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刚刚升入中学不久,身边也没有特别要好的、无话不谈的好友,没有什么激动人心的时刻,亦没有机会和某个女生拥有什么共同的少女青涩的秘密。
出于对毒辣的骄阳的惧怕,成日里窝在自己的房间里吹冷气,百无聊赖地翻看所购买的每一本杂志,时不时瞥一眼墙上的钟,在六点会准时起身开电视,看每天都会追的《火影忍者》。
看得津津有味之际便被母亲唤去吃饭,总是假装没有听见似的置若罔闻,直到她极不耐烦地站在电视机前,一手还握着粘着菜叶的锅铲,唠唠叨叨地念着,于是我便无可奈何地离开沙发,心里急躁地希望赶紧刨碗饭就好,又会因为愤愤然而不愿吃一口饭,像是赌气似的。
那一年的夏天,平淡缓慢,像是意味不明的老旧照片,模糊的存在,并没有什么波折的剧情,只是为了证明,它的确是来到过这里。
空气里散发着幽微的绿豆汤香气,有燕子从低空飞快掠过,大抵是快下雨了吧。耳膜隐约捕捉到天边沉闷的雷声。
2007,夏。
放映厅里的冷气似乎开得过于充足了,刚推门出来便感觉一股热浪迎面而来。眼睛也因为一下子无法适应强烈的日光而微眯起来,或许还带着意犹未尽的情绪,所以把步伐放的很慢。又或者,是想要看见走在自己前面五米处的少年为我而停留。
果真如我所期许的,他站住了脚,别过了脸漫不经心地说道:“唉,快点跟上啦,对了,你们要不要喝点什么?——雪碧,可乐?”
暖夏(2)
是的,是你们而不是你。我手挽着身边的少女,故意轻描淡写地摇了摇头,心里却滋生了些许不快。即使是与自己形影不离的死党,可是也不会心甘情愿地和她分享自己所喜欢的少年的温柔吧。
想要独占这样的温柔的我,是个自私的、心胸狭隘的人吧。然而从来与我亲密无间的Candy,丝毫没有察觉任何异样,不知道是我隐匿得过于完全,还是她过于单纯的对我的依赖。
因为认识了L,所以夏天也变得短暂美好,时光被悄然勾勒成让人着迷的晦涩诗章。每一次在一起的时候,内心的忐忑全数化作了脸颊上微醺的绯色浮云,这样羞涩的暗恋情结,苦于没有勇气吐露,也只能够成为自己心底卑微的叹息。这样的秘密,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却又会矛盾地希望被少年发掘。
能够成为L的朋友,时常泡在一起,应该算是不错的,但是在他的心里,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生吧,和其他女生都大同小异的存在。对于我或者L,态度也是一视同仁,无可奈何的我为了让这样的情况得到改观而绞尽脑汁。
一堆狐朋狗友帮忙出谋划策,看各种星座书啦、用塔罗牌占卜啦、佩戴各种可爱的小饰品或者迫不及待地去买时尚杂志上推荐的最新款,可是似乎毫无用处。大概喜欢这样的心情,无论如何都是强求不来的吧。
甚至Candy为了配合我经常故意走在少年与我的身后,或者干脆找借口落跑,离别时还会俏皮地向我吐吐舌头,是在为我加油打气吗?
可惜那时的自己,整个眼里所存在的景象、整个耳膜所触摸到的声波,大概都只有L的一眸一笑、言谈举止,L的温柔纯良像是细腻微热的流沙,迅速把我的心与外界隔绝起来。只有他才是这样盛大的夏天里不可或缺的主角。其他的景色是怎样都无所谓,都可以忘却,眷念的是清瘦干净的L,却不曾注意到,真正一直在我身边的,无论我做什么都会毫不犹豫站出来保护我的Candy。
也只有她,是真正愿意与我一同做任何事的吧。一起宅在家里听歌看碟,互相倾吐不为人知的心事。一起在迂回的乡间小路上轻快地奔跑,白色匡威沾染了柔软的杏黄色泥泞。一望无际的藕田碧绿了夏季,远处有无法摘到的淡粉色荷花,美得像是梦境,又或者,这样的画面早晚会成为永恒复现的虚幻梦境。
那个肤色白皙,一手举着把巨大的伞状荷叶的少女,另一只手也会永远牵着十四岁的卑微的我。一起在晚饭后出来散步,约莫六七点钟便搁下饭碗,迫不及待地夹着人字拖便噼里啪啦地跑下楼来。那时通常会习惯地在十字路口的边上那家墨绿色邮报亭碰头,却由于我家离目的地很近,几乎次次都会先到。要么掏出手机打个电话去催促,要么瞟一眼面前精心放置的杂志报刊,随意拿起一本翻看。等到Candy轻巧地在背后唤着我的名字时,便满心欢喜地放下手中的书。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马路两旁种的紫荆花开成了一片绵延的紫色,茂盛的梧桐在路灯下仿佛静默的精灵,悄然摆动着枝叶,然树干仍旧纹丝不动地屹立在原地。茶馆里亮着暖黄色的黏着蜘蛛网的陈旧的灯,茶与人们手中燃着的烟都散发着袅袅的雾气,白茫茫的,打牌或对弈的穿着汗衫的人全都在其中若隐若现。
因为这个小城临江,所以沙滩是我们的秘密基地,是书写进夏天里不可磨灭的章节。沙鸥低低掠过浮着薄薄水气的江面,这时正逢昼夜交替,天空正是一片绚烂,紫色、红色、蓝色,那是扎染的绸缎,并且缀满闪烁的钻石,真实得触手可及。
暖夏(3)
沙滩上唯一格格不入却又不可或缺的是那块巨大的由霓虹灯组成的巨型广告牌,五颜六色的灯光不断变换成不同图案,光影错落斑驳,覆盖整个视线所及,渲染出无限梦幻。幽蓝的沙滩上,Candy一直在我前面跳跃着,浪花小心翼翼亲吻着她的脚踝,哗啦啦,你听见了吗?
那一年夏天,成日东奔西跑,倒也不觉得热,说过什么话也大都忘却,更没有做什么有具体意义的事,而这插科打诨的时日却亦真亦幻地反复出现在我脑海里:曾经走过的人烟稀少的羊肠小道也好,喧嚣热闹的市井街巷也罢,都很想与你再同去。
吆喝着凉虾冰粉的声音又响起了,还是那个慈眉善目的婆婆,她不紧不慢地推着吱呀作响的小车向我走了过来。
2008,夏。
似乎并没有多少毕业的感伤和失落。那个时候的自己竟没有意识到在夏天结束后就要与朝夕相处的Candy、Rico分道扬镳的悲哀。同样没有因为自己并未考上理想的学校痛哭流涕,自然而然选择了另一所根本不了解更谈不上向往的高中。
虽然与曾经憧憬的梦想背道而驰,却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现实。暑假生活也没有受到丝毫影响,照旧无忧无虑,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得过且过,不求进取”吧。
虽然口头说着无所谓,但是内心还是时不时涌上些难以言说的感伤:“真的无所谓吗?那些未亲自实现就消失殆尽的、甚至残留余温的希望,都成了无关紧要的过去?”在这样的诘问之下,除了哑口无言,别无选择。
毕业的夏天凭空多出了一个月的光景,那么随之记忆也会多一些,是这样的吧?那段时日,也是我最后学街舞的机会了,然当时却浑然不知,认为高中也能理所当然地继续学习街舞,现在回忆起来,真是肤浅得可笑。
我们的练舞房比起其他地方异常凉快,或许归功于天花板上那五只飞速转动的电风扇。音乐是从不停止的,那对红色的音箱歇斯底里地嘶吼着,节奏强烈的舞曲使空气都躁动不安了。本来就“宽阔却凌乱”的练舞房因为镜子的存在,更是“宽阔却凌乱”了:地上破旧的抹布、墙上肮脏的脚印、散落一地的宣传单和纠缠的数据线,全都成双成对地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而自己面对着明亮的镜子,不用回头也仍旧看得见背后大汗淋漓却没有停歇的少年们,汗水侵润了他们本该干净的T恤,刘海湿漉漉地贴在额前,长时间练习着千篇一律的动作。
这才是真相。并非那么轻松自如就能够在台上发光发亮,博得尖叫与掌声,若不是在这样炙热的天气挥汗如雨,又如何光彩照人地舞动呢?同样的,每天晚上背着个巨大的木吉他去学习的Candy,她纤细的手指也渐渐磨出了茧,即使她弹起吉他仍旧那么差劲,努力却不容忽视。生活远比小说客观公平,永远不会出现不费吹灰之力就璀璨生辉的主人公。
每一个少年,哪怕是人们眼里不学无术、离经叛道的少年,也是会为了内心所渴望的梦想而奋斗吧,即使用最宝贵的青春作为代价也无怨无悔。想要摒弃幼稚无知的过去,成为出类拔萃的人。盛放的青春,不需要奢侈的一线大牌,不需要小资情调的星巴克,不需要灯红酒绿的都市迷梦,只要一个旁人看似离谱自己却愿意为此奋不顾身的信仰。谁没有做过叫做青春的梦,即使一无所有也美好得不像话。
2009,夏。
头顶上方的风扇迅速转动着,数学老师孜孜不倦地在讲台上比画着,昏昏欲睡的午后,空气都凝结了,我前面穿着阿童木T恤的男生把武侠放在抽屉里偷看,在这样安静的教室,我几乎能够听见他翻书的声响。
我别过脸,对面教学楼空空如也,颇有一种“人去楼空”的萧条。于我而言只是度过了几天短暂的假日,于高三学生而言却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关键时刻。那些“人比黄花瘦”的学长学姐,他们憔悴疲惫的模样始终挥之不去,在我们这所升学率不高的学校里,他们能够实现愿望吗?那些死去的黑暗晦涩的日日夜夜,还会复苏吗?前几天在高三空荡荡的教室里进行的月考,偶然看见课桌上深深的刻字:“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但愿那张桌子的主人梦想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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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进入了六月,但一点都不热,和无数个炎热不曾消褪的记忆里的盛夏似乎无法吻合。
不过,夏天毕竟还是夏天,终究无法被连绵的雨水冲走。那深深浅浅的、一望无际的绿色,像是生命般盛大而不可亵渎。今年的仲夏,我的十六岁蹒跚而来,我不明了我将以怎样的姿态完成这一次不可或缺的成长。为了实现自己远走高飞的梦想,我决定做一次冒险的旅行,与Ca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