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贝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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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贝父子- 第1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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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校发表所有的这些谈话以及许多诸如此类的谈话时,总是显示出易患中风症的症状,总是使劲地摇晃着脑袋,激烈地发泄出他的委屈与愤怒,所以俱乐部里年轻的成员们都猜测他曾在他的朋友董贝的公司里投了资,如今遭受了损失;可是那些对乔了解较多的、年纪较老的军人和阅世较深的老滑头们却不相信这一点。倒霉的本地人没有提出过任何意见,但却吃尽了可怕的苦头;不仅在精神方面,每天每个钟头都要受到少校连珠炮似的责骂,而且在身体方面,他也一直处于紧张状态,不是被打痛,就是被撞伤。在董贝父子公司破产以后整整六个星期中,脱靴器和刷子不时像雨点似地落在这位可怜的外国人的身上。
  奇克夫人对这场可怕的翻天覆地的变化有三个想法。首先是,她不能理解这件事。第二是,她的哥哥没有作出应有的努力。第三是,在举行第一次晚会的那一天,如果她被邀请参加宴会的话,那么就决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一点她当时就这样说过。
  不论是谁,对这场灾难所发表的意见,都不能阻止它,减轻它或使它加重。人们得知,公司本应当在最有利的情况下结束营业的,但董贝先生却自愿放弃他的一切财产,而不请求任何人施予恩惠。人们得知,恢复公司业务的问题根本谈不上了,因为任何以互相让步为目的的友好协商他都不愿意听取;他过去作为商业界受尊敬的一个人,曾经担任过一些负责的和荣誉的职务,现在他把所有这些职务全都辞退了;据有些人说,他快要死了;据另一些人说,他忧伤得要发疯;据所有的人说,他是个心灰意冷的人。
  公司的职员们举行了一个小小的表示哀伤的宴会,宴会上由于有滑稽逗趣的歌唱,所以气氛活跃,进行得很好。在这之后,大家就分道扬镳,各奔四方了。有些人到国外工作;有些人在国内其他公司中任职;有些人突然记起了他们有深厚感情的乡下亲戚,就动身去看望他们;有些人则在报纸上刊登求职广告。在原先的职工中,只有珀奇先生一个人还留下来,坐在托架上看着会计们,或从托架上跳下来,去巴结那位能帮他到火灾保险公司谋求职务的会计长。办公室很快就变得肮脏起来,无人照管。如果这时候董贝先生来到这里的话,那么在院子角落里出售拖鞋和狗颈圈的主要商人心里就会琢磨,现在再像过去那样把食指举到帽檐行礼是否合适了;搬运员把手藏在白围裙下面,发表了规劝人们不要有野心的讲话;在他看来,英文中野心(ambition)与毁灭(perdicBtion)这两个词是押韵的,这不是没有道理。
  莫芬先生这位眼睛淡褐色、头发与连鬓胡子稍稍有些斑白的单身汉,也许是公司核心圈的人物中,唯一为降临的灾难由衷地、深切地感到悲痛的人(公司的老板当然除外)。在许多年中,他以应有的恭敬与尊重对待董贝先生,但是他从来不曾掩饰过自己的本性,从来不曾卑鄙地向他谄媚过,或者为了达到个人的目的而纵容过他的欲望。所以他没有因为过去自卑自贱而现在来寻求报复;没有像长久被绷紧的弹簧那样,在放松之后迅速地弹回去一下。他起早贪黑地工作,来查明公司业务中各种复杂或困难的帐目;他总是到场解释需要解释的情况;有时他深夜还坐在以前的房间中研究问题,他把问题研究清楚了就可以不必再向董贝先生本人查问,要求他来作出痛苦的说明;然后他回到伊斯林顿的家中,在睡觉前拿出大提琴,拉出极为忧郁、凄凉的曲调,来使心情平静下来。
  有一天晚上,他正在用这音调优美、倾诉哀愁的乐器来安慰自己;因为白天发生的事情使他感到十分沮丧,所以他拉出极为深沉的声调来消除忧伤,这时候房东太太前来通报说,有一位女士来到。(房东太太很幸运是个聋子,她对这些音乐演奏除了觉得像有什么东西在骨头里隆隆作响之外,没有什么别的感觉。)
  〃她穿着丧服,〃她说道。
  大提琴立刻停止发声,演奏的人极为亲切、极为小心地把它搁在沙发上,一边做了个手势,请那位女士进来。他立即跟着走出房间,在楼梯上遇到哈里特·卡克。
  〃您一个人!〃他说道,〃约翰今天早上到这里来过!出了什么事了,我亲爱的?可是不,〃他补充说道,〃您的脸容说明了完全不同的情况。〃
  〃这么说,我担心,您在我脸上看到的是自私感情的流露了,〃她回答道。
  〃这是令人很愉快的感情,〃他说道,〃如果是自私的感情的话,那么也是值得在您身上看到的一桩新奇事儿。但是我不相信这一点。〃
  这时候他已给她搬过去一张椅子,并在对面坐了下来;大提琴舒适地躺在他们中间的沙发上。
  〃您不要因为我单独来或约翰没有告诉您我要来而感到惊奇,〃哈里特说道,〃当我把我到这里来的原因告诉您以后,您就会相信我的。我现在就告诉您好吗?〃
  〃再好不过了。〃
  〃您不忙吗?〃
  他指指躺在沙发上的大提琴,说道,〃我整天都工作。证人就在这里。我向它倾吐了我的一切烦恼。我真但愿除了我个人的忧虑外,我没有别的忧虑可以向它倾吐了。〃
  〃公司是不是倒闭了?〃哈里特认真地问道。
  〃完全倒闭了。〃
  〃永远不能再恢复了吗?〃
  〃永远不能了。〃
  当她的嘴唇把这几个字不出声地重复说了一遍的时候,她脸上明朗的表情并没有笼罩上阴影。他似乎无意识地带几分惊奇地注意到这一点,然后重新说道:
  〃永远不能了。您记得我以前跟您说过的话吗?长期来,一直不可能说服他,不可能跟他讲理,有时甚至不可能接近他。最糟糕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公司已经垮台了,永远也不能振兴了。〃
  〃董贝先生本人是不是也毁了?〃
  〃毁了。〃
  〃他没有留下私人财产吗?什么也没留下吗?〃
  她中包含的某种焦急的情绪,她脸上露出的几乎是喜洋洋的表情,似乎使他愈来愈感到惊奇,同时也使他感到失望,这种表情与他自己的情绪是很不一致的。他用一只手的指头敲着桌子,一边若有所思地望着她;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摇摇头,说道:
  〃董贝先生有多少财产,我并不确切地知道;虽然它无疑是很大的,但他的债务也很大。他是个高尚、正直的人。任何人处在他的地位都能跟与他有交易的人达成协议来挽救自己,这种协议会使对方增加微小的、几乎是觉察不到的损失,同时给他留下一笔钱,让他可以生活。许多人处在他的地位都会这样做的。可是他却决心偿付一切,直到最后一个法新。他本人说,他的资产将能抵偿或接近抵偿公司的债务,任何人都不会遭到很大损失。啊,哈里特小姐,我们不妨经常记住:道德超过了应有的限度有时就成了罪恶。他的这个决定也充分表现了他的高傲。〃
  她听他说话的时候,表情很少变化,或者完全没有变化。她的注意力不集中,这说明她心中正在想着别的什么事情。当他停止讲话的时候,她急忙问他道:
  〃您最近看到他吗?〃
  〃谁也没有看到他。当这场业务危机使他必须从家里走出来的时候,他才走出来,然后他又回到家里,闭门不出,也不会见任何人。他给我写过一封信,感谢我过去的服务,那些赞扬的话有些过分,不是我所应得的;他在信中同时向我告别。在那些光景美好的年月中我跟他就从来没有很多来往,现在我就更加审慎,不想随意去打扰他;但是我曾经尝试这样做过。我曾经给他写信,到他那里向他提出请求。但是所有这一切全是徒劳。〃
  他注视着她,好像希望她能比刚才表示出更多的关心;他说得庄重而又富于感情,仿佛想要给她加深印象似的;但是她的表情没有改变。
  〃唔,哈里特小姐,〃他露出失望的神态,说道,〃谈这些不合适。您不是到这里来听这些话的。您心中有别的更愉快的话题。让我们转到这些话题上来,这样我们可以谈得融洽些。就这样吧!〃
  〃不,我的话题和您的相同,〃哈里特直率地、迅速地表示出惊奇,回答道,〃难道能不相同吗?约翰和我最近对这些巨大的变化思考得很多,谈论得很多,难道这不是很自然的吗?约翰为董贝先生服务了这么多年,您知道是按照什么条件服务的,现在,董贝先生,就像您所说的,破产了,而我们却很有钱了。〃
  她的脸善良、真诚,莫芬先生这位眼睛淡褐色的单身汉自从第一次看到它以来一直喜欢它;可是现在当它露出极端喜悦的神色时,它却不能像过去那样使他喜欢了。
  〃我不需要提醒您,〃哈里特说道,一边眼睛向黑色的衣服低垂着,〃我们的境况是通过什么途径发生变化的。您没有忘记,我的弟弟詹姆士在那个可怕的日子去世以后,没有留下遗嘱,除了我们之外他没有别的亲属。〃
  她的脸虽然比片刻之前苍白、忧郁,可是他却比刚才更喜欢看到它。他似乎呼吸得更为轻松愉快了。
  〃您知道我们的历史,〃她说道,〃我两个弟弟的历史,它们都跟您刚才那么真诚地谈到的那位倒霉的、不幸的先生联系着。您知道,我们的需求——约翰的和我的——是多么少,我们在这许多年中一起度过了这样一种生活之后,我们多么不需要用什么钱;由于您的好意帮助,他现在的收入是足够我们两人用的了。您没有料想到我到这里来想请您帮什么忙吧?〃
  〃我不知道。一分钟以前,我好像料想到了。现在我觉得,我没有料想到。〃
  〃关于我死去的弟弟,我没有什么话要说。如果死者知道我们所做的事情的话——可是您了解我。关于我活着的弟弟,我可以说很多的话。可是我需要补充的就是,他想尽他的责任——我就是为了这个缘故才到这里来请求您给予必不可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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