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追几步,那小子站住了,把手伸到胸前挠痒痒。
某菜鸟蹦下车来,上去一推:你跑什么跑?证件!
那人后退一步没理他,依旧在那儿挠痒痒,面上表情奇怪之极。
说你呢,证件!某菜鸟还要上去推,心中也有点儿奇怪,这人至于这么痒痒么?看见警察都不停?
这时候老宋也下来了,一脚踢翻,反手就给铐上了,嘴里骂道:你小子怎么回事?要练徒手夺刀怎么着?
某菜鸟这才看明白,那人哪里是在挠痒痒啊,皮夹克里面藏的是一把带血的长新疆刀,只是护手正好被毛衣钩住了,他拔不出来而已。
原来,这是个刚杀人的逃犯,还没从现场走出来十分钟呢,迎面就碰上了巡逻车,惊慌的案犯先逃,看逃不掉就想拼一个够本,而刀又被卡住了,结果,被当场活捉。从作案到被抓,前后不到三十分钟。
某菜鸟从此被视若福将,您说,这算不算是喜剧呢?
好,咱们现在回到老尹的案子。
还好,说“叔叔,我杀人了”的这个小子,身上倒没有携带凶器,于是老尹将他带出来接受审问。
这两个小子,居然真的是杀了人。
老尹的日记中这样记录此案:
张林,男,19(实际为18),吉林省××市。
杨钢城,男,20,同上。
1989年10月15日将吴××(男,15,五中学生)杀害后掩埋,向家属索要赎金8万元,后害怕外逃。
这是当时吉林××市自新中国成立以来发生的第一起恶性绑架案。张、杨二人看到吴家消费水平较高,摆设、服饰高级,认为他家必是有钱,于是将其子吴××绑架,进行勒索。被害人家当即报案,虽然当地公安干警作了极大的努力,仍然未能避免人质的死亡,影响十分恶劣,因此公安部将其列入特大案件,不料案犯迅即被老尹抓获,案件告破。根据有关规定,为老尹记二等功一次。
不过,老尹的审问结果,可说为当地警方保住了清白。
当地警方最大的烦恼就是被指斥由于他们的介入,反而造成了人质的死亡。而根据张林的交代,实际上两个案犯在绑架成功后,立即将人质活活勒死并掩埋,时间还在勒索赎金之前!
之所以这样做,原因十分简单,张、杨二人都是自顾不暇的半大孩子,对于如何监禁人质又不让他逃脱毫无把握,为了省事,干脆先将其杀害。
所以,报警的时候,人质其实已经死亡,警方没有责任。
但是,当老尹向当地警方通报案情的时候,对方听到作案的居然是两个半大孩子,都大吃一惊,表示难以相信。
原来,由于这起绑架案为该市仅见的恶性案件,当地警方十分重视,调集专家与案犯进行反复交手,无奈付赎金的地点一变再变,警方几次行动都归于失败。于是,当地警方分析,作案者应该属于一个经验丰富的职业犯罪团伙!
从实际情况看,这两个小子既不懂警察的工作流程,也毫无对抗警方的经验,如何这般天衣无缝?
事实上,这俩小子用了一个非常原始的手段,但这种不按牌理出牌的做法堪称有效,把一帮包括专家之类的高人都给糊弄了。
原来,他们俩对于警方会不会介入,介入到何种程度,是否还会先给赎金,一点儿都没把握。他们就是简单地采用了一个实用的办法。
两个人分工合作,一个与警方和吴家人对峙,诈取赎金;另一个,就往公安局门口一蹲,只要看到有大量警察出动,马上通知同伙取消行动。每次准备交易,每次都有警察出现,几次以后,两人毛了,于是弃家出走,想通过北京继续向南流窜,结果一露面就被老尹抓了。
就他们这个简单的招数,警察愣是上当,所以很难相信这案子是两个半大孩子干的。
对于这起案件,我是先看了资料,而后找老尹核对的。那一天,我们在一家茶社喝茶,让小姐上了一壶观音王。
老尹还是不变的样子,有问必答,将我对案子的疑问一一澄清。
然而,我的感觉,老尹似乎有些异样,这个二等功,他并不是特别在意。
我问他,老尹,是不是有什么不好说的?
老尹沉默片刻,道,不是有什么不好说的,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案件审理清楚,我们送两个小子的车走,那个走在前面的,也就是晃铁栅栏要交代的那个,忽然冲我说:“叔叔,再见。”
叔叔,再见……
观音王已冷,我们俩却良久无言,良久。末了,老尹说:他杀人的时候刚好过了十八岁的生日几天。我真希望他没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
叔叔,再见……
铐你没商量(1)
写之前先说件让人快意的事情,前两天写了位命特别硬的老八路,写完才知道,这个几年以前就被医生判了死刑的老爷子,今天还活得好好的呢。前两天老尹还特意带了礼物去看望过,老爷子说上回去看,大夫又跟我说还剩仨月,到今儿个顶了俩多月了……
老爷子命硬,祝老爷子继续顶下去。
回过头来说正题,铐人是警察的基本技术,可有特殊的情况,你还真不好掌握,比如有位老牌警官就有这样的经验。为了不给人家惹麻烦,就把这位称作老K吧。
老K是个不错的警察,不过我对他的了解限于介绍侦破经验的材料。公安局内部有定期介绍经验的材料,写得都绘声绘色的,老K文笔不错,当然也可能是有谁代笔。我记得他是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在材料里面,他写了个有趣的案例,是关于怎么铐人的。
您说,这老警察老警察的,抓贼动辄三位数,铐个人还值得介绍经验么?
当然了,因为老K碰上的情况颇为特殊。
冬天,在公交车里怎么抓一个穿军大衣的扒窃犯——老K是亲眼看着他扒了一个包。可是您想过没有,咱人民解放军的军大衣袖子长,把手腕子都笼着,你怎么能一下铐上他呢?而且,警察的思路和我们普通人不一样,老K在文中写道:“我当时穿着便衣,威慑力不足。”
便衣也是警察么,有什么不一样?这句话怎么理解呢,当时我还问过别的警察,人家说是这样的,一般你要穿着警服铐谁,那说铐谁就铐谁,老实着呢。但是便衣就不一样,便衣的危险性要大得多,对方反抗得特别厉害。应该说,见到警察,贼总是怕的,但表现形式不同,面对穿制服的,他哆嗦,你让往东就往东,你让往西就往西。面对穿便衣的呢?他惊恐,第一个反应就是挣开了跑。这在心理学上是怎么回事儿,原理恐怕还挺复杂。
老尹就有这个体会,我写他送盲流去医院的时候讲过一句话,说老尹在医院门口抓号贩子,那号贩子打到光膀子,战斗力特强。
这是个真实的案子,算是老尹大意失荆州。当时是全市打击号贩子,冬天。老尹他们属于临时抽调的警力。别说,老尹的眼力走哪儿都威风八面,在同仁医院门口,几分钟就判明一个号贩子,上去就给铐了。
以老尹的经验呢,铐了带走就完了,从来如此。他忘了自己这时候穿的是便衣,在号贩子眼里可没有穿警服的那么可怕,一铐,立刻就开始满地打滚,嗷嗷叫着边打边跑,抓住脖领子,一甩,大衣不要了;跑两步又被抓住袖子,一扯,棉袄也不要了;再抓,哧,衬衣撕了,光膀子了……就那也不干啊,雪地里打着滚跟老尹干,别看对杀人犯一个能抓他四个,都铐上了老尹还真没见过这么顽强的——
“那铐子就是个铁圈,疼是疼,可他要不怕疼,他还真不把铐子放在眼里。”
下来一头热汗的老尹感觉就是八十岁老娘倒绷孩儿,打雁的让雁鹐了眼,而且直说以后我能不干便衣,就不干便衣,太危险。
老K这次的局面就是一样麻烦,他看见了,想抓,可是他也有经验,觉得事情难做。
第一,你得铐得上他,那么长那么厚的军大衣袖子你怎么铐?
第二,铐上不能让他跑了,你没穿警服,他可能拼命。被《金盾》称作“反扒战神”的老王,手上一个大疤,作了三次手术还没好利落,就是让一个老贼咬的。
铐你没商量(2)
第三,铐上你还得立刻把事主扣下。这年头人怕事,不扣下事主他可能为了避免生事就溜了。可是老K只有一个人,他没助手,他是上班路上,哪儿来的助手呢?
也就是老K了,他这个案子的处理,既然上了资料,就应该算是经典了——
他冲着那贼“咣”就撞过去了。
干吗去撞那小子呢?撞趴下他。
那还不如照脑袋一家伙管事儿呢。众目睽睽之下,就算对嫌疑人也不能这么干(背后如何?反正打我认识这几位手里出去的,他要说自己受过警察虐待什么的,医院肯定诊断不出来)。
那干吗去撞呢?
是啊,那扒手也一愣,转回头来很凶地看了老K一眼,马上就收回去了。
因为老K这时候的形象一点儿不像好人,横眉瞪眼,一米八多的大个儿,整个一北京人常说的“杠×”,撞完人还跟人没完没了,没事儿找事儿的主儿。
果然是没事儿找事儿,老K撞了人家,还冲那扒手骂一嗓子:“你丫站不稳啊?”指指上方地铁扶手的吊环,“扶着点儿啊你!”
扒手能扶着么?他两只手互相掩护着都有任务呢。
不过现在不是已经扒完了么,那小子看看老K的模样,不愿意找不自在,悻悻地向上伸手拉住扶手的吊环——这往上一伸手,腕子就露出来了……
老K眼疾手快,一抬手,咔嚓,就把这小子铐上了。不等他反应过来,反手顺势一拉,咔嚓,另一个环铐到扶手的立柱上了。
周围人大哗,扒手也大惊,嗷嗷叫,又蹦又跳。老K连理都不理他们——废话,把你都铐柱子上了,你小子要随身带着电锯我佩服你,不然我不摘你就挂那儿吧。拼命?挂在柱子上,我倒看你怎么个拼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