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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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蔷薇-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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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武装。当这个火药桶没落到他们手里之前,荷兰的商人和荷兰当局是不会安心的。
  穆里塔图里终于没等看到正义便死去了。他还能够写出很多卓越的作品——写出那些所谓不是用墨水,而是用心的血写成的书。
  他尽其所能地斗争过,他牺牲了。但他“征服了海”。可能,在独立的爪哇,在雅加达,不久就会给这位大公无私的殉难者立纪念碑。
  这就是把两个伟大的使命融和到一起的人的一生。
  在疯狂般忠实于自己的事业这一方面,穆里塔图里有他的同道——也是荷兰人,而且和他同时代,艺术家文钦特·梵·高。
  很难找到象梵·高这样一生为了艺术而忘却自己的例子了。他向往在法国创立一所“艺术家协会”——一种特殊的公社,在这里什么人都不能使他们离弃绘画。
  梵·高经历了重重的苦难。他在吃马铃薯的人们和囚徒的散步两幅画里,已沉沦到人类悲哀的绝底。他认为艺术家的事业就是用全部力量,用所有才干对抗苦难。
  艺术家的事业是产生欢乐。他用他掌握得最有力的手段一彩色——创造了欢乐。
  他在画布上改变了大地的面貌。他好象用一种神奇的水,把大地洗涤清净了,大地闪耀着那样明朗和浓艳的色彩,以致每一棵老树都变成了雕塑品,而每一片紫苜蓿田,都变成了化为无数朴素花环的阳光。
  为了使我们能深刻地理解颜色的美,他以自己的意志使它们无穷的变幻停住了。
  在这之后,难道能够说梵·高对人冷漠无情吗?他把自己最好的东西——在这闪烁着各种彩色及其最精微的变幻的大地上生活的才能——献给了人类。
  他赤贫、高傲且远离实际。他与那些无家可归的人分享了最后的一块面包,从他自身的经验,他清楚地知道什么叫社会的不义。他蔑视那些廉价的成就。
  当然,他不是个战士。他的英雄主义表现在他疯狂般相信劳动的人们——农民和工人、诗人和学者——的美好的未来。他没能够成为一个战士,但他想把自己的一份——他赞颂大地的画——献给,实际上已经献给了未来的宝库。
  从美的各种形式中,梵·高只选择了一种:颜色。色调无可非议的和谐,这一大自然的特征,这些色调的无穷无尽的变化,那时时刻刻都在转换、但一年四季到处一样美丽的大地的彩色……这一切无时不使他目眩神移。
  是时候了,应该恢复以公正态度来对待梵·高,对待乌鲁别里、鲍里索夫…穆萨托夫、戈根以及其他许多艺术家了。
  一切能够丰富社会主义社会的人的内心世界的东西,一切能够提高他们的感情生活的东西,我们都需要。这个人所共知的真理难道还用证明吗?
  实际上,我们应该是一切时代和一切国家的艺术的占有者。我们应该把那些因为美不按照他们的意志存在而痛恨美的伪君子从我们之中驱逐出去。
  请原谅我离开文学倾域在绘画中旁涉一笔。我认为各种形式的艺术都能帮助作家提高技巧。关于这一点我们以后还要专门来谈。
  不能丧失责任感。无论是冷静的考虑,无论是文学的经验,都代替不了它。
  如果对作家的才干作正确的了解,那么其中完全没有那些微末的怀疑论者企图硬加上去的性质——虚伪的热情,作家对自己的特殊作用的浮夸的意识。
  譬如说普里希文,无疑是一个负有作家的使命的人。他为此献出了一生。就是他,说过一句至理名言:“作家最大的幸福是:不把自己当作一个特殊的、孤独的人,而是作一个和一切人—样的人。” 
 
第三章 一束假花
 
  当我想到文学工作的时候,我常常问我自己: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一般是怎样开始的?是什么东西第一次使人拿起笔来而一生不放下的呢?
  很难想起来,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很明显,写作,象一种精神状态,早在他还没写满几令纸以前,就在他身上产生了。可以产生在少年时代,也可能在童年时代。
  在童年时代和少年时代,世界对我们说来,和成年时代不同。在童年时代阳光更温暖,草木更茂密,雨更滂霈,天更苍蔚,而且每个人都有趣得要命。
  对孩子说来,每一个大人都好象有点神秘——不管他是带着一套刨子,有一股刨花味儿的木匠也好,或者是知道为什么把草叶染成绿色的学者也好。
  对生活,对我们周围一切的诗意的理解,是童年时代给我们的最伟大的馈赠。
  如果一个人在悠长而严肃的岁月中,没失去这个馈赠,那他就是诗人或者是作家。归根结底,他们之间的差别是微细的。
  对生活即对不断发生的新事物的感觉,就是肥沃的土壤,就在这块土壤上,艺术开花结实。
  当我还是个中学生的时候,我当然写过诗,而且写得如此之多,一个月里竟把一大厚本笔记簿写满了。
  诗写得很坏——绮靡,矫饰,而我当时却觉得很美丽;
  这些诗我现在已经忘记了。仅仅还记住几节。譬如象:
  哦,摘去那枯茎上的花朵吧!
  两丝儿静静地落到田野上。
  在那燃烧着绛红色秋天落日的天边,
  黄叶纷纷飘零……
  这仅是一点点。越到后来我就越把什么华丽的东西,连那毫无意义的美都硬塞进诗里去了:
  怀念可爱的萨迪的忧伤,闪烁着蛋白石的光芒
  在那迟缓的岁月的篇章里……
  为什么忧伤会“闪烁着蛋白石的光芒”,无论是当时,无论是现在我都不能解释。仅仅是文字的音调吸引了我。我没考虑到意思。
  我写海的诗最多。在那个时候我差不多不知道海。
  不是一个固定的海——既不是黑海,也不是波罗的海和地中海,而是盛装的“一般的海”。这个海汇合了千奇百怪的色调,各种铺张扬厉以及丧失了真实人物、时间、真实地点的奔放的浪漫主义精神。在那个时候,这种浪漫主义精神在我的眼中,宛如浓密的大气一般,围绕着地球。
  这是冒着泡沫、快乐的海——是长着翅膀的船和勇敢的航海家的故乡。灯塔在海岸上闪着绿宝石的光辉。在港口里,无忧无虑的生活蓬蓬勃勃。美丽得罕见的黝黑的女人,按着我这个作者的意志,陷入了残酷的热情的焚烧。
  实际上,我的诗矫饰一年少似一年,这种异想天开一点一点地从我的诗中消散了。
  但说实话,童年时代和少年时代总免不了有点异想天开,我们且不去管他是对热带的还是内战时期的幻想。
  异想天开给生活增加了一分不平凡的色彩,这是每一个青年和善感的人所必须的。
  狄德罗说得对,他说艺术就是在平凡中找到不平凡的东西,在不平凡中找到平凡的东西。
  无论如何,我不诅咒我童年时代对异想天开的迷恋。
  在童年时代,谁没围攻过古代的城堡,谁没死在麦哲伦海峡或新大陆海滨上的风帆撕成碎片的船上,谁没和恰巴耶夫一起坐着马车奔驰在外乌拉尔草原上,谁没寻找过被史蒂文生那样巧妙地藏在一个秘密的荒岛上的宝库,谁没听过鲍罗金诺之战的旗帜拍打声,谁没在印度斯坦的不能通行的密林中帮助过毛格里?
  我常常在乡村里居住,细心观察着集体农庄的孩子们游戏。在这些游戏中总有坐着木筏横渡大洋(在一个名字不大好听的叫作“牛犊”的小湖上)、飞向星球或发现神秘的国度等异想天开的事。譬如,邻居的孩子们在牧场上发现大家都不知道的国家。他们把它叫作“海湾”。那地方是一个湖,湖岸有很多湾子,生着那么多的芦苇,仅仅在中央能看见一汪湖水,好象一扇小窗子。
  当然,异想天开没一下子从我意识里消失。它保存了很久,好象凝定的丁香的气息,停滞在花园里一样。它在我的眼睛里改变了熟悉的、甚至有点讨厌的基辅的面貌。
  落日把它的花园都染上了金黄色。在德聂泊河的对岸,在黑暗中打着闪电。我觉得那里伸展开一个未知的——骤雨和潮湿的——国度,充满了树叶遁走的声音。
  春给满城撒下了瓣上带着红斑点的浅黄色栗子花。它们是那样多,在下雨的时候,落花集成的堤坝堵住了雨水,几条街道变成了小小的湖沼。
  雨后,基辅的天空象月长石镶的屋顶一般灿烂。我突然想起一首诗来:
  春天的神秘力量君临着一切
  在她的颧角上闪烁着群星。
  你是多么温柔。你允诺我以幸福
  在这无凭的尘世上……
  我的初恋也和这个时候关联着——那个奇妙的内心状态,觉得每—个少女都是绝美动人的。在大街上,在花园里、在电车上,倏忽一现的任何一种处女的特征——羞涩、但亲切的流盼,头发的香气,微启的朱唇里露出来的皓齿的光泽,被微风吹裸出来的膝盖,冰冷的纤指的触摸——所有这一切都令我想到,在这一生里,迟早我也会堕入情网。我是很相信这—点的。我是那样喜欢冥想这件事情,而且我是那样想过了。
  每—次这样的邂逅,都使我开始感到一种无名的悲伤。
  我那惨淡的、说来也满痛苦的青春大部分就在这些诗中、在这些模糊的激动中消逝了。
  不久我就放弃写诗了。我明白了这是华而不实的虚饰,是涂上漂亮颜色的刨花作的花朵,是一层箔纸上的镀金。
  丢开诗,我写出了我的第一篇小说。这篇小说有它本身的来历。这我将在下一章来叙述。 

第四章 车站食堂里的老人
 
  在迈奥尔的车站食堂的一角里,坐着一个清瘦的老人,生着满脸硬胡子。里加湾的上空,冬天的暴风一阵阵呼啸而过。海岸上覆着很厚的坚冰。透过烟雪可以听见波涛冲击岸边坚冰的声晋。
  显然这位老人是到食堂里来取暖的。他什么也没有点,无精打采地坐在长椅上,把两只手笼在补得很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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