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郁急道:“大人,流贼已近。即便移军也当暗中行事。仓促撤防,恐被流贼所乘!”
朱国相苦笑道:“我自已有退兵之策。速选七十名敢死之士,每人除长刀外,各配短刀或短剑一把。”
李郁愕然道:“区区七十人无一弓一箭,如何拒敌?”
朱国相压低了声音对李郁道:“可命这七十人暗藏短刃,穿上盔甲、官服分三两批速去院外诈降,可趁敌不备,率先发难,刺杀几个流贼头目,借机拖延。”
李郁大惊,却不好违命,试探着道:“此计虽好,但终究是招险棋。况且,无论成败,那七十个人都恐性命难保。”
朱国相苦笑道:“我深知将军爱兵如子。我又何尝不是?然事关中都危亡,本官亦当舍生忘死。可命书记官记下每人的名字,籍贯,日后加倍抚恤。只是……”他略略顿了顿,道:“只是需选一心腹之人为首。”
李郁心里一突,他并不怕死,作战也十分英勇,但孤身犯险,诈降行刺这种有来无回之事却足以令他骇然。这一刻,他分明预感到朱国相似乎有意令他做一回“坦然赴死”的勇士。虽然他的心开始怦怦乱跳,但还是慷慨的回答:“卑职愿往。”只是不敢去看朱国祥的目光。
好在朱国相用力的摆了摆手道:“将军诚心可鉴日月。但却也不可轻言生死。可暂存有为之躯,于危难处再行报国之事。至于诈降一事,可另选一精干忠勇之人。”
李郁稍稍松了口气,思索片刻,道:“麾下一百户盛可学勇武过人,忠肝义胆,可当此任。”
朱国相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只是略微摆了摆手。李郁立刻躬身施礼转身离开。就在这时候,那预示着进攻的隆隆的战鼓又已在不远的地方响起!
(三十五)
朱国相、李郁等人才走,百户盛可学便穿着从凤阳府衙找到内堂找到的知府彦荣喧的四品鹌鹑补服,叫七十名士兵双手捧着刀剑,冲出院落。趁着又一轮敌人还没逼近,赶紧跪倒在地,大声呼喊着:“愿降,愿降!”
这群人异常的举动,立刻引起了对面进攻一方的注意。坐镇指挥攻打府衙的,正是是扫地王张一川。他立刻派了麾下一个诨号叫做“万人敌”的得力部将率领四五百人冲过来,把盛可学一干人等团团围住。
很快,盛可学和几个披盔挂甲的兵士就被带到张一川的面前。张一川一脸疑惑的打量着盛可学,粗声粗气地问道:“你就是这里的知府?”
盛可学恭恭敬敬的低着头答道:“回大王,下官正是凤阳知府彦荣喧。”
张一川问道:“那此地的守将何在?”
盛可学又道:“此地留守朱大人已死于乱军之中。所余诸将已尽在大王面前。”说罢,他偷偷的抬起头迅速的用目光瞥了张一川一眼。与贼首对峙的经历令他兴奋不已,血脉迸张。他悄悄用力挣松了束缚手腕的绳子,准备随时取下头上帽子。就在紧束的头发上,藏着一把截断成四寸,伪装成发簪的锋利小剑!
张一川带着狐疑的微笑,并不再理睬他。转而用凶恶的目光盯着他身边的一个兵士,恶狠狠的说道:“你说,他说的可是实情?若有欺瞒,就把你碎尸万段!”
那兵士止不住的冷汗自额头上冒出。无论盛可学用怎样的目光瞪着他,都似浑然不觉。半饷,他猛然跪倒,磕头如捣蒜,筛糠般地说道:“他是假的!”
话音未落,一旁的盛可学突然甩掉帽子,一跃而起。披头散发的向张一川扑来。但随即,他就被一把大刀砍倒。
他身后的万人敌一手提着血淋淋的大刀,一手将他从地上揪起,重重的摔出屋外。
不用吩咐,早有几个人把他倒架着拖到院子里,绑在庭院之中的树上。一个彪壮的大汉手提着牛角尖刀熟练地划开了他的前胸。
伴随着钻心的疼痛,他分明看见了一个手擎铁鞭、威风凛凛的武将正拎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从他身边走过。那是朱国相大人的人头!
还来不及思考,他瞪大的眼睛就目送着自己的头颅飞一般的脱离躯体,散落在衰草和泥土里。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三十六)
自冲破涂山门之后,袁宗第便按照事先的约定,和刘芳亮分头行事。他自领八百精兵和刘体仁、刘体纯兄弟在一个甘愿作内应的饥民的指引下,绕过空无一人的皇城,直插中都留守司。
虽然扑了个空,却恰好擒到了一名朱国相派去搬兵的小校,并从他口中套问出朱国相的去向。他立刻率领人马杀向仁爱坊。不料,半途却见街市上四门洞开,哀民极目。浓烟四起,一片狼藉。不见敌人的散兵溃勇,只闻哭喊声连天。却有两千多太平王吴自居的人马正在此地“清剿”官兵。正是吴自居麾下最大的一股捻子,吴自居的二驾过天蛟的人马。
过天蛟见是袁宗第,立刻拎着刀率领着三十多个护驾来到袁宗第一箭之外,阴阳怪气地说道:“这不是汉举吗,不去攻打皇陵,倒有工夫,来这闲逛。”
袁宗第一个人迎着过天蛟走去,一直走到他面前,冷眼瞧着过天蛟的人把他团团围住。这才阴沉着脸道:“奉闯将密令,特来取朱国相狗贼的人头!”
过天蛟哈哈一笑,道:“少拿什么李帅唬人。平日里拿腔拿调的,装的哪门子圣贤帝王、开国明君?跟着你们老八队,老子净喝他妈的西北风。怎么”他隔着两三个护驾,斜着眼睛盯着袁宗第:“瞧着俺吴帅和张帅到嘴的肥肉,你们闯营心痒痒啦,又想坏了俺吴营的好事?”
他猛然把眼睛一瞪,向袁宗第晃了晃手中的手中的大刀,冷笑道:“不要说是你袁宗第,就是他妈的李自成来了,老子这把刀也不尿他!”
他正趾高气扬地用胜利者的姿态盯着袁宗第。却突然只觉得眼前一花,面前的两个护驾和他手中的大刀瞬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飞。随后,他眼睁睁的看着,袁宗第还在三十多个人的群围中,却已经把一柄冷森森的长刀架在他的锁骨上,另一只手几乎要把他另一边的膀子捏断!
袁宗第把过天蛟一边的锁骨捏的“咯咯”作响,一把佩刀横上了过天蛟的咽喉,一边轻蔑的看着这个几秒钟前还不可一世的男人,如何不自然的、恐惧的从喉咙里挤出“咯咯”的低音,一边目送着自己的人马从这里穿过。随后,他才一字字的对着过天蛟说道:“听着!老子要去砍了朱国相的狗头。识相的;就管好了你们这群狗东西的三条腿。不然,就趁早儿割了喂狗!”
(三十七)
在龙兴寺被超过五千人层层围困的时候。日精山东西北三面也不曾被人遗忘。只不过,那里的战斗远没有龙兴寺一方来的热血激荡,而像是一场儿戏。
同样的五千人,被五百人压制在山脚,甚至不能攻上半山。日精山并不算高,但对于仰攻的人们而言,足以称得上是梦魇。
同平地作战不同,弓矢丧失了对等的威力,火炮不能仰射,缺少了远程武器的保护,单凭靠盾牌和刀剑迎着惯战、骁勇、老练的敌人攻坚,“灌”上几乎没有路的峰顶,除了勇气之外,还需要严明的号令、素整的队伍和娴熟的战法。显然,这些要素,张一川和吴自用的队伍都不具备。更何况,他们还有更致命的不稳定因素。
进攻山东西北三面的五千人分作崇飞虎、摸天鬼、破天星三大股。其中,崇飞虎出道最早,又与大当家扫地王张一川插过香头,拜过把子,身为部将也是兄弟,故而人马也多,足有两千五百出头。摸天鬼、破天星均是吴自居的部将,虽也算是亲信,但毕竟差了一等,各自统领的人马也较崇飞虎少了一半。
三人多年来追随两家头领,也惯于征战,虽不曾攻过几座坚城,却也着实灌过不少守备甚严的山寨。两军在山上稍稍接触,其中奥妙,自己了然于胸。
日精山除南麓龙兴寺方向外,其余三面皆为陡坡,难以登攀,本就是不可多得的易守难攻之地,又不乏猛将,多有良兵,进退得法,布防有度,绝对算是块难啃的骨头。纵然有副好牙口也难免要崩掉几颗牙。何况,山上只数百兵士,未见什么权贵显耀,自然也不会多藏金银细软、奇珍异宝。除了一点兵器甲帐,定然是全无油水可寻。
近来;因为和闯营、西营合营,日子过得清汤寡水,没啥滋味。手里能攥到的浮财,竟全指着定月发放的兵饷那几个死钱。好容易,逮到机会单飞,全营上下都憋着揽点儿私财。为了几百破刀烂枪,白白搭上几百条甚至更多的性命,不惟头领们见责,也折了自己的本钱,被其他头目轻看,这样赔本的买卖,自然划不来。
摸天鬼、破天星本是一伙,自然同气连枝,两人暗暗合计:崇飞虎人马最多,又是张一川的拜弟,劳心尽力自是理所应当。这大阵仗本就该他来打。
崇飞虎自有思量:吴自居别无长处,多蒙张帅维护。大敌当前,纵不能舍死当先,也应该知恩图报,尽心竭力才是。碰上硬茬口,摸天鬼、破天星自当多出份力。
三人表面均未动声色,心中早已把算盘珠子打得啪啪响,虽商定轮流攻山,但已各自暗中吩咐手下人,虚张声势,做做表面功夫,妄想着坐收渔人之利,却又在私下里各自把本队的精锐心腹分插、把守在大道、街口,只待战事结束,就奔袭街巷,敛财寻美,逍遥快活。
于是,一幕幕雷同、荒诞的喜剧交替着上演。一批批看似骁勇无比的人们胡乱燃放着鸟铳,神鬼附体似的攀援着向山顶冲锋,然后立刻被石头和木杈砸成乌合之众。很长的时间里,山下的人嬉笑怒骂,精力旺盛,却不曾前进一步。
但妄想和敷衍的种子收获的往往是残酷的现实。
三个人的如意算盘凭空赚不到日精山,却算来了一个传令官。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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