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帕提曼乜斜着眼看了看躺在地毡上呻吟的努尔巴拉,皮笑肉不笑地对扎依得说:“恭喜呀,快抱孙子了!”
“不敢,不敢说喜,老半天了,还没生下来。”扎依得提心吊胆地回答。
帕提曼装腔作势地摆着架子教训道:“哼,报应,报应,都是不敬真主,不敬主人,作孽太多,遭到胡大的惩罚!”她对随来的两个老太婆招了招手:“动手吧!按祖宗的规矩,帮她驱赶缠身的恶魔!”
“驱赶缠身的恶魔!”扎依得深知,那是一种又残忍又可怕的毒刑。过去遇到产妇难产:有的地方用牛毛绳把产妇吊在帐篷杆上,叫她的亲人用皮鞭抽打她,用牛毛绳勒她的肚子;有的地方,硬逼着产妇从五峰骆驼的腿下爬来爬去,说是帮助她驱赶附身的恶魔。本来就极度虚弱的难产妇,哪能再经受得起这非人的酷刑,十有九人都会惨死在双重折磨之下。扎依得见识过这种酷刑,作为九死一生的她,回想起那血淋淋的往事,害怕得手脚都在发抖。她靠近帕提曼身边,发出颤抖的声音苦苦哀求:“太太,您……您可怜可怜她吧!我们的达扎死活不明,老两口就指望……”
“早就告诉你们,达扎在我哥那里干得很好,要不我会来管你们家的闲事?”帕提曼催促两个迟疑不前的老太婆:“快,快动手呀!”
两个老太婆互相对视了一眼,慢腾腾地向产妇走去,扎依得伸开双手,横挡在她们面前,望着帕提曼再次祈求:“太太,您的心意,我们感激不尽,愿真主保佑您。可是孩子体弱,她怎么受得了?就让她听天由命吧!”
帕提曼撇了撇嘴,冷冷一笑:“作孽太多,魔鬼附身,就是请毛拉来,也得给她驱鬼呀!”
“太太,地质队有医生,让我们……”扎依得慌急中,脱口说出这句话,但没有说完又咽了回去。
帕提曼一听,当即收敛了笑容,她心想:要不是你们去了地质队,我才不会冒着风雨来折腾。现在既然来了,就得要大家知道,谁敢去地质队,谁就要受到真主的惩罚。她怒容满面地大声喝道:“那些汉人来大青山就没安好心,谁敢跟他们来往,胡大就要降罪……真主早就传过旨意:谁敢把大青山出卖给汉人,决不会有好下场,难道你们不怕喂狼吗?”她一掌把扎依得推倒在墙边,硬逼着两个老太婆,用结实的牛毛绳把努尔巴拉捆了起来,吊在毡房杆上。她把手中的马鞭递向扎依得,要她抽打自己的儿媳。扎依得咬紧牙关露出愤怒的目光,用力把马鞭拖过来扔到毡房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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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大义凛然(2)
帕提曼稍惊了片刻,又逼迫两个老太婆去抽打。她们立在一旁,不肯上去,眼睛里含着泪花,默默地低下了头。
帕提曼驱使不动任何一个人去执行命令,觉得有损尊严,急得像一只疯狗直跺双脚。她从地上拾起马鞭,气呼呼地走到被吊着的努尔巴拉身边,举起皮鞭,把全身的怒气全部发泄在产妇身上,“啪哒!”“啪哒!”一鞭、一鞭不停地向产妇抽去……老太婆们不忍目睹这慢刀杀人的惨景,都把眼睛闭了起来,每听见一声鞭响,心里都产生一次剧烈的战栗。
扎依得遏制不住压在心中的怒火,挣扎着站起来,猛地扑过去想夺帕提曼手里的鞭子,帕提曼一闪身,她扑空摔倒在地上。帕提曼飞起一脚把她踢开,继续挥动皮鞭向产妇抽去,一边抽,还一边咬牙切齿地叫嚷:“我叫你还请医生!还跑地质队!”
可怜的努尔巴拉经历了一天的痛苦,早已筋疲力尽,哪还经受得起捆绑吊打的折磨。狠毒的皮鞭,呼啸着抽打在她的头上、胸上、腹上……像钝刀子在一条条地割她身上的肉,连那还没出世的孩子,不停地在母腹里剧烈地挣扎。皮鞭不停地抽打,开始她还发出凄惨的呼叫,但呼叫声渐渐嘶哑,渐渐衰弱,最后渐渐被皮鞭声所淹没。
狂风不停地摇晃着破毡房,好像要用它的威力把毡房推倒,不让这人间的悲剧无情地延续。急雨不住地敲打着破毡房,好似对苦难的努尔巴拉表达无限的同情而洒下了倾盆的泪水。但是,毫无人性的帕提曼并没有停下她手中的鞭子,而可怜的产妇已经奄奄一息……
风凄凄,雨淅淅。
羊儿已经归圈了,艾比仍旧跪倒在雨地上祈祷。内疚和悔恨折磨着他,他心乱如麻,神情恍惚,一双困惑无助的眼睛,木然仰望着阴沉沉的天空,他那祷告的语音中饱含着沉痛和悲愤:“真主啊!万能的真主,作孽呀!作孽呀……”可是不管艾比多么痛苦,多么虔诚,回答他的只有几声狗叫和凄切的风声、雨声。
悲惨的呼叫声惊动了四邻,妇女们冒雨钻出房门,向艾比的毡房走来。但当她们看见布拉太等人巡守在那里,都不由自主地止了步:老太婆们用盖头的布单捂着同情的泪眼;年轻的媳妇们强忍着心中的愤怒,紧紧地咬着嘴唇;姑娘们吓得挤成一团,不敢出声。
风急雨紧,两骑快马急速前进。
徐晓虹一手抓住马鬃,一手握紧缰绳,顶着风雨,紧紧跟随在哈力身后。没有固定道路的山区草场,被雨水冲得沟壑纵横,雨水和沙石不时迷住了马儿的眼睛,由于看不清路面,常常失蹄打滑。幸亏徐晓虹经历过战斗生活,凭着她的机警和勇敢,勉强能对付这严酷的雨中急行。虽然哈力以保护出诊箱为名,出发不久就把自己穿的雨衣脱给了她,但长时间的风吹雨淋,除了出诊箱以外,她浑身上下几乎已被雨水浸透,冷冰冰的雨水和热乎乎的汗水融汇在一起。
时近傍晚,天色昏暗,哈力透过朦胧雨雾,看到了艾比的破毡房,他兴奋地对徐医生说:“快了,快到了!”徐晓虹双脚用力夹紧马肚,马儿加快步伐,很快接近了毡房。“汪、汪汪、汪汪汪!”几只狗围了上来不停地狂叫,堵住他们前进的道路。
跪在雨地里的艾比,神情麻木地照旧在那里呼天告地。守候在毡房附近的布拉太等人,借着雨雾、夜色的掩护,幸灾乐祸地在一旁暗自奸笑。伫立在附近的邻居们,面面相觑,也是爱莫能助。哈力俯身挥动马鞭横扫恶狗,护着徐医生向前走了几步,又被狗群挡住了。
艾比被狗叫声惊动,身不由己地站了起来,想去驱赶,但被站在他附近的布拉太推倒在地。
这时从毡房里传出了一阵阵撕裂人心的惨叫声。徐晓虹猛然一惊,焦急地张望着哈力,哈力掏出手枪,准备向恶狗射击。徐晓虹果断地制止:“不要开枪!”话音未落,她已跳下马背,冲向狗群,直奔毡房……恶狗扑向她,撕破了她的雨衣,她毫不在意。恶狗追赶她,咬伤了她的小腿,她毫不理会,大步流星,冲开恶狗的阻拦,径直掀开门帘,出现在毡房中。当她看见被吊起来的产妇和高举皮鞭的帕提曼时,怒不可遏地厉声大喝:“住手!”那声音响似雷霆,震撼毡房。
第十一章 大义凛然(3)
方才还像疯狗一样凶相毕露的帕提曼,被这突然从天外飞来的身披军用雨衣的女干部惊呆了。那严峻的目光,厉声的呵斥,吓得她的手哆嗦了一下,立即缩回了举起的鞭子,装出一副笑脸辩解道:“这,这是好心帮助她。”
“帮助她?把你吊起来试试!”
“是、是。”帕提曼胡乱答应着。
“走开!以后再跟你算账。”
帕提曼摸不透来人的身份,理亏心虚地闪到一边,吓得有点发懵的她感到处境不利,便趁徐医生、扎依得和老太婆们解绳子放产妇的时机,像一条夹尾巴狗,悄悄溜出了毡房。
饱受折磨的努尔巴拉,被放到地毡上时,已经昏迷过去了。徐医生脱掉雨衣,用扎依得打来的水净了净手,立即打开出诊箱,取出药品、器具,动手给她打针,给她助产。扎依得和两位老太婆也自动地给徐医生帮忙。
毡房外风渐止,雨渐停,夜渐深。
由于帕提曼和她的狗腿子们的离去,疲惫不堪的艾比终于停止了祈祷,微闭着双眼靠在毡房边听候动静。围观的邻居们渐次走近毡房,在她们的表情中,有的惊愕,有的赞扬,有的疑惑,有的担心。
毡房里的火堆烧得很旺,三角架上吊着的水壶“吐吐吐”地冒着白气,颤动着的火光,照耀着忙碌而又紧张的徐医生,她的额上溢出了闪光的汗珠,她的眼神里交织着担忧和希望。
毡房内外,静寂无声,像是怕惊扰了医生的工作;又像是在期盼着一个小生命的降临。
可是,本来就是难产的小生命,又经历了酷刑的折磨,精心助产的徐医生,像导航的灯标,像引航的船长,拨开密云重雾,战胜激流险阻,终于妙手回春,把小生命平安地接了出来。但不幸的是由于窒息时间太长,婴儿全身发紫,呼吸微弱,已濒临死亡边缘。
扎依得和老太婆们先是一阵欢喜,但一看那情景,心里又凉了半截,可怜的小生命啊!大概是没指望了。她们失望地看着徐医生,仿佛在说:“医生,对孩子你尽到心了,算了,保大人吧!”
徐医生手里托着一息尚存的小生命,像有千斤重的分量,像有万斤重的压力,怎么也不忍心放下来,牧民们的渴望,地质队员们的情意,组织的信任与嘱托,白衣战士的道德与责任……她细心地观察,冷静地思索,忽听得婴儿喉头发出呼噜的响声,是呛入的羊水堵塞了?她考虑了一下,毫不犹豫地低下头,用嘴对着婴儿的小嘴,一口一口慢慢地把脏东西吸了出来,又小心地给他做人工呼吸。
婴儿终于发出了“哇!”的一声啼哭,像破晓的金鸡啼鸣,那清脆、洪亮、动人心弦的声音向世人宣告:一个新的生命已经在世界上诞生。
这时,徐医生露出了喜悦的微笑,老太婆们露出了敬佩的目光,扎依得看看医生,看看医生手中的婴儿,高兴得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地往下淌。徐医生把婴儿托给扎依得,高兴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