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们不妨去翻阅一下这一时期文人的作品,他们拒绝出仕为新朝服务,也拒绝剃发易服,而拒绝的最好理由,就是“入道”。他们中有相当多的人“出家”当了和尚、道士,没有出家的也多数以“居士”自居。正像明朝大文学家张岱记叙的那样,这些人不分佛道,有妻有子,喝酒吃肉,不宣佛号,根本不读佛道教义,更不遵守宗教戒律。他们把奉佛和奉道统统称为“入道”,其实际目的仅在于避世,说到底是不分佛道,亦僧亦道,不僧不道,与佛道二教都没有什么关系。
当时的著名文人钱谦益、吴梅村、朱彝尊等,都是这样“入道”的。最著名的“入道”例子是杭州的陆圻,他的同乡洪昇这样记载他的“入道”经历:“君问西泠陆讲山,瓶钵漂泊竟忘还。乘云或化孤飞鹤,来往天台雁荡间”。“瓶钵漂泊”是和尚的行为,“化鹤乘云”是道家的说法,“天台雁荡”山僧道皆有,你说他入的是什么道,当了和尚还是道士?
在这些封建正统知识分子的影响下,社会其他各界的人士也纷纷效仿,就连秦楼楚馆的妓女也都纷纷“入道”。著名的“秦淮八艳”,后来基本上都走上了这条路:卞玉京、黄皆令、陈圆圆、李香君,都成了僧道不分的“女道士”。特别是那个柳如是,按照佛经“如是我闻”的意思,为自己取名“如是”,为居所取名“我闻室”,应该是个女尼身份吧?可她偏偏一身道人装束,自称也是“道人”,同《红楼梦》中的妙玉,真有异曲同工之妙。
《红楼梦》中展示的“庄禅”思想,严格说并非宗教教义,而是一种消极的处世哲学思想,“悟”与“不悟”,并没多大关系。这种思想,在明清改朝换代期间非常流行。他的起源,在于“王陆心学”。明代嘉靖朝以后,明代士大夫中开始流行“王陆心学”。所谓“心学”,就是披着儒学外衣,搀杂了佛家禅宗思想、道家清净无为思想和老庄哲学的一种封建儒学的变种思想。到了改朝换代、天崩地裂时期,这种哲学思想恰好成了人们消极避世的最好口实。此一时期,“谈禅”成为一种时髦,不仅士大夫阶层谈禅,一般文人学子谈禅,就连平头百姓,也不时打几句禅语,以示自己大彻大悟。究竟悟没悟,只有天知道,就像《红楼梦》中的贾宝玉和他的姐妹那样。这就是《红楼梦》中宗教背景第三个特点的真实来源。
清军入关后,虽然在军事上采取高压态势,但对宗教、哲学、文学等领域,政策却是相当宽松的。实话说,也不一定是有意如此,而是刚刚入关的异族统治者,还不完全明白这些,也没有规范这方面的典章制度。因此,当时所谓“入道”,即当和尚道士,是绝对宽松随便的,只要你自己宣布“入道”了,管你什么“阿弥陀佛”还是“无量寿佛”,都没人提出异议。你想跟着和尚走还是跟着道士走,你跟着道士走却剃掉满头“烦恼丝”,也绝对无人干涉。这不正是《红楼梦》宗教背景的第四个特点么?
至于《红楼梦》宗教背景的第二个特点,就是真正的僧尼道士多不是好人,其来源说来也不奇怪,是以上三个方面派生的。我国古代正统知识分子,受儒学影响根深蒂固,“子不语怪力乱神”,“未知生,焉知死;未知人,焉知鬼”的观念打得很牢。在当时的特定社会环境下,他们被迫“入道”、“谈禅”,但他们何尝真的信仰了佛道宗教?他们的心目中,还是以儒家为正宗,以佛道为“外道”的。加之中国历史上,民间就有“三姑六婆”都不是好人的传统观念,大家不妨看看《三言两拍》诸多故事中的“三姑六婆”,就明白了。并不信教的这些假“入道”者,对真正的宗教中的一些低俗人士,采取排斥的态度,是很自然的;《红楼梦》中把尼姑、道士描写得多不是好人,也就毫不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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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历史情结(7)
在清朝早期,满族统治者从关外带来的萨满教,喇嘛教,在《红楼梦》中也有间接反映。王熙凤说“老祖宗”百年之后,宝玉要顶着她的灵牌“上五台山”,历史上汉族无此风俗;而信仰喇嘛教的满族、蒙古族,此风俗由来已久。萨满教的痕迹,在“太虚幻境”、“祭饯花神”、“马道婆误蛊”中,似乎也有蛛丝马迹。清初,这些习俗在入关的满族人中还很普遍,乾隆以后,由于民族同化的原因,也渐渐淡漠了。不过,在东北内蒙古的少数民族中,一直保持到上世纪中叶。
根据以上分析,我们不难看出,《红楼梦》故事的宗教背景,只能是明末清初,不能是以前,也不能是以后。红学界认为曹雪芹是《红楼梦》作者,是无论如何也说不通的。曹雪芹是乾隆时期人,距离明末清初已经一百多年了;曹雪芹是汉军旗人,那种强烈的遗民思想绝对不会具有。就像今天的非洲作家,无论如何也写不出上世纪初欧洲的故事一样。笔者考据康熙朝的洪昇,是《红楼梦》的初作者,他的人生经历、思想倾向,都与上文的分析吻合,他能够写出《红楼梦》的宗教背景,而曹雪芹却不能。本文也算是旁证吧。
第四节 “离愁”情结
在中国传统诗坛词苑中,不乏擅写“离愁”的骚人墨客,笔者特别佩服其中两位,一是南唐后主李煜,一是《红楼梦》的作者“石兄”。这两位老兄描写“离愁”的作品,一样回肠荡气,一样缠绵婉约,一样刻骨铭心,一样流畅清丽。试看李后主的“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与《红楼梦》的“展不开的眉头,挨不明的更漏,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流不断的绿水悠悠”,是否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李后主的“离愁”,是思念故国的愁,“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红楼梦》的“离愁”,表达的是什么愁呢?是思乡之愁,是思家之愁,是思亲之愁,是思骨肉兄妹亲情之愁,是痴男怨女互相思念之愁。可能有的朋友会怀疑:曹雪芹在儿时便因“抄家”离开了南京,对祖籍东北又没任何印象,一生大多数时间居住北京,乡愁何来?“抄家”后是举家回到北京,亲人并未骨肉分离、天各一方,思亲思家之愁也没有来由。曹雪芹是遗腹子,无兄弟姐妹,也没听说有过什么缠绵的恋爱,思手足和情人就更是莫名其妙了。他没有大写特写“离愁”的理由啊!是不是你对《红楼梦》诗词所表达的意蕴理解有误呢?那么,我们就对《红楼梦》中的诗词、特别是主人公名下的诗词,做一番客观的分析,看一看作者笔下,写的究竟是不是“离愁”吧。
《红楼梦》中写“离愁别怨”的经典之作,莫过于黛玉的《秋窗风雨夕》,这是一首在苦风凄雨中,洒泪泣血“闷制”的“风雨词”。“秋风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已觉秋窗秋不尽,那堪风雨助凄凉!”作者首先为我们描绘了一幅令人凄苦断肠的画面:在那花谢草枯的深秋季节,一个苦风凄雨的黄昏,黛玉孤身一人,强忍着病痛的煎熬,耳听淅淅沥沥的秋雨,敲打着阴沉的潇湘院纱窗,加之满院深秋残竹,在风雨中发出的阵阵悲苦之音,“不觉心有所感,亦不禁发于章句,遂成《代别离》一首。”这首“拟《春江花月夜》之格”的“风雨词”,要表达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呢?“泪烛摇摇短檠,牵愁照恨动离情。”“灯前似伴离人泣,”“已教泪洒纱窗湿。”是因悲秋“牵愁照恨”,引发了“离人”悲戚的“离情”,凄凉的秋风秋雨,在助长了绵绵秋思的同时,更加深了游子思念故乡亲人的哀哀“离情”!
黛玉表现“离情”的诗作,在《红楼梦》中可谓俯拾皆是。那首脍炙人口的《葬花词》中,“游丝软系飘春榭,”“红消香断有谁怜?”“风刀霜剑严相逼,”“一朝飘泊难寻觅。”“愁绪满怀无释处,”“杜鹃无雨正黄昏。”都是表达的游子在漂泊中,无奈无助的哀思。“天尽头,何处有香丘?”“他年葬侬知是谁?”“花落人亡两不知!”表达的也正是背井离乡、抛家别亲境况中,对自己前途渺茫的感天动地的悲叹!在咏柳絮的《唐多令》中,黛玉表达的也是同一心情:“漂泊亦如人命薄,”“叹今生谁拾谁收?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这些句子同《葬花词》一样沉痛。在《题帕三绝》中,表达“离愁”的情绪更加明显:“彩线难收面上珠,湘江旧迹已模糊;窗前亦有千竿竹,不识香痕渍也无?”离家已久,脑海中家乡的形象都已经模糊了,但思乡思亲的情绪如醇酒一样,随着时间加长更浓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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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历史情结(8)
“林潇湘魁夺《菊花诗》”,是黛玉表现“离愁”的又一力作。她在《咏菊》中写道:“满纸自怜题素怨,片言谁解诉秋心?”在《问菊》中写道:“孤标傲世偕谁隐,”“鸿归蛰病可相思?”在《菊梦》中写道:“睡去依依随雁断,惊回故故恐蛰鸣。”“雁断”、“鸿归”、“蛰病”、“蛰鸣”等句,都是古人寄托“乡思”的常用典故;不难看出,每首诗都浸透了“离人”的眼泪,每句话都寄托着无尽的“离愁”!
不仅黛玉如此,《红楼梦》中的“一干冤孽”、众多痴男怨女,诗作中都不同程度透露出“离愁别绪”。贾宝玉自不必说,他的《抛红豆》,应属曲中上品,字字血、声声泪,荡气回肠,充分表达了恋人远离久别、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刻骨铭心的相思之情。在“偶结海棠社”时,宝玉诗中“晓风不散愁千点,宿雨还添泪一痕。独倚画栏如有意,清砧怨笛送黄昏。”表达的也是“离人恨重”的心情。在“夜拟菊花题”时,宝钗的《忆菊》诗说:“念念心随归雁远,寥寥坐听晚砧迟,谁怜我为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