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与新郎落了礼后,我见他二人站在一起,果真是一对璧人。喜宴前,几位师弟大着胆子笑闹道:“掌门师兄,你可备了甚么礼?让我们开开眼界。”
我道:“自是有的。”便让令狐冲捧出了一个长方的盒子,我揭开盒盖,里面是两柄玉雕的小剑,三寸见长,一雌一雄。碧玉在明亮的灯火照耀下,晶莹剔透。
我将盒子交给季潜,微微笑道:“这是我自龙泉寻来的,赠与你夫妇二人。望师弟与师妹百年偕老,永结琴瑟之欢。”
闹到夜半,送二人入了洞房,华山上才渐渐平静下来。我抱着醉酒的令狐冲,回到有所不为轩。他在席上被几位师弟怂恿,贪了几杯。酒宴上用了上好的陈酿,他才十二岁,第一次饮酒哪里经受的住,早就醉的不知东南西北。
“师父,师父……”他伏在我肩头,喃喃得到。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又听见他微弱的自言自语:“……好,再来……”不由暗想,几位师弟也太顽闹,令狐冲是多大年纪,哪有让他饮酒的道理。我一贯不喜欢杯中之物,但这小子晚上在桌上时,喝了好几杯,看起来似乎初尝甜头,有几分迷恋的味道。酒这一物,最是沾染不得,伤人性命,堕人志气,往后必要让他与酒远远隔开。
夜色沉沉中,我把令狐冲放在他屋中的床上。就见月色下,他闭着双目,脸上泛着红晕,想起他明日宿醉醒来要遭的苦头,不免心下一冷哼。但犹豫了片刻,我终究还是不忍心让他遭这番罪,揭开他的衣衫,一手贴在他丹田处,一手贴在他后背,运起紫霞神功缓缓在他体内疏导了一遍。
内力可以化解酒,这也是为何江湖中内力高深之人,大多酒量不浅的缘故。他年岁还小,待他明日醒来,我再多加教导便是。
我瞧见令狐冲有些蹙着的眉头平缓了下去,面上恢复了自然之色,呼吸渐渐深沉,便停下了内力的运送。我替他除去外衫,盖上被子,坐在他床畔,怔怔得看着熟睡的他。
不知不觉,他倒是也长大了。清莹的皎洁月光下,他的五官渐渐在半影半绰中清晰了起来,我头一次细细打量,才发现他生得很是俊秀。想起他今日作晚辈献礼时候,那双淡褐的眸子灵动飞扬的样子,竟是一个俊俏风华的少年了。七年前的一个孩子,如今已然长成这般出彩的模样,我心下不免有些怅然。
想来待他再长几岁后,行走江湖时,又不知会迷倒多少女儿家。
次日清晨,宾客们纷纷退去后,我却接到了一个消息,竟是关于福建“福威镖局”的。林震南虽接任了那“福威镖局”,却没有传到他祖父林远图的高超武功,镖局的名号大不如前。这几日江湖中悄然传起了林远图亡故的消息,没了这座大山震慑,福威镖局更是没落下去。
林远图武艺这般高强,林震南却不过堪堪是个二流高手,料想是没有修成他祖父的武功秘籍的缘故。林远图一去世,不少江湖人都纷纷瞄上了林家的武功秘籍。这次江南便传来消息,说是得到了一个人,与这其中有些紧密关系。
原本此事由副掌门出面,已是足够,但他夫妇新婚燕尔,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我自是不好让季师弟下山处理此事。心下略一思量,便决定把门中暂时托付给了三师弟、四师弟,亲自下山走一趟。而顾及令狐冲也到了下山历练的年龄,这回出门,我便把他带在身边了。
因为他年龄不大,不能单独骑马,我与他便先至山脚镇中雇一辆马车。令狐冲瞧见那马车一旁,一排有着好几匹高头大马,脸上露出几分跃跃欲试的神色。
我道:“冲儿,上车吧。”
他应了一声,依依不舍得摸了摸其中一匹的鬃毛。那匹黑马打了个响鼻,前后挪动了蹄子。
马厩的老板是我华山下属,见令狐冲这般模样,不免出言戏道:“哟,小兄弟既然如此喜爱,不如让岳掌门买下是了。”
令狐冲转过头,褐色的眸子晶晶发亮,对我央道:“师父——”他那拖长的语调,加之一脸的期待,显露出明明白白的祈求之意。
他这些年来,作鬼扮相的本事,倒也是愈发精进了。
我面色缓了缓,道:“上车——劳烦华老哥,那匹马留下吧。”老板自然明白我的意思,令下人牵了进去,抱拳笑意盈盈得恭喜令狐冲道:“小兄弟,此番归来,那匹自西域来的宝马便是你的了!”
令狐冲自是高兴异常,虽进了车,仍旧忍不住掀起车帘回头张望了一眼。我见他难得露出这般小儿心性,不免莞尔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两柄玉剑,原著中是岳不群和宁中则的定情信物。(果然也只有岳掌门会干出这种既浪漫又庄重的事情了)后来岳不群身败名裂,宁中则便用那柄玉剑自杀了,原著可把少年时候的我吓坏了!!
春节期间置办年货,被拉去当吉祥物,年三十到初三应该是没空的了,暂时请假。
☆、第十四节
令狐冲在华山上呆了七年,这番跟着我下山,可说是初入江湖,对百千世事万分好奇。但他又偏偏故作大人的模样,摆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架势,不肯开口问我,只是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得盯着,让我心中暗暗好笑。
他这个年岁,最是心高气盛,对样样都做出略懂的模样,不肯潜下心来向旁人询问。若是换到后世来说,便是心理学上所谓的青春期。转世以来,积淀的岁月让我早已与这段时光遥远相隔,但与令狐冲朝夕相处,不免触动一二,自记忆深处翻出了那段韶华年代。
我有心培养他“观其言、察其行”的本领,让他明白如何识人断物,为他日后在江湖中行走时打基础,便也没有刻意介绍。偶尔发言一二,也都是启发他,让他自行思考判断。
此番南方之事,本与我五岳剑派均是牵连的。但泰山派门内纠葛,无暇下山,听说拜托了嵩山派;而衡山派的莫大先生来了封书信,说是整顿门务,劳烦我华山此次代他前去。恒山派掌门定闲师太表明不愿理会此事,算来竟是只有我华山与嵩山两派出人了。我身为华山掌门既然下了山,嵩山派也只有同为掌门的左冷禅亲自前来,与我共事,方才合乎礼数了。
路上有一个月的工夫,我带着他自北缓缓向南行去,在途中偶尔拣着些江湖中的逸闻,缓缓说来。他性子活泼,插科打诨,倒也见得一番闲情偶寄,游历山河的乐趣。
秋高气爽,枫叶如云之时,我二人终于抵达了扬州。我与左冷禅约定了在扬州城碰面,便先去城中五岳剑派的店铺百源号留了讯,得知他还没到。此时倒是恰逢蟹黄桂香,我与令狐冲二人均作书生打扮,趁势好好领略了番江南秋光。
在扬州城第三日的正午,我二人坐在瘦西湖畔的重云酒楼中,正叫了小二来点菜。令狐冲对着小二问东问西,虚心求教扬州的方言,二人在那里一来一往正上兴头。我随意一望,却看到一个人自楼梯走上来。
他面色极白,一身素色长衫,腰配长剑,形容举止带着丝冰冷与威势,倒是左冷禅。
既见到了他,我却不能当作没有看见,当下站起来唤道:“左师兄!”
左冷禅闻言看了过来,面上露出一丝笑意,走近道:“原来是岳兄。百源号的人告知我,说你来了此地,我便寻来了。”
我邀他坐下,对令狐冲道:“这是嵩山派掌门,你当是叫一声左师伯。”左冷禅连道:“当不得,当不得,在下不过忝末之才……”
令狐冲乖觉得叫了声,行过礼,坐在了我身畔。
左冷禅举起茶碗,随意品了口茶。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他眉目间添了道刻痕,当是常年劳神所致。墨色的长发高束起,冰冷的寒眸间流转不定,依旧做一般仕宦之家的打扮,倒是少了把柄扇子带来的风流,多了份让人看不透的气息。
“想来这位便是令徒了吧。”左冷禅微微一笑,“冲气以为和,倒是好名字。”
我心下有些异样,他倒是把我取名字时所思所想,随口说出来了。令狐冲肃着脸,声音清脆得道:“是。左师伯,这是师父取的名字。”
我见他二人交谈间,均是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由暗中有些无语。我虽在路上教令狐冲人心险恶,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甚至还有意带着他亲历了番江湖复杂,却从没想过能让他那副天不怕地不怕、任情行事的性子变成这般。
但他素来伶俐聪慧,不知到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左冷禅历来心思复杂难测,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出他面前一副正经模样的令狐冲的真实性子。
左冷禅笑着,忽然话锋一转对我道:“岳兄,你这徒儿倒是甚得我心。”
我摇头道:“左师兄是未曾见过他顽劣的模样。我华山不知有多少次被他搅得地覆天翻。”我这话明里是贬斥令狐冲,暗中却是维护的意思。他年岁还小,被左冷禅这等城府之辈盯上,并不是好事。
左冷禅闻言面上微微一笑:“岳兄何必太过严厉。我瞧令狐师侄聪慧可嘉,却是很好的。”
我心想,他虽是愈发令人捉摸不透,这对我不知为何的亲近态度,倒是不曾改变。
扬州历来是古今要冲,客流来往如织,酒楼中生意兴隆,上菜倒也不慢。我替左冷禅杯中斟了酒,又为自己倒上,便道了声:“请。”左冷禅若有所色得看了我师徒二人一眼,与我应了一杯。
左冷禅一贯不与我多谈江湖之事,这顿饭吃的倒是两相皆欢。过后我邀请左冷禅一同游湖,他并未推辞,直到暮色时分,我才带着仍旧依依不舍的令狐冲,与左冷禅作别。
回到客栈中,令狐冲面上再不复天真的神色,开口道:“师父,我瞧左掌门,不是个好人。”
我神色一肃,停下正擦拭佩剑的右手,瞪了他一眼道:“不得胡说。”
令狐冲撇了撇嘴角,倒在木床上,闷闷道:“徒儿不喜欢他。”而后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