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病房窗外望去,院区的停车场空空荡荡,月色照映,像是小学那年,母亲带我过夜的那个海洋,波光粼粼。
Textto早开的晚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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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式,Aridiculousdream
这个地方是民生小区某一条巷子里的文具店。
我今天来这里听课,这里类似一个补习班,班上同学很安静,这里没有椅子,每一个听课的人,都会被分配到一张矮桌,整齐地坐在地板成两排,教室不大,除了我以外没有人分心。台上讲课的老师,是我学生时代,最受欢迎、每个人心中地位最崇高的偶像。记得那个时候,新闻曾经报导他死了一个亲人,后来我就再也没有印象他出现在任何荧幕前。而当我抬头看着他书写黑板的眼神,我知道他是为了眼前这一刻才撑了过来,同时我感谢老天怜悯,将他的才能一点不浪费地完全移转到另一个截然不同的领域。
他在跟我们讲解一个算式。
这个算式,可以算出你还要花费〃多久〃的时间等待,才能够见到那个已经死去而你非常想念的人。
课堂上我在啃咸酥鸡,很大一根炸排骨,我吃得津津有味。老师讲完第一遍进去休息,让听课的人自己算,我还在啃那根排骨,一直啃到老师出来,关心同学的进度,我才觉得有点危机意识,觉得自己未免表现得太漫不经心。
老师经过我身边,我以为他要骂我,但他没有,只是往我身后走去,关心另一个在纸上很用力涂涂抹抹的人。似乎每个人藏的心事,他都能理解。不知道是因为内疚,还是因为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我收起食物,把手擦干净,向隔壁桌的人小小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我刚刚有点听不懂这里,可不可以再教我一次。〃我把手指向黑板的左边。
视线转到补习班外面,一整排临停的车辆当中,一个来自印度的老教授,下了车,站在车门旁边,往教室的方向看。他是这个世界上另一个为了同一组算式投注毕生心血的人,他很好奇这堂课的理论与他自己所研究的有多少出入。原来今天这门课,引来了许多人的注意,门外停了很多车,包括新闻转播车,媒体、学者、民众、宗教组织各领域人士都好奇着。
视线回到教室,我的眼睛很酸,揉了几下眼睛,再重新把眼镜挂上。我拿起笔和桌上的图画纸,离开座位,有点不好意思挡住别人的视线,赶快跑到黑板下方跪着,抬头看那些理论,开始埋首认真整理我的数据,如:在心中最挂念的那人死后,你在第几天梦到他,你相隔几天第二次梦到他,他死了多久,他在你生命中出现了几年,等等这些数据,很怪的地方是,每个人一定会算出一些〃负的时间〃,得到这些数据之后,便是简单地带入公式,公式很简单,时间、速率、分子分母,相除出来了。
第11页 :和妈妈的最后一餐
我开始号啕大哭,我看到纸上的答案!原来我只要再等待这么长的时间,我就能够再见你一面!想起台上讲课的人,赔上了当初每个人认为应该属于他的璀璨前途,将生命如赌注一般,全押在一个算式的可能性,只为追求一个能用笔算出来的答案,甚至给予其他、像他一样失去挚爱的人希望,我又哭得更理直气壮、更大声。离开这个梦之前,回头看了一眼那位有名的印度数学家,戴着眼镜,白白短短的头发,身上的土黄色西装显得温文尔雅。他也正擦去自己脸上的眼泪。然而,他知道我们傻,在他很年轻的时候,他也算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是等到最后还是没有见到那个他每天思念的人,他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但那答案就是行不通。
看着每一张得到答案之后感动哭泣的脸,他跟着我们一起哭了,梦之外睡得昏沉的我,也哭得厉害。
八点四十二分
残酷月光
和妈妈的最后一餐
她的不快乐是真的,因为就算大人不在,她也丝毫不会松懈下来。
我很确定那是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因为这一切都发生在进了学校右边那一栋旧大楼,只有二年级的学生才会在那里上课。她的头发很长,是我看过头发最长的女生。某一天早自习,在大家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老师把她带了进来,她已经换上跟我们一模一样的制服,制服是全新的,衣服上浆过的褶痕,也都还生硬地留在身上。老师说从今天开始,要把她当成自己的好朋友互相照顾。我不确定她的脸是苍白或者她是真的皮肤很白,因为她的视线总是看得很低,那是少数几次她面对着我们站在大家面前。老师帮她自我介绍的时候,有一个女人站在走廊,虽然离门口很远,但是双手交叉在胸前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凶,不一会儿老师要新同学坐下,女人就不见了。我猜,那应该是她的妈妈。坐在第一排的新同学从来不跟我们说话,我说的“我们”是指,不论同学或是不同科的老师,我从来没听过她说一句话。
每天,老师跟她的妈妈,都会在早自习的时候陪她从走廊的另一头走过来,安静的早上,每一个学生都会抬起头。看着这个不情愿上课的长头发女生,又被哄来学校了,穿越走廊经过了一个班、两个班、三个班,跟老师走进了教室,母亲在门口看着她坐下,然后离开。离开之后,她就不再透露任何的情绪,直挺挺地坐好,不会像其他的小朋友动来动去,也不会把书拿出来,就是硬撑在那儿,直直地坐着,直到自己撑不下去了,才倒在桌上睡着,等到被下一个老师叫醒,再趴起来硬撑。而每一个老师,都像是有过协议,任由她赌气在位置上不发一语,只要她在这里就好。从第一天踏进这个班开始,她就没有放松过,在自己的座位上花力气地坐好,不向别人透露任何事情,更别提跟我们打交道,要她多待在班上一分钟,凝结的空气都让人感觉时间变得更长,又更紧绷。即使到了下课时间,她也不会分心去跟其他人打闹。几天下来,她就像被逼迫硬要假装是墙上一部分的黏土,好像随时都会剥落,一旦剥落就再也黏不回来那样,只是很快就到了这一天,她终于撑不下去,剥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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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往常,又是一个让人无法停止想偷睡觉的早自习,反正只要注意听走廊上的脚步声,知道老师来了,赶快振作精神就好了。今天老师来到的时间,比平时晚一点,随行的人,一样是那个长头发的女生、跟她的妈妈。脚步声愈来愈靠近教室,却停了下来,然后远处的我们,只听到他们彼此丢出了几句话,再往前走,步伐比之前快一些,脚步更乱,即使坐在教室里视线还看不见他们,也能很明显地知道,长头发的女生今天是被家长逼来学校的。到了门口,老师先走了进来,转身看着她们。果然,她今天似乎一点都不想踏进教室一步。拉着她妈妈的手,把头面向妈妈的方向,像是要回避所有人投射在她身上的眼光一样,很专心地阻隔了这一位老师,只会在家长面前,才特别把眼神放柔叫孩子别担心的语气。
但是孩子很倔,就算只是不动抓着自己妈妈的手,维持一样的动作,我知道她花了很多很多力气,因为当大人轻推她的肩膀,要她改变姿势的时候,看得出她其实很用力地让自己保持不动。老师走上台阶,转身看向她们的样子,让人很紧张,那似乎已经表现出“我要上课了,请不要再浪费时间好吗”的样子,老师讲话的微笑一号表情,有着连小孩子都已经能察觉情绪要爆发的征兆。她的母亲看这样僵持不是办法,便蹲了下来,抽开自己被抓住的右手臂,双手搭在长头发女生的肩膀上,看着女生的眼睛,她们互相看着,那样的眼神应该代表着什么,但是我们都不明白。持续了一会儿,她的妈妈便顺利起身走了。女孩子没有追出去,没有再多做什么没完没了的反应,但是自己立在门口,对着教室门旁边的墙,长长的头发及腰,头顶以上,是电灯的按钮,和电风扇的开关,电风扇在我们的头顶转着转着,细细的噪音在噤声的教室里显得大胆。女孩儿的妈妈走了,老师在讲台上翻着课本,所有的人看着女孩儿和老师。老师低头盯着自己放在讲台上翻阅的课本,谁也没看,便说了一句:“坐回去!”那是对女孩儿说的。“坐回去!”老师的音量终于提高了。一触即发的气氛使人神经紧绷。女孩儿继续站着,她只在乎妈妈会不会突然改变心意把她接走,不在乎坚持用背影示人所冒的风险,对她来说,多一秒的失落,只会给她多一分力气用最强硬的一面拒绝所有伪善的引诱,就算是恐吓。“随便你想站多久,你就站多久。”老师望向全班,“把课本打开,我们上课。”很快地我们全部把书拿到桌上,这比较是我想要的结果,我希望老师直接忽略她,就让她站在那里就好。可惜,老师还是把注意力转向了她:“你要站可以,把书拿出来站。”我几乎不敢看,因为我知道女孩儿不会理会她,而老师已经开始生气,可是因为女孩儿的不快乐是真的,就算大人不在的时候,她也不会松懈下来,她要抵抗自己的不幸,对于所有落空的愿望,她只想讨回来。站在身后的老师,只是另一个对自己的遭遇冷眼旁观的人,喝斥的言语或是高昂的情绪,只是跟自己不幸的命运毫无交集的自导自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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