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说真的,那些对我看不顺眼的人,活该他们倒霉!”蒙塔莱达观地说。
“那些人未免太挑剔了,”拉乌尔说,始终保持他段勤的态度。
“谢谢,子爵先生,这么说国王要到布卢瓦来罗?”
“带着整个宫廷一起来。”
“德·芒西尼家的小姐们也在内?”
“不在内,她们恰好不在内。”
“可是,听人说,国王不是少不了玛丽小姐吗?”
“小姐,国王不得不离开她,红衣主教要这样做。他把他的侄女们流放到布鲁阿日去了。”
“他!伪君子!”
“嘘!”路易丝把手指贴在她的朱唇上。
“哼!我的话不会被人听见,我是说马萨里尼①这个老家伙是个伪君子,他巴不得他的侄女当法国王后。”
“不,小姐,正相反,红衣主教要陛下娶玛丽一泰莱丝②公主。”
蒙塔莱望着拉乌尔的脸,说:
“你们这些巴黎人相信这些鬼话?哼,我们待在布卢瓦的人要比你们强多了。”
“小姐,要是国王越过普瓦蒂埃到西班牙去,要是婚约的条款由常·路易斯·德·阿罗③和红衣主教阁下两人签定,您很清楚,这就不是儿戏啦。”
“啊!可是,我想国王总是国王啊?”
“当然,小姐,可是红衣主教总是红衣主教啊。”
“国王难道不是一个男人吗?这么说他不爱玛丽·德·芒西尼?”
“他非常爱她。”
“那好!他会娶她的;我们将和西班牙打仗;马萨林先生就要破费好几百万;我们的贵族将迎战那些不可一世的卡斯蒂利亚④人,立下辉煌的战功。很多人会戴着桂冠回来,我们还将给他们加上爱神木冠。这就是我所理解的政治。”
“蒙塔莱,您疯了,”路易丝说,“任何事情您都喜欢夸大其词,就象飞蛾喜欢灯光似的。”
“路易丝,您那么有理智,您永远不会爱。”
“噢?”路易丝带着亲切的责备口气说,“您要知道,蒙塔莱!王太后希望她的儿子和西班牙公主结婚,难道您要国王违背他的母亲吗?他是国王,能作一个坏榜样吗?如果父母反对这种爱情,就让我们放弃这种爱情!”
路易丝叹了口气,拉乌尔神色很不自然地垂下眼帘。蒙塔莱开始笑了。
“我,我没有父母,”她说。
“德·拉费尔伯爵先生的健康情况,您大概已经知道了吧,”路易丝叹过气后紧接着说,她那声叹气在她娓娓动听的谈吐中,流露出多少痛苦啊!
“不知道,小姐,”拉乌尔说道,“我还没有去看我父亲,我正要去看他时,蒙塔莱小姐拦住了我,我希望伯爵身体健康。您没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吧,是吗?”
“没有,拉乌尔先生,没有,感谢天主!”
接着是一阵沉默,在沉默中两颗具有同一思想的心完全相通,甚至用不着眼神来帮忙。
“啊!我的天主!”蒙塔莱突然喊了起来,“有人上楼来了!”
“会是准呢?”路易丝说着惊慌地站起来。
“小姐们,我使你们为难了,是我太不谨慎了,”拉乌尔局促不安,结结巴巴地说。
“脚步很重,”路易丝说。
“啊!如果是马利科尔纳先生,”蒙塔莱接着说,“我们就不用惊慌,还是这样呆着好了。”
路易丝和拉乌尔互相看了看,在询问马利科尔纳先生是何许人。
“你们不用担心,”蒙塔莱继续说,“他不会妒忌的。”
“可是,小姐,”拉乌尔说。
“我明白……他和我一样会守口如瓶的。”
“我的天主!”路易丝把耳朵贴在微微打开的门缝上喊道,“我听出是我母亲的脚步声。”
“德·圣勒米夫人!我往哪儿躲呢?”拉乌尔说,一面急切地扯了扯蒙塔莱的裙子,蒙塔莱似乎有点失去了冷静。
“是的,”她说,“是的。我也听出了厚鞋底的劈啪声,这是我们那位善良的母亲!……于爵先生,很遗憾,窗子外面是石头地面,而且离地有五十尺高。”
拉乌尔神色慌张地瞧着阳台,路易丝抓住他的胳膊,拉住了他。
“啊!我疯了吗?”蒙塔莱说,“我不是有一口放礼服的大橱吗?它好象真的是为这特地做的。”
真险哪,德·圣勒米夫人上楼的速度比平时快;她到达楼梯平台时,蒙塔莱已经象在遇到任何意外情况时那样把橱关好,身子靠在门上。
“啊!”德·圣勒米夫人人声说,“您在这里,路易丝?”
“是的,夫人,”她回答,即使被证实犯了弥天大罪,她的脸色也不会有这么苍白。
“好!好!”
“请坐,夫人。”蒙塔莱边说边将一把扶手椅送到德·圣勒米夫人跟前,好让她背向着大橱。
“谢谢,奥尔小姐,谢谢;快过来,我的女儿,我们走吧。”
“您想让我上哪儿去呢?”
“当然是回家去罗,您不准备去打扮打扮吗?”
“您说什么?”蒙塔莱担心路易丝会做出什么蠢事来,急忙故作惊奇地说。
“那个消息你们还不知道吗?”德·圣勒米夫人说。
“什么消息,夫人,您愿意告诉两个待在鸽棚里的女儿吗?”
“怎么!…你们谁也没看见吗?…”
“夫人,您说话叫人摸不着头脑,都快把我们急死了!”蒙塔莱大声说。她看到路易丝脸色越来越苍白,心里害怕,不知怎么办才好。
最后她终于瞥见了她同伴一个意思很明白的眼色,即使一堵墙见了也完全能够理解。路易丝的眼色是要她的朋友看那顶帽子,拉乌尔那顶大模大样放在桌上的、倒霉的帽子。
蒙塔莱连忙走向前,左手一把抓住帽子,又在身后把它传到右手,一面讲话一面把帽子藏好。
“好吧!”德·圣勒米夫人说,“来了一位信使,说是国王就要驾到。好,小姐们,赶快打扮起来吧,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快!快!”蒙塔莱大声说,“路易丝,快跟您母亲去吧,让我整理一下我的礼服。”
路易丝站起来,她母亲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到楼梯平台上。
“快走,”她说。
随后她压低声音说:
“我不让您上蒙塔莱的房间来,您为什么偏要来?”
“夫人,她是我的朋友,再说,我不过刚来。”
“她没当着你的面把一个人藏起来?”
“夫人!”
“我告诉您,我看见一顶男人的帽子,是那个坏蛋,那个流氓的帽子!”
“夫人!”路易丝大声喊道。
“是那个游手好闲的马利科尔纳的帽子!一个侍从女伴这样频繁地…呸!”
声音在狭窄的楼梯尽头消失了。
回声好象从一个漏斗口把这些话传过来,蒙塔莱一字不漏全听见了。
她耸了耸肩膀,看着从藏身处出来也听到了这些话的拉乌尔,说:
“可怜的蒙塔莱!友谊的牺牲品!…可怜的马利科尔纳,爱情的牺牲品!”
她的目光停留在拉乌尔那张悲喜交集的脸上。拉乌尔对自己在一天中知道了这么多的秘密感到很后悔。
“啊!小姐,”他说,“怎样感谢您的好意呢?”
“有一天我们会算帐的,”她接着说,“现在请快走吧,德·布拉热洛纳先生,德·圣勒米夫人是不饶人的,如果她走漏了风声,可能会引来一场对我们大家都倒霉的住处大搜查。再见吧!”
“可是路易丝……她怎么知道?……”
“去吧!去吧!路易十一国王在发明驿站①时很清楚他在做什么。”
“唉!”拉乌尔说。
“我不是在这儿吗?我抵得上全王国的所有驿站。快去骑上您的马!德·圣勒米夫人要是上楼来教训我,她在这里再也找不到您啦。”
“她还会告诉我父亲,对不对?”拉乌尔喃喃地说。
“那您可就要挨训了!啊!子爵,一看就知道您是从宫廷里来的:您象国王一样胆小怕事。见鬼!在布卢瓦,我们没有爸爸的同意也过得很好!您可以去问问马利科尔纳。”
这个疯疯癫癫的年轻姑娘说完了以后,推着拉乌尔的肩膀把他送出门外。拉乌尔沿着门廊悄悄走去,找到了他的马,跳上去就象背后有王叔的八名卫兵在追捕他似的,一溜烟地跑了。
第四章 父与子
拉乌尔顺着从布卢瓦通向德·拉费尔伯爵府邸的那条路走去,那条路他非常熟悉,在他脑海中留有深刻的印象。
读者也许并不希望我们把这座府邸再来描绘一番。读者过去曾和我们一起进去过,也熟悉它。只是自从上次我们拜访它以来,府邸的外墙颜色更灰暗了,赤褐色砖块的颜色更协调了;树木也长高了,原来向篱笆外伸出细枝杈的小树,如今已经枝粗叶茂,繁花朵朵,有的结满硕果,给远处的行人投下一片片浓重的阴影。
拉乌尔很远就看到了府邸的尖顶、两座小塔和掩映在榆树中的鸽棚。一群群鸽子围着屋顶不停地盘旋,它们永远不会离开,就象是绕着一颗安详的心灵在飘忽的甜蜜回忆。
当他走近时,他听见了被沉重的木桶压得嘎吱嘎吱响的滑轮声,还象是听见了落在井里的水发出的悲伤的呻吟,这声音在孩子和诗人的耳朵里听起来很是伤感、忧郁、肃穆。富有幻想的英国人称之为叮咚叮咚的落水声;阿拉伯诗人称之为哗啦哗啦的溅水声;而我们这些很想成为诗人的法国人只能用一句含糊不清的话把它理解为:水掉在水里的声音。
拉乌尔已有一年多没来看望他父亲了。这段时间他一直是在亲王先生府上度过的。
事实上,在激动人心的投石党运动①——我们过去曾尽力描写过它的最初阶段②——以后,路易·德·孔代公开、郑重并诚挚地与宫廷和解了。这位大亲王先生长久以来,一直钟爱布拉热洛纳,在他与国王关系破裂的整个这段时间里,慷慨地向布拉热洛纳提供了一切可使一个年轻人晕头转向的好处,但是毫无用处。始终忠于自己坚贞不渝原则的德·拉费尔伯爵——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