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六点半,”女佣人回答道,“还有几分钟时间。”
“那么,请等一等。”
他拿起一支羽笔写了起来。
“我亲爱的将军:
我早对您说过了,我活着,他死了。您一定会同意,这种事真是不可思议。
我对您的忠诚至死不渝。
您的勇士罗朗。”
写完后,他盖上了封印,写上了地址:寄巴黎胜利街波拿巴将军。接着他把信交给女佣人,并叮嘱她立即把信送到邮局去。
他似乎到这时候才发现约翰爵士在他面前,他向英国人伸出手去。
“您刚才帮了我的大忙啦,爵爷,”他对约翰爵士说,“这种效劳可以使人记住一辈子。我已经是您的朋友了,您是不是肯赏光做我的朋友呢?”
约翰爵士紧紧地握住罗朗向他伸来的手。
“哦!”他说,“我非常感谢您。我原来根本不敢向您要求这种荣誉;可是您现在奉献给我了……我接受。”
这时候,不太动感情的英国人也感到自己的心软化了,他眨了眨眼睛,因为有一颗泪珠在他的睫毛上颤动。
随后,他瞧瞧罗朗。
“真是太不幸了,”他说,“您这么急着要走;如果我可以再和您一起呆上一两天,那我真是太幸运,太高兴了。”
“在我刚遇到您的时候,爵爷,您准备去哪儿?”
“哦,我吗!什么地方也不去,我旅行是为了消愁解闷!我很不幸,常常悒悒不乐。”
“因此您就什么地方也不去吗?”
“我什么地方都去。”
“这完全是一回事,”年轻军官微笑着说,“那么,您愿不愿意干一件事。”
“哦,当然愿意,如果这是可能的话。”
“完全可能;这取决于您。”
“请说。”
“如果我刚才被打死,您本来要把我的尸体送到我母亲那儿去,要不就扔在罗讷河里,是吗?”
“我可能把您的遗体送到您母亲那儿去,可是我不会扔到罗讷河里的。”
“那么,如果不是把死去的我送去,而是把活着的我送去,您当然会受到更好的接待。”
“啊!”
“我们一起到布尔去呆上半个月,那是我出生的城市,是法国最使人感到乏味的城市之一。可是,由于您的同胞都别具一格,与众不同,也许您能在别人觉得厌烦的地方感到高兴。就这么定了,好吗?”
“再好没有了,”英国人说,“不过我似乎觉得我这样做有点儿不太得体。”
“哦!我们不是在英国,爵爷,英国的礼仪高于一切;而我们,我们现在既没有国王,也没有王后,我们割掉那个可怜的大家叫作玛丽-安托瓦内特的脑袋,并不是为了用礼仪陛下来代替她。”
“我很想去,”约翰爵士说。
“您会看到的,我的母亲是一个非常善良的女人,而且非常高贵。我妹妹在我离家的时候十六岁,现在该有十八岁了;她那时候就很美丽,现在一定更加漂亮了。还没有哪一个十二岁的小调皮鬼会像我的兄弟爱德华那样,他会在您的腿上放烟火,他会和您讲英语;这半个月过去以后,我们再一起到巴黎去。”
“我是从巴黎来的,”英国人说。
“等等,您原来想到埃及去见波拿巴将军,从这儿去巴黎没有去开罗那么远;我要把您介绍给他;请放心,由我介绍,您会受到欢迎的。那时候您还可以谈谈您刚才谈到的莎士比亚。”
“哦!是的,我经常讲到他。”
“这说明您喜欢喜剧、悲剧。”
“不错,我是很喜欢。”
“那么,波拿巴将军正想按他的方式叫人演一出,那一定是很有趣的,我向您保证。”
“那么,”约翰爵士还有点犹豫,“我接受您的邀请,不会不合适吗?”
“我相信一定合适,您会使大家感到高兴,尤其是我。”
“这样的话,我接受。”
“好啊!那么,您愿意什么时候动身?”
“您喜欢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在您把那只倒霉的盘子丢到德·巴尔若尔斯头上去的时候,我的四轮马车已经套好了;不过,如果没有这只盘子,我也许永远也不会认识您。我很高兴您把盘子扔到了他的头上,是的,非常高兴。”
“我们今晚动身好不好?”
“马上就走。我去吩咐车夫把他一个伙伴和另外几匹马打发走;车夫和马匹一到,我们就动身。”
罗朗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约翰爵士出去通知车夫,回上楼来时说他已经叫人准备了两份排骨和一只冷鸡。
罗朗拿起旅行箱走下楼去。
英国人把他的手枪盒子放回他马车的箱子里。
两个人都吃了一点,这样可以整夜赶路不必停车。科尔德利埃教堂敲九点钟,他们两人都已经舒舒服服地坐在马车里,离开了阿维尼翁。他们在这里经过时留下了一摊新的血迹,罗朗对此毫不在乎,约翰·塔莱对此无动于衷;前者由于他天性如此,后者因为这是他的民族特性。
一刻钟以后,两个人都睡着了,或者至少从两个人都没有讲话来看,旁人以为他们已经睡着了。
我们将趁他们这段休息时间向我们的读者提供一些关于罗朗和他的家庭的必要的情况。
罗朗生于一七七三年七月一日,比波拿巴小四岁差几天①,他是和波拿巴一起,更可以说是随着波拿巴出现在本书中的。
他是夏尔·德·蒙特凡尔先生的儿子;他父亲是个上校团长,长驻马提尼克岛②,他在那儿娶了一个名叫克洛蒂尔德·德·拉克莱芒西埃尔的克里奥尔人③。
这次结合生下三个孩子,两个男孩和一个女孩:路易,就是我们已经认识的罗朗;阿梅莉,罗朗曾向约翰爵士赞扬过她的美貌;还有爱德华。
一七八二年,德·蒙特凡尔先生被召回法国,他设法让年轻的路易·德·蒙特凡尔(下面我们将会看到他是为什么把路易这个名字换成罗朗的)进了巴黎军事学校。
①拿破仑生于一七六九年八月十五日。
②马提尼克岛:位于西印度群岛,向风群岛中部,首府法兰西堡。
③克里奥尔人:安的列斯群岛等地的白种人后裔。
波拿巴就是在这个学校里认识这个孩子的,根据德·克拉利奥先生的报告,他被认为有资格并被批准从勃里埃纳学校转往军事学校。
路易是该校最年轻的学生。
虽然他还只有十三岁,他的桀骜不驯、好斗逞强的性格已经有所流露,他这种脾性,我们在十七年后阿维尼翁的大餐桌上可见一斑①。
波拿巴从孩提开始,也具有这种性格的好的一面;也就是说,他并不好斗逞强,可是他很专横、执拗、倔强。他从这个孩子身上看到有些和自己相同的品格,这种性格上的类似使他原谅了这个孩子的缺点,并且非常喜欢他。
孩子一方面,也感到这个科西嘉②青年是他的靠山,有事就请他帮忙。
一天,孩子来找他的大朋友——他就是这样称呼拿破仑的——这时候拿破仑正在专心致志地做一道数学题目。
孩子理解这位未来的炮兵军官所醉心的那门学科的重要性,直到这时为止,拿破仑所取得的最大的,更可以说是唯一的成就在数学方面。
孩子一声不吭,纹丝不动地站在他的旁边。
年轻的数学家猜到孩子来了,他加紧运算,十分钟以后,他终于把这道题解出来了。
这时候,他回头面向他的小伙伴,内心有些得意,就像一个刚才在某种科学方面的、或者智力方面的斗争中取得了胜利的人一样。
①本书中罗朗生于一七七三年,故事叙述的时间为一七九九年,罗朗应为二十七岁;根据本段所述,罗朗为三十岁。现照译。
②科西嘉:法国东南地中海中的岛屿,法国的一省,首府阿雅克肖。拿破仑出生于此。
孩子站在那儿,脸色苍白,牙齿咬得紧紧的,双臂强直,两拳紧握。
“哦!哦!”年轻的波拿巴说,“发生了什么事?”
“瓦朗斯,校长的侄子,打了我一记耳光。”
“噢!”波拿巴笑着说,“你是来找我,要我回敬他,是吗?”
孩子摇摇头。
“不,”他说,“我来找你,因为我要和他打一场。”
“和瓦朗斯?”
“是的。”
“可是你会被瓦朗斯打败的,我的孩子;他的力气要比你大得多。”
“所以,我不想和他像孩子一样打架,我要和他像大人一样决斗。”
“啊!”
“你感到奇怪吗?”孩子问。
“不,”波拿巴说,“你想用什么决斗?”
“用剑。”
“可是只有士官才有剑,他们是不会借给你们的。”
“我们可以不用剑。”
“那么你们用什么决斗。”
孩子向年轻的数学家指指他刚才用来解题的两脚规。
“哦,我的孩子,”波拿巴说,“用两脚规戳出来的伤口可不是好玩的。”
“太好了,”路易说,“我要杀了他。”
“那么,如果是他杀了你呢?”
“我宁愿被他杀死,也不愿留下挨耳光的耻辱。”
波拿巴不再坚持下去了;他从本能上喜欢勇敢的人,他的小伙伴这种初生之犊不畏虎的精神很讨他喜欢。
“那么,好吧!”他接着说,“我去对瓦朗斯说,你要和他决斗,不
过要等到明天。”
“为什么要等到明天?”
“你晚上还可以想想。”
“从现在到明天,”孩子说,“瓦朗斯会以为我是胆小鬼!”
接着他摇了摇头,说:
“要等到明天,太久了。”
说完他就要走。
“你到哪儿去?”波拿巴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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