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口,“放心放心,在我们出现前那小子再不爽也会憋着,否则砸了戏台就没戏可看了。”
“……小苍,我们回来是为了找解药对吧?”语声飘忽,戎月已不确定此行的目的是否真如他以为的单纯,能叫螣哥如此隐忍期待的想必不会仅是看人掉眼珠子那么简单。
不是他多心,实在是除了阿魅外,剩下的这几个全有着唯恐天下不乱的麻烦性格,叫他很难不怀疑这片不久前才易主的漠地晴空是否又要变天了。
“是啊,再顺便算算陈年旧帐。”
眼珠子微转,不抱希望地瞥了一眼身旁人,一见那双眼亮如灿星般熠熠生辉,戎月就知道答案果然不出自己所料,不由地双手捧颊对着一忘无际的碎砾黄土开始发呆。
算帐哪……就算不是挥兵逼宫,揪着国母的襟子算帐也叫造反了吧?
虽然他是想家了没错,但可没想过用这种方式回来呀!没想到对权谋毫无兴趣的自己有天竟会和夺权两字挂上关系,哈,也难怪戎甄千方百计地要他的命了。
“小苍,别太为难她了。”
“嗯?”
“纵有千般不足,她毕竟还是你的姆嬷,伤了她……你也会受伤的。”窭寥几语却字字重逾千斤,思虑再三戎月还是忍不住道出这番藏在肚里已久的话,从知道男人身分的那天起,他就一直担心着会有这么一天……母与子兵戎相见。
每每提及戎甄,血螭总表现得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没有孺慕之情也没有忿怼之意,完完全全像个毫无干系的陌生人,只有在关乎自己的事上那双墨瞳才有些许的波动,却尽是叫人心凛的狠戾。
所以他担心着,唯恐男人为了他做出抱憾终生的错事,他不想有朝一日看见那追悔莫及的受伤眼神,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姆嬷吗?”视线落在遥远的砾丘上,血螭似笑非笑地勾起了唇棱。
“我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余音未止就见人嘴一张又想说些什么,没奈何血螭只好许下让人安心的誓语:“好好,答成你就是了,保证不会‘太’为难可以吧?都说了算帐只是顺便嘛。”
“是吗?我怎么觉得次序倒过来才是你的意思。”小小声嘟囔了一句,回应的却是一股迫人煞气,戎月迷惘地转过头,就见那双深不见底的幽瞳明显透着不耐,还隐隐透着一股嗜血戾气。
“小苍?”低唤了声,戎月伸长了脖子朝四处张望着,他当然不会认为这可怕的煞气是因为自己刚才的那几句唠叨。
只见人眼波一转,肃杀之气骤敛,墨玉般的黑瞳依旧光粼潋滟,却是揶揄中带着点促狭,片刻前还杀气滔天的男人转眼变得眉笑眼笑,一副哥俩好地勾臂搭上肩头。
“……怎么了?”呐呐问着,戎月直被这饱含戏谑的眼神瞅到头皮发麻,好似他又惹了什么祸般。
“如你所愿,我们有顿虫虫大餐可吃了。”
“啊?”
“有什么办法,王者金口哪,老天爷怎么好意思不赏脸,不过……”瞅了眼顶上艳阳,漆眸里调之意不减,却多了几分怨念地眯了眯,“麻烦下次别挑这种时候开口,很热耶,不会要我用汗滴下佐料吧?清楚不必加盐腌啪。”
才凉不到半炷香的功夫,这会儿又得被拖着出去晒日头,臭老天怜他长年不见天日也不必一次补全吧?干晚直接把他烤成焦炭算了。
“年纪一把了还玩什么躲猫猫,给我出来!”
没什么好气地一声轻叱,语声不大却灌注了内力,被血螭运劲护住的戎月还不觉得什么不对,前头丈许外埋伏的暗袭者感受可就大不相同了,只见远方几块原本如石般灰褐的东西应声诡异地又震又抖,甚至还有歪倒一旁又赶紧爬回原地的。
“……噗!”捂着嘴忍了又忍,最后戎月终究还是忍俊不住伏在血蝻肩头上咯咯笑个不停,明知不合时宜他也实在没办法不为这令人发噱的景象捧腹。
搂过笑到窣窣打颤的人儿,凛冷的墨瞳一暖,霎时敛去不少狠戾之色,血螭懒洋洋地再次朝面前的“石头”群放话,虽然没了锐劲,奚落之意同样叫人难咽。
“喂,躲猫猫都被人抓了还藏什么藏?黄口小儿也知道该出来了吧。”
知道了身形已露再矜持不出也是枉然,为首者手一抬,十数名与砾石同色的褐衣大汉整齐划一地立身而起,个个布巾蒙面发沾砂全染得与衣着相同,寻常人单凭肉眼还真无法从滚滚黄沙里区辨出他们。
“奉王上口谕,罢黜者终生不得踏入国之寸土,违令擅闯者,死!”
“罢黜?”眉宇一轩,血螭抬手拍了拍半挂在肩头上的人儿,“喂,不管是你亲笔写的还是旁人代劳,好歹也是‘下诏禅位’没错吧?几时成了被人赶出门?”
“别问我……”好不容易停下了笑却仍是气息未平,戎月索性趴在男人肩头上继续赖着,“诏书不是在你你身上?”
无辜地眨了眨眼,微挑的唇边尽是促狭,知道这男人的真实身份后没多久,他就已经联想到当初自己禅让的“螣王”究竟是哪个了。
“对喔,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长指爬向肩头上人儿垂落的发丝缠玩着,漫不经心的语气毫无反省诚意,显然提问的人只是纯粹问着好玩。
“月牙儿。”卷发轻扯,血螭突然伸颈凑向那细致的耳廓边悄语着:“你说我们这支姓戎的是不是天生懒骨啊?我还以为小天已经是个中之最了,没想到有人比他还严重,居然连亮个相都懒。”
暖烘烘的鼻息吹拂在颈侧,戎月忍不住颤栗地瑟缩了一下,却是不讨厌这市属暧昧的亲昵行为,反倒有种莫名的归属感拨挑着心弦。
后仰些拉开距离,就见墨玉般的黑瞳漾着一抹狡黠,略为思索后戎月便明了了血螨话里非难的主角是谁,眼前这群拦路者无非就是最好的说明……如果宫里就有个“月王”了谁还会到这儿找他麻烦……
“五十步笑百步,你还好意思说雪哥!”俏皮地眨着大眼,戎月屈指敲了敲眼前的木雕面具,好提醒这位州官大爷别忘了自个儿还正在放火。
没见过人把如意算盘打到这等份上,居然连一面都不曾见过的陌生人也不放过,刚刚所言的懒人之最根本该是非这家伙莫属才对。
“不一样啊,我可是唱压轴的耶。”顺势缩了缩脖,挨了几记指叩的男人很是委屈地回了记幽怨秋波,“再说看戏总该先付票钱吧,哪有这样赖账的!真搞不懂黄泉残雪几时修身养性变得这么好耐性,跟传闻一点也不符嘛,亏我还殷殷期盼着那小子发挥点兄弟爱伸手活动活动……”
“听着!立即退出魔石坡,否则勿怪吾等执行王上法谕。”被人晾在一旁漠视已久,为首的褐衣人终于沉不住气地暴喝打断两人间的喁喁私语。
“啧啧,王上东王上西的还真说得脸不红气不喘,无凭无据连个鬼影也没由你们说了算?”嬉戏的语调依旧,意涵却是和片刻前与戎月的笑闹大相径庭面具后薄唇缓缓勾起抹诡谲的笑容,可怜一票人只看得到人显于外的无状轻佻,完全感受不到隐于台面下的危险。
“大胆狂徒,敢对近卫大人无理?我们赤虎营可是王的亲卫死士,主子的意思我们哪可能……”
“退下!不必跟他说这么多。”
“唉呀呀,原来诸位兄弟还是同路人,都是替螣主子跑腿办差的。”抬掌缓缓摩娑着下颚,幽若潭深的黑瞳浮起抹玩味兴色,“不过呢……爷爷我可是和主子同食同寝甚至同盖过一床被,小心惹毛了我回去吹枕头风喔。”
忍不住弯起唇,戎月又想笑了,不由地越来越期待这两位表兄共处一室的那刻到来,同个屋檐下生活这么久,他可还没看过那个无所不能的螣表哥拿谁没辄过,这男人大概可以让他大玎眼界吧。
“少在那边装疯作傻故弄玄虚,我们知道你是谁,血螭。”直接点出来人的身分,为首者一脸倨傲十足官威,“别以为你还有当年主子所许的特权,念在往日情份王上已经网开一而没谕令格杀,你最好别敬酒不吃自讨皮肉痛。”
“喔,搞了半天意思是我也被扫地出门了?”鼻哼两声,血螭转头朗戎月投以哀怨的一瞥,“喏,我比你还衰,连张白纸黑字的休书都没就成了下堂妇。”
“废话少说!”为首者身旁暴出一声怒喝,手一举,数十把似轮又似斧泛着妖异青彩的奇形怪刃整齐划一地从每个大汉身后取出,高举齐胸作势欲攻。
掌撑着膝头慢吞吞地站起,血螭转了转脖子随手扳着腕关节活动着,接着又好整以暇地在臀腿上这儿拍拍那儿打打,对于眼前吓人的阵仗完全视若无睹。
“月牙儿,我现在同意你的话了。”
“哪一句?”下颚抵着膝头微偏,配上一双水灵大眼咕溜溜地瞟来瞟去,戎月默契十足地摆出鬼灵精怪的顽皮样,尽管一颗心又开始不由自主地怦然加速。
他很清楚后头等着的又是一场流血拼搏,而自己能做的仍只有乖乖等着不给人添乱。
“好怀念啊~还真的是很久不见这有趣的玩意了,我想想看……”沉吟的男人仿佛真是极为认真地思索,撑颊的五指又是习惯性地在木面上轮点着发出叩叩响声。
“嗯,有两、三年了吧,忘了跟胧大美女打了个什么赌,一时心血来潮就画了这样四面开刃没死角的玩意,没想到那妮子还真依样画葫芦让铁匠打出来,还嫌不过瘾地加淬了毒,嘿,果然美人颜蛇蝎心呢。”
自语般的呢喃话声不大却是语惊四座,所有蒙面人不禁个个面面相觑互望了一眼……
他们手上凭以为恃叫人闻风丧胆的东西是这家伙想出来的?
这岂不是小鬼遇钟值……自找死路?!
“他奶奶地听你在鬼扯,爷儿们可不是被吓大的,别以为三言两语就能叫我们赤虎营的怯步!”放大了嗓门壮胆,为首者身旁的男子再次暴出厉吼。
“呼~”再次打了个大哈欠,血螭开始觉得无趣了,会叫的狗通常牙不怎么利,这群莽汉自然也例外不到哪去。
“真搞不懂那女人在想什么,居然派你们这一票要脑袋没脑袋要本事也没本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