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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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之语-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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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至花时,爱花之人出户远足,“襆被遨游”,迷途忘返。且不说上文“观梅”,早在唐宋时洛阳人观赏牡丹,已是如此:“京国牡丹,日月寝盛,今则自禁闼洎官署,外延士庶之家,弥漫如四渎之流,不知其止息之地。每暮春之月,遨游之士如狂焉,亦上国繁华之一事也。”(舒元舆《牡丹赋·序》)“洛阳之俗,大抵好花,春时城中无贵贱皆插花,虽负担者亦然。花开时,士庶竞为遨游,往往于古寺废宅有池台处为市,并张幄帘,笙歌之声相闻。最盛于月陂堤、张家园、棠棣坊、长寿寺东街与与郭令宅,至花落乃罢。”(宋·欧阳修《洛阳牡丹记·风俗记第三》)若是居住在毗邻山野、名花盛开之处,必定吟赏不休。北宋文豪苏东坡谪黄州时,便是如此:“居于定惠院之东,杂花满山,而独有海棠一株;土人不知贵;东坡为作长篇。平生喜为人写,人间刻石者自有五六本,云:“吾平生最得意诗也。”(《古今诗话》)爱花人若是见到邻家园中的花,必叩门求入或设法亲近。据载北宋名士韩持国刚毅果敢,风节凛然,而情致风流,卓然不群。“许昌崔象之侍郎旧第今为杜君章家所有;厅后小亭仅丈余;有海棠两株。持国每花开辄载酒日饮其下;竟谢而去;岁以为常。”(《石林诗话》)北宋词人秦观在黄州,“有老书生家海棠丛开,少游醉,卧宿于此。明日,题其柱曰:‘唤起一声人悄;衾冷梦寒窗晓。瘴雨过;海棠开,春色又添多少。”(《冷斋夜话》)爱花人若是家中自有小圃,那么亲手种植,培土灌溉,修剪养护,徘徊品鉴,便会到了目不能舍,手不能释的地步。宋代养兰名家王贵学便是如此。他深谙兰性,“炎烈荫之,凝寒晒之。蚯蚓蟠根,以小便去之。枯蝇点叶,以油汤拭之。摘莠草,去蛛丝。一月之内,凡数十周伺其侧”。(《王氏兰谱》)他不仅植兰,更在于识兰,他说“兰,君子也。餐霞饮露,孤竹之清标;劲柯端茎,汾阳之清节;清香淑质,灵均之洁操。韵而幽,妍而淡,曾不与西施,何郎等伍,以天地和气委之也。”(见《王氏兰谱》)
  怡情山水花木之间,正是人们热爱生活、热爱自然的一个体现。古代圣人孔子早就说过:“智者乐水,仁者乐山;智者动,仁者静;智者乐,仁者寿。”人们游历于林泉美景,可谓兼得仁、智二者之乐了。人们爱花,爱得如醉如狂,传诵着许多佳话。
  屈原是我国历史上第一位伟大诗人,也是第一位对花草大书特书并对花草怀有深挚感情的诗人。古人奉他为兰花花神,因为他在《离骚》、《九歌》中多次赞美它,此外,大量的香花香草交织在他作品的字里行间。除了兰,他提到的花草实在不少,如辟芷、木兰、秋菊、菌桂、申椒、留夷、揭车、杜衡、薜荔、胡绳、芰荷、芙蓉、菉葹、萲茅、筳篿、麋芜、女萝、石兰等等,这些花草即使今天的植物学家也未能完全辨识清楚,注释者往往套上一个“香草名”,便算“达诂”了。这许多花草之名像是信手拈来,却皆成意象,很好地抒发了他炽热的感情,寄托了他高远的心志。他的作品因此充满了五彩缤纷的画面和动人的浪漫主义气息。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一、为爱名花抵死狂……宋·陆游(2)
陶渊明爱菊是出了名的。他弃官归隐后亲手种菊,宅旁篱边,随手采摘,可以顷刻盈把。九月九日重阳节的时候,他必坐在宅边菊丛中,以采菊赏菊来度佳节。他首开品菊之风,留下许多咏菊之作。“秋菊有佳色,挹露掇其英”,“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千古传诵。后来“东篱”成了陶渊明和秋菊的代名词,陶渊明也就成了热爱菊花的代表。
  南朝齐梁人何逊,在扬州作有《咏早梅》诗,托花寓情,含意深远,受到后来许多大诗人的激赏,如杜甫说:“东阁官梅动诗兴,还如何逊在扬州。”何逊后被人们奉为梅花花神。唐开元中,明皇妃子(据周密《癸辛杂识》考证:“粒者,鬣也。”五粒松即五鬣松,今称五针松)最爱梅花,宫中居处的亭槛边,植有数株梅,明皇亲自题匾曰:“梅亭”。梅开时,她整日在花下吟咏,直到夜半还顾恋不肯离去,明皇见状戏呼她为“梅妃”。(见插图6)杭州孤山梅林在唐朝已久负盛名,罗隐《梅花》诗:“吴王醉处十余里,照野拂衣今正繁”,便是写照。入宋,梅花更是见重于世,爱梅成瘾的北宋高士林逋隐居孤山后,日日与梅林相伴,可谓乐得其所。他因此能深切体味出梅花的韵致,写下“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名句来。
  宋代文豪苏东坡,爱花也爱得大不寻常。他白日赏红海棠不够,夜里还徘徊不去,举烛观花,说是:“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后来许多人观赏海棠时,都会想起东坡这段痴情,也顾不得去避什么效颦之讥了。如梅尧臣《海棠》诗曰:“朝看不足夜秉烛,何暇更寻桃与杏”,陆游诗曰:“贪看不辞夜秉烛,倚狂直欲擅春风”,吴芾诗曰:“何日故园修旧约,剩烧银烛照红妆”等等。
  明清以来,爱花之人愈加众多:明万历进士王象晋,喜植花草树木,暇时将自己的栽培经验手记下来,历经十多个寒暑,写成《群芳谱》一书,广为流传。明文学家、书画家陈继儒自称“负花癖”,每当种花时节,顶风冒雨,辛勤耕耘,连栉发沐浴都忘记了。明清之际的金乳生种植草木百余本,除虫施肥,“事必亲历,虽冰龟其手,日焦其额,不顾也”。(《陶庵梦忆》卷一《金乳生草花》)清初文学家归庄有牡丹癖,曾“自崑山而太仓、而嘉定、而南翔,看牡丹三十五家”,又“久闻洞庭山牡丹多名种,遂不远百六十里,涉太湖之波涛,二日而到山”,“结伴寻花,或舆或杖,僻远之地无不至;有初至不得者,辄再三往,必得观而后已;……昼则坐卧花前,夜则沉形花下,如是数日”,“挂帆渡湖,至虎丘观花市而归,复遍历崑山城内外有花之所”,“浃辰之间,看花五十余家”。(《看牡丹诗自序》)杭州人陈淏子,喜读书,爱种花,著《花经》一书。尝云:“余素性嗜花,家园数亩,除书屋讲堂、月榭茶寮之外,遍地皆花竹药苗”,(《花镜》卷二)“世多笑余花癖”,自号“西湖花隐翁”。(《花经·序》)戏曲理论家、作家李渔爱花如命,说他四季具有特别钟爱之花,谓之“四命”:“春以水仙、兰花为命,夏以莲为命,秋以海棠为命,冬以腊梅为命。无此四花,是无命也;一季缺予一花,是夺予一季之也。”(《闲情偶寄·种植部·水仙》卷一四)乾隆时人余鹏年,经常召集弟子中懂花草的人以及老园丁,一起到曹州各处花圃中去勘察、研究、仔细写下笔记,回家后,再核对前人的说法,终于写成《曹州牡丹谱》。撰有《牡丹谱》的嘉庆时人计楠亦自述“癖好牡丹二十余年”,他的圃中有来自亳州、曹州、洞庭、法华等地的牡丹,“求之颇广”,为了扩大品种,他同各地许多植艺大家保持着联系,一到“花时每以新种投赠,秋时分接”。同为嘉庆时的上海人杨钟宝,景仰濂溪先生(周敦颐)之说,爱荷至深,成《瓨荷谱》一卷,被人称为“诗狂花癖,与俗殊酸咸”。(《瓨荷谱》陆秀农序)仁和人景亭北“性喜菊,花时连畦被畷,烂如霞锦,自称菊公”。杭州人陈杞,其先人爱菊,至杞嗜尤深,“凡贮土、留种、分秋、登盆、理缉、扩养之法,无不精究。闻有贵种,必百计以求……至老不倦,以菊叟自号。”(《清稗类钞》)到了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上海新学会社出版了一部《春晖堂花卉图说》,作者许衍灼在自序中亦自称爱花成癖,园中自种很多花草,因有感于古来许多培花书籍多有失之偏颇,故特采撷名家养花技艺,汇编成书。

一、为爱名花抵死狂……宋·陆游(3)
对于异乎寻常的执著,人多以“迷”、“痴”来加以形容。爱花到了异乎寻常的地步,便可称之为“花迷”、“花痴”了。上面所列诸君,皆可以用“迷”、“痴”冠之。古又有“癖”字,原义是腹有积聚而成块的病;后又引申为指形成习惯的嗜好。人称酷爱山水为烟霞癖,五代前蜀诗人贯休诗句有“难医林薮烟霞癖”,烟霞癖便是自谓。同样,爱花成瘾者,人便称他有花癖。以上诸君,都属于有花癖之人。然而此癖不但不会致命,还颇为可爱,甚至可敬。原因何在呢?
  在中国古人看来,宇宙是一个洋溢着欣欣生意的机体,天地万物同人一样,是有生命有情感的。“天地若无情,不生一切物”,“万物如散钱,一情为线索”,“倒却情种子,天地亦混沌”,一个“情”字,被当成了宇宙间万物沟通、联结的线索和桥梁。天地中一切之一切,都内蕴着生命和情感,而正是由这生命和情感的维系,天地中一切之一切,才能构成一个休戚相关的和谐世界,而正是有了这“情”之种子,才使世界告别死气沉沉的混沌,萌发出开天辟地的生机。
  人既为天地所生,自应秉赋天地之情意。天地陶成万物,人亦是天地所化育的,故天地对人是有情有义的;而人对天地万物亦应像对待父母兄弟一般,要有感戴和护爱之心,否则就是不仁不义,缺少善良心肠。
  古人重情,尊情,视情为天地万物之至性。虽然儒学尤其是自宋以后的儒学提倡以“理”制“情”,佛家亦把“情”当作烦恼之根源而要求灭之,然而情在人们心中从未被彻底抹杀。特别是到了宋元理学影响势微的晚明时期,尊情之说有了最充分的表述。小说家冯梦龙在《情史》中说道,人之有情犹如草木须发芽一样,“草木之生意,动而为芽,情亦人之生意也,谁能不芽者?”(《情史·情芽》)人之无情则形同僵尸,“虽曰生人,吾直谓之死矣”。(《情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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