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三个三分钟已经过去了,岳光祚和他的二百弓箭手却连一箭也没有射。岳光祚自然不会知道三分钟到底是多长时间,他只知道多待一刻,对面的人们就会多一点迟疑。
可是暴风雨般的进攻总会有开始的那一刻。
对面的敌人集中起了二十多面刀牌。刀牌与刀牌之间的缝隙里还有五十条长枪。而在这之后,是两队弓箭手。在弓箭手的中间还有一百多名举着门板,口中衔着大刀的冲锋队。岳光祚看上去依然镇定,但紧裹着刀柄的掌心已满是冷汗。
这支近三百人的队伍开始缓缓的向前移动。十步,五十步,一百步,早已进入弓箭的射程。
“嗖嗖嗖”数百支羽箭自刀牌后射出,划过被楼阁局限的窄窄的天空,散落在郭希圣和岳光祚的四周。本就单薄的队伍顷刻间又消失了四五个身影。
岳光祚咬了咬牙,大吼道:“弓箭手,前方一百五十步,仰射三箭!”
郭希圣却几乎同时大声喊道:“缓射!”他有意回避着岳光祚惊愕的目光,从亲兵手中夺过一面刀牌,说道:“速去盛家山!如今箭矢金贵,别再浪费了。”
随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向着本队的军士喊道:“留守中卫听我号令!刀牌手随我在前,其余人等在后,前方八十步,冲入敌阵!”说罢,竟再也不去理会岳光祚径自带领着二十余名刀牌手向敌人冲去。余下的一百多名士兵迟疑了片刻,也向前冲去。
岳光祚圆睁着双目,凝视着郭希圣的背影,脸色由黄变红,又由红变青。一旁的亲兵不知所措的道:“大人,我们……”
岳光祚似充耳不闻,喝道“弓来!”
一旁的兵士立刻递上一张弓和三支箭。岳光祚目光如炬,直视前方。抬手将佩刀还鞘,刀锋胜雪,一闪即没。一闪之间,岳光祚却已挽弓如月,连发三箭!
三支羽箭在郭希圣的头顶尖啸而过,攒如一面面刀牌的缝隙中,换来三生撕心裂肺的惨叫。
岳光祚将弓抛还给一旁的兵士,转过身来低沉的对身边的传令兵说道:“传令,移队日精山!”
二百名弓箭手撤出的时候,郭希圣的一百人也贴近了对面的人群,鲜红枪樱依附着刀牌,就像是一蓬蓬开在峭壁上的火焰般明艳的花。郭希圣面向“花丛”低低的对亲兵道:“传令!我死后”他略微的一顿“可降!”话音未落,他的大刀已经斩断了一支长枪,顶在肩头的盾牌,带着全身的力量重重的撞在另一面刀牌上,把那面盾牌和它的主人以及两名长枪手一同撞倒!随即,他猛地一挥盾牌,将两个略有迟疑的刀牌手重击在地,一刀又把另一侧的一个敌人的脑袋连同头上的皮盔砍成两段。然后,并没有等待,而是一个人冲进一队弓箭队里。混乱里,他的头盔被打掉,网巾也已脱落。不多时,身上已添了三道不轻的伤痕。可披头散发、浑身血污的他却依然挥舞的大刀,像一只发了疯也要护着家的狗!
(三十一)
短暂的跋涉,龙兴寺终于出现在朱国相的眼前。附近还没有农民军活动的迹象,这一点令他略感欣慰。看来,他还有一点点时间。
龙兴寺又名大龙兴寺,位于府城北日精峰南麓,为明太祖朱元璋发祥之地,墙高院深,又背依日精峰,以为屏障,易守难攻。所以,朱国相还不想轻易的将这里放弃。
经过一番短暂的权衡,他将用八百名军士、三百名弓箭手和全部的五十杆鸟铳在龙兴寺布置了三道防线;并广设鹿角、障碍。余下的三百多人和刚刚回转的岳光祚的二百人全部撤到钟台以上镇守山颠,一同上山的还有仅有的两门大将军铁炮。
到目前为止,朱国相对自己的布防还比较满意。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龙兴寺规模宏大,一千人马实难照顾周全,恐难以抵挡敌人的重兵。但值得欣慰的是他还有两卫的精兵未到。朱国相亲自坐阵,他一面派人去附近的凤阳知府衙门寻找知府颜容喧,一面再次派人去催促留守左卫和凤阳中卫的援兵来龙兴寺汇合。“只要再多一千人。也许一切还有转机!”第一次,朱国相的心底里重新充满了获胜的希望!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三十二)
辰时已过。街道、房舍、四周的景致,并没有清晰起来。一同笼罩在虚无缥缈、若有若无的薄雾里的还那座有庙无佛的中都历代帝王庙。宁静安逸早已被刀光剑影划破。庄重肃穆、皇家威严,也一同被血腥的杀戮冲淡。
已经紧闭了百年的景德门一反常态的洞开着。高高的门槛原本是高贵与卑微的界限,而如今却已无法澄清混淆了的地狱和人间。景德门内外已经被分属于两个阵营的尸体堆满,但厮杀却还未中断。
景德崇圣殿前,跪坐着两个衣甲不整,血迹斑斑的武将。为数不多的兵士散布在他们周围,死守着护栏和白玉石阶。
阶下,景德门、东西配殿形成的巨大空间里,已布满了敌人!
景德崇圣殿是座重檐庑殿式的建筑,高21米,面阔九间,进深五间,标志“九五之尊”的帝王礼制,制式规格直追故宫的太和殿。殿内主祀三皇五帝及夏禹王、商汤王、周武王、汉高祖、汉光武帝、唐太宗、宋太祖、元世祖等一十六位帝王,紧闭的殿门只有在帝王祭祀时方开启。
依殿而坐的两位武将深知此理,因此虽被强敌围困,也不肯越礼入殿退避。作为中都的守将,两人已经同敌人厮杀了一个时辰。一千多名士兵死伤数百,溃逃投降了大半,身边所余亲兵已不足百人。
大殿四周的厮杀都已结束。零星被包围的人们不是被杀死,就是已经投降。超过千人的敌人把大殿围拢起来,断绝了一切看起来可能逃生的路。
像是角力竞赛中的稍事休息。众寡悬殊、视同水火的两群人被一道不长的阶梯分离,获得了暂时的平静。
阶下的人群里同时爆发出数十声呼喊:“降者不杀!”
沉默是唯一的回答。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一连串弓弦声早有预谋的“铮铮铮”的响起,像是一曲并不动听的哀乐。上千枝羽箭霎时间把圣洁的殿堂装点成刑场。
“与敌激战涂山门内,破敌一千,斩首两百,射杀留守左卫指挥使吕承荫、凤阳中卫指挥使程永宁……”还有一些中了箭,却尚一时尚未死去的人,也已成为了记功薄上的战利品。
书记官地清唱,收缴战利品的嘈杂,俘虏的哀怨,伤者的呻吟交织在一起,围绕、纠缠在刘芳亮的耳边。
他已收起长剑,汩汩淌下的汗水洗不尽脸颊上沾染的敌人的血污。没有胜利后的喜悦,刘芳亮焦急的望着愈发清晰的天空,在心底问着自己:“还赶的及吗?”
(三十三)
不曾间断的爆炸声戛然而止。
那本是来自架设在日精山山腰的两门大将军炮的怒吼。很长一段时间里,它们曾经带给敌人巨大的威胁,并激励起无限的斗志,增添勇气、希望和喜悦。
可是如今,它们陷入了彻底的安静——敌人涌进了大雄宝殿,山门已失!龙兴寺纵横交错的院落一个个的失陷。能逃回设置在寺内最后一道防线的士兵很少,大部分不是投降就是已经战死。越来越多的农民军已渐渐形成包围之势。部分敌人已登上周围的屋顶的楼台,用弓箭和鸟铳向这最后的一片院落发动袭击。大队的敌人可以肆意的从东西南三面发动进攻,牵扯了守军极大的精力。
朱国相亲自指挥着五十杆鸟铳。他已数不清打退了多少次敌人的进攻。清瘦的脸庞已经被烟火熏燎得乌黑错落,只是短短的两个时辰,他竟然似乎苍老了十几岁。尽管,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但他心里十分清楚,他所期盼的援军不会出现了。
一波又一波的敌人冲上来。一排又一排的刀牌,一层又一层厚厚的门板,一次又一次不停的试探,使他们的伤亡越来越小。他们只是要耗尽朱国相的耐心和他手头已所剩不多的火药、铁子儿还有弓箭。
“轰轰轰”在几乎毫不停歇的对射里,三杆鸟铳几乎在同时炸裂。炸伤了射手,也灼伤了身旁的几名兵士。一切都预示着战事的不利。
负责防守两侧的指挥使李郁匆匆地来到朱国相身边,同来的还有金龙化、陈永龄两位指挥。
“大人”李郁表情阴郁的用低低的声音说道:“流贼势大,龙兴寺很难在守下去了。请大人速速下令,全军撤到山腰方可再战。稍有迟疑,重压之下,恐军新生变!”
朱国相面无表情的点点头。他假意正正衣帽却暗暗作了一个手势。早已在一旁等候的一个亲兵连忙飞一样的跑到他身前,单膝跪倒,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地喊道:“禀大人,吕承荫、程永宁两位将军已将西路敌军杀退。另有漕运总督杨大人的三千援兵已星夜兼程,据凤阳只半日之遥。两位大人已回兵留守府据守。请大人暂上山颠,坚守待援!”
朱国相“大喜”,开朗的笑容顿时驱散了脸上密布的阴云。他愉快地对身边的几位将官说道:“中都乃皇陵所在,自有上天庇佑。区区流贼安能逆天而行?众将火速移兵盛家山,严防死守,以逸待劳,待援军一到,攻破流贼!”编造的谎言并不高明,但足以给不明真相的人带来生的希望。
(三十四)
从龙兴寺通往山腰钟亭不过两百丈。朱国相还有六百人,却分布在二三十间房舍院落里。即便是全军撤退的行动,也意味着会出现牺牲者。他所能做的就是保证更多的人能平安的走完那两百丈。
“传令!放弃所有的还未失守的院子,把人马集中。带走所有的弓箭、火器和火药,连一面盾牌也别留下!”
李郁急道:“大人,流贼已近。即便移军也当暗中行事。仓促撤防,恐被流贼所乘!”
朱国相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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