子言毕立刻扬手。
一柄宝剑横空出世,映亮了半边天空,映着绯衣女子红霞般飘起的身影,媚惑绝世,偏又挟着不世威风,凤凰般引吭高歌。那宝剑上也分明有一对凤凰振翅雄飞,这剑,本是一把极古的凤凰宝剑。
月神长啸而起,身畔传来一阵龙吟,剑幕如冰光削向半空,然后向下飞快一画,方岩三人所处的原小屋之处立显出小小一团光芒,不大不小,恰恰罩护住了三人,方岩欲向前步出,却被一道无形墓墙挡回,看来竟是某种结界。料想月神多半是了卫护自己,绝无敌意,也不去设法击破,只在其中看着这世所罕见的月神出手与人相斗。
半边山头,已在隆隆作响;枯木败叶狂舞,直上云天,遮云蔽月。
绯衣女子所用,果然是离恨天;即便方岩在结界之中,也能感受到那漫无边际的痛恨,如旋风般席卷天下。
万般恨怒的漩涡中心,是月神。
月神半悬空中,如处于风口浪尖,傲然前行。
圆月谷主所用之剑,自然也是宝剑,淡银近金,幽彩莹莹,悄凝素月,暗蓄夜光。这剑便叫凝月。
凝月剑光闪动之处,天地一时光亮,映出了苍白或苍黑的岩石,枯黄或深褐的枝干,然后剑舞处碎石与剑光齐飞,落木与剑气直下,如奔雷,如瀑布,如和蔼的山神骤然被震怒,发出森森的怒吼。
月光下的月神是真正的月神,他衣袂飘飞,如踩云端,行走天地之间,如梦如幻,月亮的晶华在月神身上全然展现,若不目睹,谁能相信,天下竟有如此风华绝代的剑,和剑客。
然后九龙冲天。
曾在振远镖局和连石山上出现的龙翔九天终于又出现了。
振远镖局之时,九龙困于三绝缚神之阵中,龙翔之际,便是天地三绝阵破人亡之时,龙翔九天并未能对周围环境造成太大破坏;连石山时,方岩等急急撤退,只是隐隐见到了龙的幻象,和事后连石山如遭浩劫的惨淡模样。
此时,才算真正见识到了什么才是龙翔九天。
九条巨龙,如火般在天空愤怒咆哮,或长龙摆尾,或昂天长啸,或怒目而视,或疾行天地,宛转邀游,一爪一鳞,如在白昼般清晰。月神剑指之处,九龙齐啸,幻作无数晶莹夺目的光芒,直冲敌人。
绯衣女子并无惧色,扬剑处天地失色,愤郁之气直卷巨龙。没有光芒,却是一味的暗昧,暗昧得连巨龙都一时失却了颜色,变得如月光般惨白。
离恨天对上了龙翔九天。
圆月谷的两大成名绝学,居然也会对上。
方岩觉得有点滑稽;不知道正用着这两大绝学的两大高手作何想象,他们显然必都是圆月谷之人。
半空中两名绝世高手仍在缠斗,绯衣女子借着一时压倒巨龙之威的气势,人剑俱化了一片绚烂如朝霞的颜色,扑向月神。
月神长吟,剑旋处已成淡金的月芒,扑向那片绚烂的朝霞。
九龙尤在热烈飞舞之际,忽然消失;随后连满怀天地的抑郁之气也不见了。
方岩心怀一松,身周的结界已然消失。
然后一个淡黄的影子从空中飞坠而下。
方岩忙奔过去。他不知二人究竟有什么仇,却知其中一人是北极之兄,圆月谷之主,而另一人曾救过他的性命。
坠下的居然是月神!从未曾有过败绩的圆月谷主月神!
他倒在地上,猛地吐出一口鲜血,面色已是苍白。
方岩还未奔到他身畔,一片红影翩然落地。
美丽的绯衣妇人面色也是一片绯红,她愤怒用剑指住了月神。
方岩立刻拔剑,冲向那绯衣女子,竭力荫护住显已受伤不轻的月神。
绯衣女子剑一划,方岩匆忙闪避,一缕头发已然被剑气削下;方岩还要继续施招时,听得月神轻喝道:〃住手,小岩。〃
方岩只得住手,去扶月神。
月神摆摆手,轻轻叹息道:〃把元儿带过来,给紫微宫主叩头吧。〃
方岩一呆,他不知道紫微宫主,却知道圆月谷有五宫之说,北极是其一,广寒是其二,紫微宫只怕也是五宫之一。月神身为圆月谷之主,五宫岂不正该是他属下?这紫微宫主又怎会以下犯上公然与谷主为敌?
元儿已经走过来,怯怯看着那绯衣女子。
月神再叹道:〃快去叩见吧。她是北极的母亲。〃
方岩心神大震。北极的母亲?她的年纪看来虽才三十出头,可以想象是因为长年修习功法的缘故,看不出真实年龄来;月神叫他薇姨,显见得她不会是月神的生母,难道北极和月神,并非一母所生?圆月谷的秘事,江湖上知道的毕竟太少了。
但紫微宫主既是北极之母,于情于理,他带元儿叩头都是天经地义的事。遂叫元儿称其为祖母,自己称之为宫主,行大礼叩见。
紫微宫主看着两人行礼,眼中渐渐含泪,终于收了剑,一把抱住了元儿,泣不成声。
方岩取出谢飞蝶送他的药,递给月神道:〃谷主,先服些药调理一下吧。〃
月神黯然摇头,只看着那流泪的紫微宫主,不语。
许久,紫微宫主终于止住了泣声,向着月神道:〃你能答应我,给这孩子自由吗?不要像拘束望星那样拘束着他,让他自在活着。〃
月神苦笑道:〃你以为我就活得自在吗?身为一谷之主,和要成为一谷之主的人,能自在活着吗?〃
紫微宫主道:〃至少,你可以让他娶自己喜欢的人。〃
月神沉吟,然后道:〃好。我发誓,尽我所能,让元儿快乐。〃
紫微宫主怜惜看着元儿,道:〃好孩子,你自己也要学着保护自己,学着快乐,懂吗?〃
元儿似懂非懂,道:〃你是,我的奶奶?〃
紫微宫主在他的小面颊上亲了一亲,道:〃长大以后做个和你爷爷一样的英雄。〃
元儿点点头。
听得紫微宫主又向着月神道:〃舒望月,我知道你故意让我伤你,好让我狠不下心来和你争元儿。恭喜你,你又赢了。〃
紫微宫主一甩袖子,人已如红云般飘去,片刻便消逝在黑暗之中。
月神俊美的面容闪过一丝悲哀,道:〃我何尝要和你争了?又有什么可争的?〃
他缓缓立起身来,咳了两声,又吐出一口鲜血。
方岩紧张道:〃谷主,你觉得怎样?〃
月神淡然道:〃我死不了。〃然后扬声道:〃都给我出来。〃
方岩一惊,遂见连连跃出数人,身手之高,匪夷所思。见了月神,全跪倒下来,伏地不语。
月神叹道:〃我就奇怪,有你们几个在山下,怎会放了那什么萧南风上来,看来你们都在商议怎生看我和紫微宫主的笑话了。〃
数人连呼不敢,其中一人年纪最大者,看来已有五六十岁,道:〃启禀谷主,我们几人的确在山下便见了紫微宫主,解劝了半天,她只不理,执意上了山来,我们又不敢拦……〃
月神苦笑道:〃好,好,我知道你们好得很。〃他又咳起来,又是一串鲜血吐出。
数人都有焦急之色,依旧那老者进言道:〃谷主,属下等明知谷主与紫微宫主相斗,却不相助,是我等之过。但尚请谷主保重身子,待伤势养好后再生气不迟。〃
月神道:〃罢了。柳宿尊者、星宿尊者、张宿尊者、勾陈宫主、荆护法、宋护法,我也知道你们的为难之处,不会怪罪你们。现在,你们来见你们的少主和天枢宫主吧。〃
六人一怔,看向方岩和元儿。方岩方才明白月神指的竟是自己和元儿,又是惊讶,又是惶惑。
月神道:〃他们一个是北极之子,一个是北极之徒,你们有无意见?〃
六人齐道:〃谨遵谷主之命!见过少主!恭喜天枢宫主!〃
元儿挠挠头,看向方岩;方岩却忙退后道:〃谷主三思!弟子受教北极大哥并无太长时间,只怕资历武功俱是相差得很远。〃
月神冷然道:〃既知相差很远,回谷之后好生练功,莫要丢了北极的脸才是。〃
方岩再不料他说得如此直白,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只听得月神又问:〃附近可有甚么隐蔽之处?〃
那年纪不过三十上下的勾陈宫主道:〃从此处向东地十数里,有个山洞,尚算整洁。谷主可以在那里休养。〃
月神点头,道:〃那么,我便暂去那里疗伤好了。〃
众人连声应是。那年纪最轻的宋护法立刻道:〃属下先去收拾准备。〃
月神拂一拂袖,又道:〃星宿尊者、张宿尊者。〃
两个中年人立时步出道:〃属下在。〃
月神道:〃护送少主和天枢宫主,即刻回谷。〃
方岩一惊,脱口道:〃弟子暂时还是不要回谷的好。〃
月神冷冷道:〃我没有问你要不要回去,我是令你即刻回谷。〃
方岩一滞,犹未及答话,月神飘然飞起,直纵向东方,口中仍是淡淡道:〃你要将你朋友带进谷去,也使得。〃
他虽受伤不轻,但行走之际仍甚轻便,转眼只剩了淡淡一点影子。
除了受命护送方岩、元儿的星宿、张宿尊者,其余柳宿尊者、勾陈宫主、荆护法忙也紧随其后,消逝在黑夜之中。
星宿尊者、张宿尊者目送几人不见了,方才收回目光,向着方岩道:〃我们护送元儿回谷罢。〃
星宿尊者又补充道:〃我们在山下有极好的马车,天枢宫主自可带了少主和朋友在车上休息,谷主既命我们即刻动身,总要走个七八十里方可找地儿打尖。〃
方岩皱眉道:〃在下倒不是怕累。只不过二位可知道谷主初八约战了天正教主?〃
星宿尊者道:〃我们自然知道。〃
方岩道:〃既如此,我们为何不等谷主决战之后一起回谷去呢?〃
星宿尊者道:〃谷主有命,我们自当遵命服从,岂可辩驳?〃
方岩一呆道:〃可谷主刚刚受了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