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闯祸了。
夜晚,她想要找母妃道歉,却听见母妃与父皇说:“皇上,不如便将芷蘅送去无尘宫吧,她在我身边,我已经快受不了。”
仿佛有一双巨大的手抓住了她的心。
越抓越紧。
她的母亲,亲口对父皇说,要送她去一个不知是哪里的地方。
她连忙跑进去,哭着说:“母妃,芷蘅知错了,以后一定不会招惹您生气了,不要送芷蘅走。”
母妃一惊,父皇却突然怒目瞪住她:“好没规矩!”
说着,便起身,拎着她小小的手臂,向外拖去。
她倒在地上,受伤的脚支撑不住。
她回头无助的看着母妃:“母妃,芷蘅知错了,芷蘅知错了,芷蘅再也不闯祸了,别送芷蘅走,别不要我,母妃……”
母妃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对着父皇哭喊,抱住父皇的腿,企图父皇的一点点垂怜:“父皇,芷蘅知错了,再也不敢了,芷蘅以后一定好好打扫院子,把妹妹的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不会再闯祸了,不要送芷蘅走,父皇……”
五岁起,她便被要求擦桌、扫地。
七岁,与丫鬟们一起打扫院落,丫鬟们也会常常欺负她,要她一个人打扫整个春暖阁的花园。
她还要为妹妹芷菡收拾房间,妹妹所居听说是皇宫中最舒适的地方,她常常会看见父皇怜爱的看着妹妹,亲自教习妹妹琴棋书画,妹妹总是有漂亮的衣服,有一次,她羡慕的偷偷穿了,妹妹却突然回来,生气的将自己穿过的衣服剪破,那一次,父皇狠狠打了她。
可即使是这样,所有的人还是不喜欢她。
她终于,还是被送进了那个叫做无无尘宫的地方。
那是一座阴森的冷宫。
没有熏炉、没有棉被。
只有冷风和残烛。
偌大的宫里,只有她一个人,七岁的她,很怕很怕,他不敢睡,每一日都只是坐在宫门边,望着陈旧的大门,希望有一天,母妃气消了,可以来接她回去!
可是三天过去了,她一个人一动不动的坐在风里,没有喝水、没有饭吃,她很饿。
母妃,你不要我了吗?
七岁,她第一次觉得母妃也许真的很讨厌她。
那天,宫门终于被轻轻推开,跑进一个小女孩,与她相仿的年纪,那也是母亲宫中的小宫女,她认得,是云儿。
云儿从怀中掏出一个已经冷了的馒头递给她。
她只记得那是自己吃过最香的一顿饭。
“公主,你怎么来这儿了,我都很久没看见你,问了碧云才知道公主来无尘宫住了?”云儿天真的问她。
她只是说:“我惹了父皇和母妃生气,母妃要我住在这儿,云儿,你可不可以回去帮我问问母妃,还生不生我的气?”
云儿爽快的点头,只是没过多久,云儿也被送进了无尘宫中!
“云儿,母妃还生气是不是?”她见到云儿,只是流眼泪,“我知道母妃讨厌我的,母妃还会接我回去吗?”
云儿看着她不语,芷蘅坐回到殿门前,依然望着紧闭的陈旧宫门。
母亲,您还在生气是不是?
等您气消了,就会接我回去了!对不对?
没关系,芷蘅会等着您的!等芷蘅回去,一定乖乖的,再也不会闯祸。
可是她没想到,这一等竟是整整十年!
十年过去,她终于知道,她再也不会回到母妃身边了,她是被遗忘的公主,是被整个皇宫厌弃的人。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
可是,她已经很清楚的知道,母亲厌弃她、嫌恶她。
她不会再希冀可以回到春暖阁。
就如如今,她不知道,她是不是还能回到奕王天府!
即使回去,李昭南还会不会要她?
她是不是又要住到萍院去?
她很怕。
在无尘宫时,她还有云儿,还有六哥……可是如今,她却什么也没有……
思及六哥,心间又是一阵锥心的痛。
六哥,在那冰冷的岁月里,唯一叫她九妹的人,只有六哥会为她求情,只有六哥会用温润的眼光看她。
可是如今,她也再见不到六哥了。
这座阴森的宫里,只有她一个人,捱过冰冷、病痛与惊怕,还有纠缠不休的梦靥。
昭南,你在哪里?此时此刻,我竟仍然这样疯狂的想你。
是不是,我也要在这里等上十年,才能相信,你真的不会再要我!
我再一次被抛弃在一座废弃的宫里!
极度紧绷的精神,几乎崩溃,许久,芷蘅才不知不觉的昏沉过去,身子却仍不断的颤抖,却不知是冷,还是悲伤过度!
………………
冬夜,奕王天府。
萧冷的寒直逼苍劲的四个大字。
原本金煌堪比皇宫的天府,此时已是了无生气。
容嫣非接到李民密报,便开始四处打听芷蘅的下落,毕竟杨妃失踪,与自己有着不可分开的关系,若非自己的一时任性,也许,这一幕都不会有机会发生,
白天,便向李稔讨了圣旨,却到夜晚才来,容嫣非一路小心,进入天府福腾阁,院落之中残雪冷透梅香,那怒放的寒梅,在凛冽寒风里,宁折不弯!
心里忽而感慨,这梅,便似这院落的主人,傲骨一身,不群于世。
容嫣非小心敲门。
开门的是云儿,云儿一惊,无料此时,会有人来到天府,但见容嫣非一身风雪,胭红色棉披风衬得她容颜娇艳,墨发长及腰际,却只用一条丝带束了,秀美的脸容,带着逼人贵气。
重重嘱托
“我找奕王。”容嫣非道。
只见李昭南掀帘而出,一身不同往常的紫色宽袍长衣,冷峻面容因着这一身清逸而显得忧郁。
“公主果然来了。”李昭南笑道,对向云儿,“云儿,你先去吧。”
云儿看看二人,低身去了。
房门关掩,李昭南道:“公主请坐。”
他神情如常,并不见忧虑与焦躁,容嫣非坐下身,道:“奕王倒是宠辱不惊。”
李昭南笑道:“公主此来,可是已然有了芷蘅的消息?”
容嫣非敛笑,微微凝眉。
李昭南看着她,惘然笑了:“没有也没关系,本王依然感谢公主走这一趟。”
“不!”容嫣非打断他,神色却犹豫不决。
李昭南心里骤的一抽,目光由淡然变作沉冷。
这样难以启齿,不是容嫣非的性格,除非此事,果然如此难以开口!
“公主但说无妨。”李昭南暗自握紧拳,只听容嫣非凝眉而道,“奕王,我已打探到,杨妃近些天一直被关在一个叫豫章宫的地方……”
豫章宫!
李昭南神情一涩,心底深埋的怨恨,被倏然刨开。
神思不自觉回到多年以前。
母亲身亡的那个夜晚,豫章宫里,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他亲眼看着母亲离世,却……没有流一滴眼泪!
如今,李稔竟将芷蘅关在豫章宫,究竟意欲何为?
容嫣非继续道:“本来,我倒是不觉得什么,只是我这几天看来,豫章宫,除了皇上和送饭之人,再也不会有人进去,而且,每次皇上去豫章宫,都是深夜,还是……一个人……”
容嫣非的眼神略带犹豫,李昭南心中猛地一跳。
容嫣非分明暗有所指,烛光摇曳在她盈盈秀目,她看着他,欲言又止。
可是,敏锐如他,又怎会不懂?
芷蘅绝色,父亲好色,一切显而易见!
难道……
李昭南突地站起身。
窗外,又落起雪来,纷纷坠落的冷雪,如同自己已冷绝的心。
父皇,你在逼我是不是?
一拳重重挥在桌上,桌案摇摆,发出剧烈的响动。
屋内,传出婴儿的哭声。
李昭南惊觉,连忙跑进去,佑宁小脸儿通红,正殷殷的望着自己。
他忙抱起他,容嫣非跟在身后进来,看见佑宁,不禁道:“是你的孩子?”
李昭南点头,容嫣非轻轻挑着佑宁的小脸儿:“真可爱……”
说着,目光侧向李昭南:“是……杨妃的?”
李昭南神情略微一滞,随而点了点头。
“公主,可为本王做一件事?”李昭南抱着逐渐安静的佑宁,目光郑重的望向容嫣非。
容嫣非敛笑,看着他:“只要奕王信得过!这一切,本便因容嫣非而起,本该将功折罪。”
“好!”李昭南望望窗外,唯有雪影与梅枝摇乱夜色。
他突地放低声音,眼神却深得如夜色一般……
“公主,请为本王上一趟山,去找一个人!”李昭南从怀中掏出一块上好墨玉,递在容嫣非手上,“他叫唐世言,你将这块墨玉交给他,他自然明白!”
容嫣非接过墨玉,玉色如新,凉丝丝的触感,为这诡秘深夜徒增一抹肃重。
“公主,此事事关重大,请公主务必将此物亲手交给唐世言,不得转交他人,且……切莫引起旁人注意。”李昭南信任的眸光,令容嫣非瞬时感到重责在身。
她忽的紧紧握住这份重重嘱托,坚定看向李昭南:“好,奕王放心,容嫣非一定将东西带到!”
说着,揣起墨玉,转身而去。
夜色下,有冷冷寒意。
佑宁安静的靠在李昭南肩上,似睡非睡,李昭南却望着容嫣非离去的方向,渐渐凝紧目光——
父皇,这是你逼我的!
我们父子,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窗外冷雪落得越发急促。
李昭南将佑宁放回到床上,佑宁安睡的小脸却令他心里波涛汹涌。
父皇,你在逼我!你在逼我!
双拳不自觉握紧,从小到大,越是我在意的人,你越是要夺去,越是我在意的东西,你越是要毁灭。
我九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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