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越水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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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越水云山-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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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黑黑的弄堂里摆着些打谷的器械,门口还晒了些干红薯片、干萝卜等,干不动活的老人们就坐在门口,含着笑,看着浑身是泥、满地打滚的娃娃。

方定波突然想起什么了,边走边笑道:“林香帅,你上次说两个星期之内不把学习委员带到据点去爽,就把卵子剁了,现在怎么也过去一个星期了吧?”

陈晨生一惊,欲言,又止住了。

林文手指潇洒得一弹,将烟头弹到路边:“就个小小的学习委员,你们还怕我处处留香林留香搞不定?到时候,你们给我懂谓一点(注:懂谓就是识趣的意思),自己到外面去耍,莫碍手碍脚!”

方定波憨厚得笑道:“只要你搞得定,我肯定懂谓!”又低声道:“我不碍手碍脚,我帮你摁手摁脚,怎么样?啊,哈哈!”

林文裂嘴一笑,嗤了两声:“叱!学习委员!”

十分钟,三人就到了五厂厂门口,转了道弯,拐入另一个个大门——那大门看样子至少也年近不惑了,上面的水泥班驳脱落了许多,铁门也是锈迹斑斑,门边倒有个传达室,可里面空无一人,却堆了不少杂物。此时,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热情得欢迎三位客人——长居水云山的陈晨生对这样的工业废气并不陌生,只是用手撂起了衣襟,捂住了鼻子。

进了铁门,便有一根水管正旁若无人哗哗得往外放水,看样子昼夜不舍许久了;里面整整齐齐得排列着十余栋平房,都是清一色得陈旧、朴素、灰色,宛如一排排躺着的火柴盒;房檐下定的筑了许多燕巢,常有燕子飞进飞处,墙角下布满了青苔;房子间的马路虽然平整,可已经布满了裂纹;马路旁边是两排整齐的樟树,可树叶都灰头土脸无精打采的;树和树之间架铁丝,铁丝上晾着衣物,迎风飘扬;树下,偶尔还有几根废弃的钢管,几个孩子在钢管旁边旁若无人得玩着;或许是因为天气晴朗,几乎每一栋平房的前面都有一堆人围在一起打牌——几个个衣着朴素的妇女,抱着孩子,正在为刚刚出现的争吵做裁决;几个妇女围坐在一起,边打毛衣边闲话,暴出了惊天的笑声,似乎天底下最有趣的事情,就只认她们几个人的耳朵。

三个人穿过阵阵笑声,到了家属区的最里面的一栋平房前,再往东就是厂区了,好几栋不高的烟尘就在不远处往外吞云吐雾,陈晨生不及细看,紧跟在二人身后,下了道梯坎,转过一道弯,又上了条长长的安静走廊。

走廊上堆了许多杂物——煤、柴、炉子、洗脸架、桶,有时几乎过不了身,走廊上还有个怪人——看年纪也上五十了,一脸络腮胡子,拿一块木头砸另一块木头,有点象在劈柴,又有点不象,旁边是一个烧柴的炉子,一个敞开盖子的高压锅放在旁边,里面还有没吃完的饭,炉子上放了个水壶,静静的,还没冒热气。

三人到了中间一个门口便停了下来——门口停了辆单车,正是石方的坐骑。

方定波上去才砸了一下门,就听见吴青锋喊道:“哪个?”

方定波道:“老子!”

陈晨生陪笑道:“炮哥,他们居然连你的敲门声都听不出来!”

门很快就开开了,果然是吴青锋,只见他一手还拿着一叠钱,蹋着鞋子过来的,笑道:“炮哥,来了啊?”见后面还有陈晨生,连说了几声“稀客”,就连走带蹦回去了。

陈晨生将捂住鼻子的衣襟放下来,跟了进去——

不过就是一间小屋,中间有一张床,牌就放在床上,床就是打牌的桌子;吴青锋已经坐在了上面,床边是一张象课桌一样的桌子,床的旁边杂物到处都是,一台破旧不堪的单卡收录机斜靠在一只鞋上,内裤和袜子齐飞,书与磁带遍野;石方背着门坐着,此刻转过身来朝陈晨生笑了笑;另外还有三个人是陈晨生不认识的——两个坐在床上,一个正对着门口坐着。

战局正酣,飞沙走石着,三人不敢多言,站在石方后面,只见——

石方扔了十块钱进去,道:“……哎呀,你们都是神仙!跟了这么多圈,不丢牌,也不涨价!那我来涨价!”

此时床的中央已经有不少零票了,算来也有二十来块了。坐石方左边的一个瘦矮个子,手背上纹了只青色小蝴蝶,笑道:“石方,莫怄气晒!也莫看到你同学来了,就来耍脾气啊!哈哈!”

坐在石方右边、和吴青锋挤着坐的一个斯斯文伢子的小分头道:“人家要涨价,管你卵事!”说着抽五块钱出来——他的拇指和小拇指指甲长得惊人:“我还是——跟!”扔进去了,又问石方道:“是五块吧?”

石方没好气道:“五块封顶!你说呢?”

分头扔进去后,瘦矮个道:“五块钱?莫吓我——我是吓大的——我也跟!”说着,也扔进去五块钱。

石方见那两家又跟了上来,也铁定了:“那十块里还有五块,跟!”

那两家还不含糊,立马又跟了上去。

陈晨生见几人扔钱象扔纸一样,也心惊肉颤起来——谁赢了,他都会心疼一阵,就小声问旁边的林文:“三个人不准开牌?”林文此时神情也有些严峻,仿佛审时度势的将军:“废话!”

三人又战了几个回合,台面上的钱也近一百了,那小分头似乎有些泄气了:“两位,我扛不住了,你们厉害!”说着,把牌往牌堆里一塞。

矮个声色不动,眉毛一挑:那不好意思了,我A,K,3同花,比你大那么一点点!

石方压住了火气:“开了!你是同花顺你拿钱!我A,Q,8,同花!”

石方差点站了起来,瞪大眼睛拿过贺癞子的牌来,仔细看了又看,末了,狠狠砸在床上:“妈拉个*!”

矮个得意得收了钱,对小分头说:“贺癞子,(注:“贺癞子”本来是当地的一种很毒的青虫的别名,姓贺的人常被冠以这个外号)你说你不是老满(注:老满,就是最小的意思),现在你晓得了吧?”

陈晨生这才知道小分头叫贺癞子,人倒长得挺秀气的,轮廓分明,头发乌黑飘逸,料想是优质洗发水洗出来的;矮个叫三干,本名叫田冠军,进过三次看守所,所以被人叫作“三看”,大家叫着拗口,就该叫“三干”了,还有一个对着门坐不怎么说话的,肯定就是何俊了,长得颇胖,腮帮子肉嘟嘟的,眼睛都给挤得无立锥之地了,真是“何俊之有?”

石方那了牌,气已经难平,此刻脸色铁青:“贺癞子,你妈卵是么子牌啦?铁这么久!”

贺癞子:“吊!我一个K金花白白得就甩了?石方,是你来,你会甩不?”

石方还想再说,见三干已经把牌洗好发了下来,只好愤愤不平噤了声。

林文拉了拉陈晨生的衣服,不停得使眼神,陈晨生一脸茫然:“嘛?”

林文眼睛一瞪,陈晨生才讪讪:“你……真上?”

三干得意得笑道:“林文,听说昨天晚上你被打干了,还来?”

“打干我?”林文大声道:“打得干我,那你就喝得干湘江河的水!”说着,又在后面使劲得捅陈晨生,陈晨生没有办法,只好把捏得出汗了的几张票子给了林文,小声道:“稳住哦!一定要赢!”

林文回头做了个眼色,表示知道了,对众人道:“加一个加一个!”说着也不顾,在癞子旁边挤了挤坐了下去,从那叠票子里抽了张出来扔进去:“打底!”

方定波也闲不住了,见没了座位,到一旁拿了个铝皮桶,倒扣在地上,垫了张报纸就在石方旁边坐了下来。

几局下来,林文的手气不错,陈晨生也看得心花怒放,可石方自从和三干一役后,就大伤元气、一蹶不振了,兵败如山倒,墙倒众人推,小牌是任人宰割,人人要分一杯羹,大牌又找不到对手,个个苟因祸福避趋之,石方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

陈晨生在一旁说了几回话,总算和何俊、三干、癞子几个打了招呼,陈晨生随口道:“我刚才进来时,看见你门口有个人非常怪,拿根木头去砍木头,是嘛回事啊?”

何俊晒笑道:“砍木头?”

“是啊,你不晓得?就在你门口不远!”陈晨生惊道。

不知何故,众人又大笑起来,似乎很久没笑过了。

何俊笑道:“他?哎!你要是常来,就不奇怪了!”又对其他的人道:“你们也莫笑别个,你们晓得他是哪个,但你们晓不晓得他崽是哪个?”

见下面没做声,何俊夸张得张大嘴,以至于肥厚的嘴唇一颤一颤得:“是皮伢子!皮伢子!皮伢子你们晓不晓得?”

三干啊了一声:“皮伢子——是他的崽啊?”

“你们才晓得?”何俊瞪大了眼睛:“不过皮伢子也老了,三年前在下河街、赵家湾、五厂,只要你提这三个字,就没人敢动你。”又道:“前些年就是他,一个人和五厂的三个子弟搞,结果还搞了对方一个重伤,两个轻伤,后来就被抓了进去,坐了两年,上两个月刚放出来。”

众人听得脸上都是敬佩:“前辈前辈!有机会要认识认识!”

“刚放出来那会,皮伢子闲得慌,想找点事情做,正好他老爸办了病退,于是他就要求厂里让他抵他老爸的职,但厂里晓得他刚进过号子,就不同意,你猜皮伢子怎么着?”

众人都摇头不知。

何俊吞了口口水:“第二天他就拿了包炸药到了厂长办公室,说:‘我家里(注:我家就是我家的意思)的情况你们也晓得,不给我事做,就是逼我去死!今天我不点这包东西,但是如果你们如果不解决我的问题,三天以后我就去车间炸锅炉!’这事第三天,厂里就给他弄了个工作!”

众人听了,都不停唏嘘。

方定波插道:“没听说过皮伢子在上班啊?”

何俊道:“上了一个礼拜班,在厂里拢起没呆上十个小时!又去打了场架,没等人家赶,自己就不去了——他服得了那个管?”

这当口,沉默多时的石方突然道:“别扯那些了——陈晨生!来来!你帮我换换手气!这样不行!老子今天是霉翻了!”

“我?”陈晨生正听得沉醉,惊道:“我……不行的,我水平很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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