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抄语录了!”
因为我们最终未能找到关于“拉屎”的语录,所以我们写作文就不能再抄语录了;因为必须凑够字数,所以我就在文章中,加进了许多“因为……所以……”、“于是……又于是……再于是……再再于是……”
10
融雪的天显得更冷,沈老师又不想让我们再去番薯窑烤火,所以就干脆把“课堂”从堂屋搬到了伙房。大家做一阵算术之后,沈老师又要上语文,我们都不想上语文,就提出讲故事,沈老师不愿上课时讲,我们就转头求老根叔,老根叔想推又推不掉,就一个接一个地讲。
别看地不平从未读过书,讲起故事来却比教过我们的所有老师都有味,他讲的故事很杂:有讲鬼狐的,有讲神仙的,有讲熊罴的,还有讲野人的。
说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野猪冲的树比现在还多、还大、还密……在密林中生活着一些野人,他们全身都长满了粗长的黑毛,身材也特别地高大,站着时比人还高出一大截。但他们通常是把“手”支在地上走路,因为这样就走得更快,如果他们要追击哪一个人,你是怎么也逃不脱的。
有一天,一个猎人打猎途中遇到了野人。这是一个孤独的女野人,她一抓到猎人后,就嘶着牙对猎人不停的笑,猎人知道了她的意图后就更加害怕:因为他听说野人比人活得长,女野人找到人当“丈夫”后,直到这个男人老死,她们也会抱着不肯放手的。
眼看太阳偏西很多了,怕家人担心的猎人开始焦急起来,如果挨到天黑时,他要逃跑就更难了,所以要走就越早越好。野人死抓着猎人的手不放,猎人挣了几次都挣不脱,看样子就算一时挣脱跑开,也难免被她抓到,到时可能就有生命危险了。
猎人想来想去,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打死她!
其实这也不容易!尽管猎人身上带着枪,但里面还没装好火药,再说即使有火药也不一定行,因为那是支威力不大的鸟枪,野人毛浓皮厚,如果打不到她的致命处,送命的反而会是自己……又想了一阵之后,猎人想到了野人的嘴,如果从那里打进去,即使打不到心脏,也能打破她的喉管,可怎么才能把枪里的火药装好,然后又伸进她嘴里去呢?
趁着野人放开他的手去搔他的头皮,猎人便把自己的烟杆掏了出来,一边急急地抽着旱烟,一边苦苦地想着办法。野人对抽烟这种事感到很新奇,就把猎人的枪含在嘴里,学着猎人的样子“抽”起来──原来鸟枪的枪管就象烟管,而弯弯的枪托则象竹烟斗上的弯斗……
猎人心里猛地一跳:想半天想不出办法,她竟然提醒了我!
猎人有了主意后,便把烟管里的烟屎叩出来,野人也跟着他叩了一阵;猎人把烟丝装进烟斗,野人则把猎人给她的火药装进了枪膛;猎人又笑着让野人摸一下他含着的烟斗,野人也笑着让猎人摸一下她含着的鸟枪──猎人不失时机地扣动了扳机,一声枪响后,野人的嘴里顿时鲜血直涌……
发现自己上当后,野人一声厉叫就下了杀手,一掌便将猎人打下了山坡,猎人一路翻滚,从山顶一直滚到了山谷──不料这一掌正好救了猎人的命,因为暂时还不会死的野人,现在再也抓不到他了!
“太残酷了!那女野人只是喜欢他,他却把女野人杀了。”
沈老师话音未落,爱莲几个女崽就满口附和,我们奶崽一向就爱与女崽们作对,此刻更是立场坚定地站在了猎人一边:
“如果不杀了她,她又不放猎人,猎人怎么办,他家里的老婆和崽女怎么办?”
两方的人争执不下,便请地不平来做裁判,地不平却把话题扯开了去:
“我寄崽(干儿子)的心真软,象女崽们一样。”
我们笑,沈老师也笑,红脸上又多出了一个小小的酒窝……
如果说沈老师的心象女崽们一样软,他的脸皮就一定比女崽们的还薄。
凤莲姐和公社农技站的小李哥哥谈了一年多恋爱,两人趁农闲就准备结婚办酒,沈老师知道后,马上带领我们去凤莲姐家里做好事。凤莲姐的老子早几年就死了,尽管家里有舅舅老贵伯和叔叔枞树蔸的照顾,但到底还是留下了好些重活没人干,我们人多力量大,在沈老师的带领下,半个上午就把凤莲姐家里的重活都做完了。剩下一点洗洗擦擦的活时,就由凤莲姐带着爱莲几个女崽做,沈老师则认认真真地写起对联来。写着写着,周叮铛就带着马X几个过来了,他们一来便要沈老师这样那样的写,沈老师红着脸死不屈服,最后笔就被叮铛哥“缴枪不杀”了。抢到笔的叮铛哥,一边挥挥洒洒地写字,一边眉飞色舞地解释,马X几个则边听边笑,不一会就写出一副这样的对联来:
两把刀一个鞘两边一夹老公放炮
一支枪两颗弹一发两响崽女成双
大干快上
我们班的马屁听说是写野话的,一转身就告诉了凤莲姐,凤莲姐自己劝不动年长些的叮铛哥,就把老贵伯叫来了。老贵伯一看对联就大笑出来,说对联是写得不错,只可惜主人家不喜欢,所以最多只能挂在洞房里,门口的对联要另外写。叮铛哥得意一番之后,马上又写出一副“正儿八经”的对联来:
李技术农闲不闲忙着撒播优良种子
盘老师教学还学急于孕育革命后代
只争朝夕
沈老师还认为不行的时侯,老贵伯却大声地叫好,凤莲姐只能苦笑地摇摇头,然后就带着那副红透了半边天的脸走了。
晚上喝完喜酒后,就到了新郎公和新娘子炒油茶的时侯。炒油茶就是把大米炒焦后一起来泡茶,这是瑶族人特有的礼节,生长在山外的沈老师自然没见过,所以就特别感兴趣。听了老贵伯的话之后,沈老师就指挥我们搬东拿西的,脸上好像比我们还显得激动。到了凤莲姐两公婆给大家敬烟时,沈老师笑得比谁都响亮,老贵伯一次又一次用鼻孔将凤莲姐点烟的火柴吹熄时,沈老师更是笑得搂紧肚子扑在了桌子上……
笑过之后,就轮到新郎公和新娘子给沈老师敬烟了。敬烟当然要叫人,照野猪冲的规矩,新郎公和新娘子要以自己未来的崽女的身份去叫,如凤莲姐本来叫老贵伯叫舅舅,刚才就改叫舅公。凤莲姐平时把一起共事的沈老师当弟弟,现在当然就要叫舅舅了,沈老师一点不讲价钱,叫过后他就笑着把烟火接上了。等大人们的烟上完以后,凤莲姐就该给我们上烟了,一听凤莲姐叫我们也叫舅舅,沈老师才在老贵伯的怂恿下翻了案:
“不行!不行!叫我的学生叫舅舅,哪能叫我也叫舅舅?我的烟要重新点才算数!”
山里人文化不高,所以愈发地尊敬老师,象沈老师到我家吃饭时,我家也得照山里人的规矩,请沈老师挨着我奶奶坐上席。此刻,一听沈老师的话,大家都觉得老师至少要比学生长一辈,叫我们都叫舅舅,叫沈老师就一定要叫舅公,凤莲姐和小李哥还蛮老实,马上倒转回来帮沈老师重新点烟。谁知凤莲姐刚说出“舅公请点烟”,沈老师就“噗哧”一声笑,带着老南瓜一样鲜红的脸跑掉了……
沈老师虽然不知从哪弄了一套四年级的课本,但一直没有教参,前次本想回家去找,结果又被“支农”耽搁了,因此他说好多可以分析、应该分析的问题,就因没有教参而不能分析、无法分析、没去分析……这样一来,我们的语文、算术书很早就教完了,最近一段时间,我们不是背课文、默生字,就是做那些硬骨头一样的应用题──倒过来做时,还真做出不少的难题。
做应用题很费纸,我因为做得最多,把家里的书都划得一塌糊涂,其中有一本是哥哥爱看的小说,所以我就被狠骂了一通。听了这件事之后,沈老师就宣布日后用纸搞共产主义,谁有纸我都可以拿来用,这样我就发现了猴子写给水凤的信。
读二年级的猴子是个老留级生,年纪比我大一岁,最初是跟水凤他们入学的。因为读了一年还狗屁不懂,所以第二年就陪我们读一年级,谁知等我们读完一年级时,他还是狗屁不懂,随后他就只能去陪吹火筒他们读一年级了。还好,到第三次读完一年级时,他总算是搞了个及格,所以就跟着吹火筒他们进了二年级。二年级的猴子对书上的东西就象水过鸭背,一下子就忘得一干二净,但对最初跟他开蒙的水凤却一直恋恋不忘,趁着那天来我们这里搞做操比赛,他就给水凤写了一封满是错别字的爱情信。
轻(亲)爱(“友”字上多添了一横)的水凤同学,你好!我一直(中间
又少了一横)狠(大概是个“很”字)爱(又多一横)你,狠(很)想你,
今天响(晌)午看到你后,我更加盼(“目”字写成了“日”字)往(望)
见倒(到)你……
我忍不住就爆笑起来,老丝瓜几个就凑过来看,听了笑的水凤也凑过来看,我们更加笑得要死,于是沈老师就知道了。
于是信就交给了凤莲姐,于是凤莲姐就说猴子是流氓,于是沈老师就说学生跟学生不算流氓,于是凤莲姐就硬要开一个全校大会,于是死猴子就站在台子上让大家批判,于是猴子老娘就来骂凤莲姐,于是凤莲姐就被骂哭了,于是沈老师就劝开了猴子老娘,于是也就放过了死猴子,于是我们说起这事就好笑……
正当准备考试的时侯,又接到了开会的通知,沈老师就趁开会的空闲回了一趟家,从他爸留下的书里找到了几本教参和一本词典。回到学校后,他每天晚上都晚睡早起,把想讲没法讲和根本没想到讲的东西找出来,再一一讲给我们听,我们一边作笔记,一边记笔记,比沈老师似乎还要忙。
没去开会的凤莲姐过来了,问沈老师到底是怎么考试,是开卷还是闭卷……沈老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