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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方面,老师忍不住的愤怒,已经开始从砸在女孩子身上的板擦蔓延开来。我只希望老师可以忽略面壁的女孩儿,任由她自生自灭。可是,老师还是决定要她屈服,要她改变。老师说着,你们来学校,不念书,耍流氓,不理老师,以后也不会守法,手上的木条开始用力甩向女孩儿的身体,左边、右边用力地甩,女孩子是注定站不直的,她也只是一个以为逞强便会得到同情的小孩儿而已。老师往女孩儿身上甩木条的力道,每一下,都足以让老师梳理在耳后的头发再次滑过自己的鼻梁,脸上的老花眼镜也随着右手每一下的大动作,滑落到看不清的位置。老师,是铁了心要她彻底明白,耍流氓会有什么下场。女孩子开始放出声音叫起来,因为热辣辣的鞭打,停不下来,我们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老师用木条继续往她的身上打,左边右边不停地打,老师说,因为她太不识相了,因为她脾气太硬了。我知道女孩很痛,因为她不停转着自己的身体,我猜想她会旋转自己的身体,是因为每一下接触皮肤的鞭打都让她痛得不能用同一个位置承受第二下,老师把她打向第一排的坐椅,要她坐下来,左右、左右地鞭打,一直到老师终于停下来,女孩子便很快坐上位置,颤抖得厉害,老师咆哮叫她“把书打开”,女孩子很快照做。她终于屈服了,是有比不幸更让人感到疼痛的事物存在的。
那一整天,我们每一个人都汲取了她被痛打的教训,班上没有多余的打闹,没人在下课钟敲起的时候自以为聪明、不识相地提醒老师下课钟响了。又是隔天的早自习,比我们都还要早到学校的,是女孩儿和她的妈妈。赶在早自习钟响前,我们很快进到了教室,把神经再绷紧起来,专注等着老师的脚步声。教室外的走廊上,是老师走了过来,走近她们,老师似乎有些意外她们今天这么早到学校,看到她的母亲,老师又出现了连小孩子都不会相信的善意,对她们说早。“早安啊。”老师说。她的母亲开口:“老师,请问你昨天有打她吗?”“没有啦,怎么会。”老师轻松地回答。母亲:“真的没有吗?”老师理直气壮了起来,甚至有点凶地说:“怎么可能!”她们一起进到教室里,“如果我有打她,会有人看到阿!”“你们昨天有人看到我打她吗?谁看到啊?”老师看着我们,“有吗,我昨天有打她吗?”老师随便对着前排几个同学大声地问,“你们昨天有没有看到我打她?”没有人响应,每个人都把头低了下来,没有人敢说谎,也没人想逞英雄,老师转头对她妈说:“如果,我真的有打她,不可能没有人看见,我对她很好,她最近有比较进步了,来!各位同学,我们一起告诉她妈妈,我昨天有没有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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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我举起手,还没等到人允许我发言,我大声反击老师的谎话,“你昨天就是,这样!这样!这样子打她!”我模仿起老师昨天疯狂打她、用力往她身上甩棍子的动作,左右、左右用力地挥,死命地复制老师昨天在她母亲离开以后判若两人的样子,一直到我吸进身体的那一口气吐尽,我才停下来,喘了几口气,低下头开始害怕后悔。
后来,并没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在我的身上。
几天后的午餐时间,大家羡慕地围在女孩儿桌子旁边。因为她的妈妈买了麦当劳,来陪女孩儿吃午餐。“哇,麦当劳!”大家自然无视自己便当盒里因为冷掉而被水汽沾湿的水饺,或者全糊成一块的卤肉白饭,全往女孩儿的桌子围了过去,看能不能分到那个香喷喷纸袋里的一根薯条。
其实,如果换做是我的妈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陪我吃午餐,我会很不好意思。但是,女孩儿的脸上真的很满足。我们都知道,她是真的很开心她的妈妈带着让其他同学羡慕的午餐,来陪她吃饭。一群围在桌子边的小孩儿,用凑热闹的方式,为女孩儿终于降临的快乐庆祝。
午休时间,同学趴下来午睡,我们知道,她们两个默默地收拾好,将桌椅靠拢,轻轻地离开了我们,女孩儿跟她的母亲。那是我们最后一次看到女孩,她和妈妈很开心地吃着鸡块薯条喝饮料,让人感到幸福的孩子和妈妈。她终于从一开始不快乐的女孩儿变成了让大家羡慕的女孩儿了,那是我们对她最后的印象。我常想,那天中午离开以后,她们去了哪里呢?那时天气很热,她的妈妈是不是带着她换了一所有冷气吹的学校,甚至搬了家,然后真正开启了缤纷的人生。女孩儿的过去和未来对我来说永远是个谜,只有一次放学的时候,我企图跟在她后面,想知道多一点。出了校门口,路上都是下课的小学生跟来接孩子走的家长,女孩儿走进一间杂货店,看着店里的一个角落望了一下,便转身跑走了。我走过去看看那个角落放了什么,原来是一排橘子汽水。
夏天里的橘子汽水,开瓶便涌上的缤纷气泡,那的确很符合她和她妈妈离开以后,我们以为她的人生最终会拥有的样子:和妈妈一起共进的午餐,幸福到足以和其他人分享的最后影像,是我记忆中的女孩儿和妈妈,庆祝幸福来临的第一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