辟邪。福威镖局的当家林震南练的剑法,便是这七十二路‘辟邪剑法’!”
无怪乎这‘福威镖局’一代不如一代了。但他所言虽是合乎情理,我心下却疑窦陡升,一个侍奉的下人,纵然幸得林远图指点一二,练得了武功,怎能如此清楚?又为何会告知我二人?
他却没有停歇得道:“林家老太爷待我素来亲厚,这次来到扬州颐养天年,便让我随他。老太爷寿终正寝之后,林震南办完丧事,便要匆匆赶回福建。我与他提起妍真之事,谁知他竟是,竟是……”昏暗中,他面目狰狞羞愤,我当即便明白林震南十有八九是拒绝了他,彼时他情障入心,自是不甘心罢手。
“……我出了院落门,彷徨无措。在外逗留了好久,夜半才回到院中。忽然想起林远图有几次与人饮酒微醺,我服侍之时,他曾提过自己的武功‘传下是剑法,而剑谱……’我那时没有留意,如今林震南这般寒心,我反倒慢慢回忆起来。”
他忽然脸上露出异常微妙的笑容,看着我与左冷禅二人,仿佛是注视着掉落入命运漩涡的虫豸,充斥着怜悯;又似乎是享受着吐露着秘密的时刻,充满了快意。左冷禅脸上隐隐露出狂热,令我心中愈发不安,在这幽森安静的地下密室,烛光将我三人的身影映在壁上,半影本影交错随着焰火飘摇扭曲,他的声音恰在缓缓传来,魔魅可怖。
他道:“林家的宝典秘籍是辟邪剑谱,而不是辟邪剑法。江湖中人苦苦寻找的,便是剑谱!这剑谱藏在了何处,我虽不知晓,但林震南料想是知道的。”他冷漠的声音回荡在地下密牢,留下了大片惹人遐思的余白。
我只觉身魂相离,仿佛在目睹一场闹剧。偏偏那一句“辟邪剑谱”沉甸甸得砸入心湖,泛出我埋在心底深处的惶恐不安。于此刻我早已是局中人,再无可脱身。闭眼复又睁开眼,我开口问道:“你为何尽数相告?”
他嘲讽道:“我不愿开口又能如何?茹廉早已上报五岳,只怕我有三分不愿,你们当即便以妍真威胁与我,大门大派……不过说得好听罢了。倒不如主动告诉你们。”
他忽然面色平静,露出微笑:“左掌门、岳掌门,不闻怀璧其罪?不闻二桃三士?”怀璧其罪,遭万人怀疑垂涎;二桃三士,楚人自相残杀。他倒是心中歹毒,告诉我们辟邪剑谱之事,竟是,竟是……我颤了颤,看向左冷禅,却见他闻言脸上微微一笑,那暗室中也犹显苍白的面容,让烛光镀上暖色,我忽得透心的寒了。
他一剑封喉,血喷溅出来,洒落在桌面墙壁上。
左冷禅此刻身上泛起一丝戾气,是我从未见过的杀伐之意。那寒光一剑既狠辣,亦精准,显露出他卓绝的剑术。我右手按在剑柄上,默默看着他,他却抬起眼来,黝黑的眸子深深地看着我。我不敢错过他的一丝一毫的神色,暗暗运起紫霞功,一眨不眨的与他对视。
他忽然侧开了脸,沙哑得到:“岳兄,走吧。”
我面色不变的看着他,心底一紧,这样的左冷禅,着实是陌生了些。他平日里的温文浅笑,书信上的疏旷达意,甚至是一丝狂士赤忱,到底或因岁月而悄然隐去了,只余下我面前这个锋芒毕露,杀气四溢的嵩山掌门。又或者他终于撤下了伪装,露出真实的面目来,若是那般,我亦不得不承认,他往素的伪装,我虽是心有防备,终究还是被迷惑过去了。
我二人面色冷峻,虽是齐肩并行走过地道,却免不了貌合神离,气氛有些剑拔弩张。若是原先,我对江湖前辈的不世秘籍自是颇感兴趣,但在听到“辟邪剑谱”四字的时候,便已下定决心绝不沾染其中。原来的那个‘岳不群’便是亡于这剑谱。但我不可能告知左冷禅内心所想,而又经林善长死前挑破了窗户纸,他亦不可能相信于我。
左冷禅没有与我动手,虽是出乎意料,但也让我愈发心惊。他就这般平静自若得走在我身畔,我却不得不心力憔悴得防备着。这样的人,实是可怕。
出了地道,茹廉正等在门口。左冷禅微微一笑道:“麻烦茹——”他言语未完,却是蓦然出手一剑向茹廉喉间刺去。我一直留心他的动作,见此惊怒交加,堪堪在茹廉的喉前一寸处用剑锋截住了他的剑,喝到:“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左掌门与岳掌门之间的微弱信任打破了(呃那个一边看春晚一边码的。。)
好喜欢吃自家炸春卷,尤其和家里人一起包的!米酒热过以后好呛人,大家以后喝的时候不用烫哦。
大年初一,给大家拜年了!!
☆、第十六节
两柄寒光在正午的烈阳下相击,发出一声清脆的金戈之声。
我与他举着剑的手都很稳,纹丝不动,暖意的秋阳流淌在着疏阔醉人景致里,僵持的气氛却好似冰寒三九一般凝结着。
他这番趁其不备得出剑,让我心中既是怒火冲天,又是遍体生寒。在地牢中他答应不向茹家人出手,如今,他却因为那惊世秘籍要杀人灭口,这般行径与魔教中人何异?他先前杀了林善长,我无可阻拦,如今却违背诺言,更向我五岳中人出手,怎么不让人心寒。想到我竟然是与这般心狠手辣、背信弃义之辈相交多年、同处一室,不免感到阵阵窒息。
他微微垂着眼,凝视着相错的剑锋,轮廓分明的脸庞浮现着冷漠、孤峭与一丝不容错辨的残忍。而我唯一能做的只是挡下他这一剑,却不能更进一步,否则便是华山与嵩山交恶。而华山元气大伤,还需休养生息,招惹不起强敌。
多年前我尚是华山首徒时,便因大局不得不放弃与左冷禅一战。如今他所作所为已与我的剑道相左,令我无法容忍,我除了阻止,却没有任何能做的。明明我胸中郁气难抑,忍不住下一刻要剑锋相向、捍卫己道,却终因理智所困,仍然不得不撤手一点点放下剑来。
我习剑二十载,何时这般压抑过剑心!只觉得此地再也无法立足,当下连看都不愿看左冷禅一眼,只高声叫道:“冲儿!”令狐冲自旁侧的院落中飞奔出来,我一手托起他的臂膀,运使轻功,头也不回得离开了园林。
回到客栈中,我吩咐令狐冲自行收拾东西,他见我脸色铁青,便也不敢打扰,悄悄出了门,留我独自坐在房中。我一手死死扣着身畔的乌鞘剑,内息翻滚不停,回忆起左冷禅那毫无顾忌出手的一剑,心头便如浇了盆冷水,冰凉透骨。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纵然是深陷江湖纷争,不得践行己道,却也再不能对左冷禅和颜悦色了。
暮色时分,房门忽然被打开了。我抬起头,就见到左冷禅迈步走进,浑身带着一丝未尽的杀意,衣衫上沾染着血的腥味。我瞳中一缩,就见他面色冷然,缓缓走到了我跟前。
死死扣着座椅的扶手,我勉强压住心头翻滚的战意,冷冷开口道:“左掌门来此地,有何贵干?”
左冷禅眼中一阵波动,低下头看着我,我没有避开他的眼神,便见那双深邃的寒眸中沉若深渊,无法辨明,他慢慢开口道:“岳兄不关心那茹家了?”
听闻他此语,我未免冷笑出声:“茹家之人,如何了?”
他道:“自是已尽数杀了……除了茹廉的儿女。”我初闻他言,不免眼前一黑,便要拔剑相向,待他说完整句话,却又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
我边笑边道:“到不知左掌门是这般仁慈之人。还是说,左掌门留下他性命,便又是有别有所图?”说道后面我目中森寒,无法压抑得露出痛恨之色。
“别有所图?”左冷禅忽地面上露出冷笑,蓦然发难,两手分别紧紧扣住我放在扶手上的双手,一寸寸俯下身子来。我一时不查被扣住脉门,动弹不得,抬眼便见他目中再不掩饰,露出明明白白的疯狂之色,和一丝流转不定戾气,脸上间或闪过的掠夺的欲望。
他面庞低下,与我额头相距不过一寸,四目相对,冷笑道:“岳兄,你可知我心中所图了么?”
我却被那双眼睛里自己的倒影吸引了过去,剑意凛然的双目,是了,虽然处于下风受制,我的剑心却仍旧是未变。然而左冷禅终究是变了,他不再是渴望武道至极,与我追求相仿的剑客;他此生所想不过是武林至尊,权之巅峰。那双眼睛里明明白白得写着了,他的执念他的野心,他的疯狂与相伴而至的不择手段。然而……我却无力阻止……
我闭了闭眼,不知过了多久,又或只是片刻,他却松开了我的手。我睁开眼睛,他面上似乎隐隐飞快闪过一丝脆弱之色,只是再看时,脸上却一如既往的冰冷苍白。他抿着唇,侧开脸,似乎正要开口,却听见门外传来令狐冲敲门之声:“师父!”
左冷禅终究什么都没说,自窗口一跃而出,飞身离去。进门的令狐冲手中却捧着一个食盒,眼中流露出一丝关切,道:“想来师父还未用膳,我去玉香楼点了些吃食带回来了。”
他额间带着汗迹,走到桌边,认认真真得将食盒中的食物摆放在桌上,我看着他在桌畔忙碌,不由心下生出一丝暖意。方才因左冷禅带来的晦暗情绪,在那双清亮褐色的眼睛注视下,都渐渐消散了。
我缓缓吐出一口气,我虽然一直不愿正面与嵩山派对抗,但却不能再回避下去了。方才左冷禅那般压制的姿势,狂妄无忌的语言,终欺人太甚!我虽然武功上差他一筹,但却并非意味着我便会如同泰山派一样,对他唯命是从。大丈夫堂堂七尺之躯,何况是身为朝夕必争的武道剑客,终我一生,都不会出现‘屈服’二字。
今日之辱,我必然会在将来,令他尽数奉还。
既已下定了与左冷禅决裂之心,我便没有再继续坐着的打算。一放下心头沉重的思绪,刹那间,四肢的僵硬不适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几个时辰没有进食僵坐,方才还不觉得,如今闻着桌上传来扬州佳肴的阵阵飘香,不免令人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