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对我的孩子,我是放心的……”“嗯,爸爸……,我想让您再抱我一次,像儿时那样……”
“好,不要哭,乖”父亲抱住我小小的身体,用力把我举起,转一个圈儿,有呼呼的风声从耳畔呼啸而过,和儿时的感觉一样。父亲轻轻放我到地上,然后一个人飞身上车,在我的目光中转瞬就消失不见了。
……
后来,真的不想写后来发生的故事。许多故事都有一个美丽的开始,却无法拥有一个美丽如初的结局。时间的巨大力量,真的不可小觑。它会把最初的那份美好与完整,肢解得支离破碎,惨不忍睹。从一个人身上,极容易看清时间行走的痕迹,万千沧桑刻刀般雕蚀着一个有血有肉的躯体,也极容易使之变成可怖的枯槁了的骷髅。一个人的衰老和死亡,也是一个瞬间的事件,是那么容易被诠释和演绎。
呆滞凝冻的眸,褴褛破旧的衣服,上面落满时间的尘埃。满是油污的衣袖或者说可以称之为袖子的筒状物。乱如蓬草的发,沾满泥污和油灰。这上上下下被油污包裹的人,让人很难想象他曾是那么潇洒地偷走了一路人的目光。
“唉,你做什么的啊……”门卫挡着他,同学去教室叫我,说一个疯子说我是他女儿。我支走了同学。然后悻悻地向校门走去。我专注地望着那一双眼睛。灰飞烟灭了已经,那当年的所有风华。如果鲁迅还在的话,孔乙己恐怕就不用另找人选了。父亲啊,您还可以认出我么?心宛若一下子浸入寒冰冷窖,旋即封冻,继之以碎裂,千片万片。我的眼睛透出万缕伤感。这世上,死亡固然可怕、可憎,但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走向死亡而无能为力却更为可悲、可叹。
习惯性地用肘碰他一下,拉一拉那紧握的拳头。投来的并不是会心一笑,亦没有回握的表示。
拳头是松软无力的,没有想象中的坚硬与遒劲。
他完全丧失了他的武艺和功力了,似乎。我的父亲,曾经是一个拳头攥得紧紧的人,那曾是几个成年男人都掰不开的拳头,竟一下子松开了,空荡荡的掌心,阡陌着横斜的皱纹。
不敢直视他的目光。那是人人都可以看得出的含着警惕的目光,似乎我是一个可以伤害他的人了。父亲,父亲,父亲啊…岁月的手啊,翻云覆雨了什么呢,你从我手中,夺走了什么呢?难道,连一个美好温暖的回忆都没有了么?
……
后来,听说他去敲姑妈家的门,被姑父用扫帚打了出来。
后来,听说他去找弟弟,被警察带进拘留所住了几日。
后来,听说有人在垃圾场边见过他捡拾垃圾……
后来,后来……后来就只有幻灭和悲哀。
一个人,就这样完结了。完结了,我温暖的童年和满是稻香的家园。在我的生命里,亲情的第一个阴影如此深地烙疼了我的记忆。
完稿 于09。年4。月5日,修改于11月2日晚
叶落七月,一剑天涯
秋天的时候,里尔克说孤独者徘徊如落叶,夏天盛极一时。只是,盛夏也有落叶,深深藏匿在葱郁的繁华背后,像日晷灰暗的影子。七月将尽,见证了雨的暴戾,领略了热的狂虐,始终难得平静。空气一直在膨胀,厚厚的一层,渐渐隔开了时空之间的熟悉与陌生。
列车稳稳地停泊在陌生的夜色里,异乡的站台。聚合离散,站站轮回。只身南下的素衣女子安静地站着,望着灯火明暗之间来去匆匆的旅人,神思萧然。火车上的午夜是嘈杂的,只是她似乎是与外界绝缘的,一头钻入潜意识里,恍恍惚惚地增删了许多记忆,稠织了黑暗,颠覆了时空。
故乡的城越来越单薄,薄得可以塞进最绵密的心湖涟漪里,像空山新雨后一尾温暖的枫叶。很薄的城市,薄的承载不起一个人的心事。甚至不如一枚聊以解趣的苏打饼干,可以就着淡淡的摩卡凑合一顿简单温暖的早餐。她莞尔,眼角冰凉潮湿。她的心事,它注定无法承受。不过南下在即,只能用肉身做一回漂流瓶,与沿途的山河城市分享她沉重的呼吸。祖国的山河是慈悲的,至少有如斯温柔敦厚的土地可以信赖,有绵延不绝的城市灯火可以取暖。很多时候,当一个人选择以诗人的方式自我放逐,是因为骨子里有诗人的骄傲,所以不愿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
小小的城,在七月的掌心蒸腾;最久的一班公交,在七月的掌心奔跑;夏风里忧伤的蝉声,在她七月的耳畔昏厥。疼的极致,是疼也不知。眼泪已被那座小小的围城榨干,所以离别无泪。喜欢洞箫和青剑的女子,注定走得洒脱决绝,永不回头。一腔热血勤珍重,洒去犹能化碧涛。临别,她慨然道出秋瑾的绝命词,微笑着送他离开。之所以微笑,是因为可以以侠士的名义挥别兄弟,在挥别爱情之后。只是转身的刹那,早已泪湿素衣。不再回眸,因为旧梦不再、前尘隔海。伤心地,不再来,生生错,千千结。
午夜,时空一分一秒地向西南倾斜。她现在是绝对清醒,可以很清醒地看清另一个自己从肉身上走出来,进入另一重时空。那个时空里有他,在车厢的另一头向她遥遥招手,于是她的肉身也跟去了,心底充满飞扬跋扈的狂喜,出其不意的却是泪水落下来。她在车厢里四处寻找,剩下的十多个小时仿佛变得无限漫长,她已经忘了沿途所有的城市。所有分享她呼吸的城市,一直都在这里;火车上的所有旅人,也都在这里,只是她,不在这里了。他们都是她的世界的看客,看她和他在另一重时空里演绎爱的童话,或者,只是她分裂出的另一重人格下的自己唱独角戏。到站了,她并没去她该去的城市,而是随着火车到了终点。因为此刻,身处另一重时空里的她,固执地相信终点站是有他的。
熟悉的城市,陌生的人群。没有人等她,牵她的手回家。应该没有。
也许她该回到她的城,等他回来。至少,那里还有属于她的风景。
辗转了整晚想回去,却怎么也回不去了。
她不认识这座城市,一株树一条路都不认识。
黎明迟迟不来,她的世界只能在黑暗中搁浅。
出租车在她周围绕来绕去,她想是他在和她玩游戏,他肯定在某一辆车里,偷偷跟着她。
一个素衣女子,凌晨拖着行李箱在马路上走,姿势绝望而疲惫。
清晨的时候,许多人都看到有这样一个女子,觉得莫名其妙。
她蓦地抬头,发现了回校的公交车。上了车,她看看短信知道他一直在家,在那个小小的薄薄的承载不了她的心事的城市。但是火车上的一切的确不是梦,因为至少可以从挎包里发现大多数事情对应的痕迹。
只是,无论如何都不是现实。
无论是什么,现在都该清醒了。
“梦的当初那么真,为何碎成了烟尘……你的样子那么真,深深烙进我灵魂……等待这一生,再爱一次不离分……”公交车上忽然传来那首她喜欢的校园民谣,泪水流进嘴里,涩涩的酸苦。
镜中的自己,竟然如此陌生,只剩疲倦的病容。
深深地失眠,电脑放了整夜的广陵散。悲壮慷慨的曲子,她即兴拔出墙上尘封了十年的配剑,和泪而舞。剑是父亲临终时留下的唯一遗产。
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骨髓中浸透了广陵散的女子,是没有权利哭的。她抿了一口咖啡,苦苦的,还是摩卡,只是泡的时候,多加了一倍的量。眼角大颗大颗的液体不住地砸在杯子里,她一饮而尽。
右手摊开,是他的掌纹。静静地握着,恍若执子之手。
还是落泪了,她不想承认。只是在这世上,的确有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
盛夏也有落叶,只是盛夏的叶子落的时候,比深秋的叶子摔得疼。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迟来的心疼,忆母校
无意间打开了母校的网站,看到了那座自己小说里的假山。往事,久远的回声或者迟到的怀恋。南国黑寂的天空结着密密匝匝的星子,像无数张望的眼睛。
很久以来我都会逃避这个话题,因为不想忆及青春早期的那些荒芜的岁月。回忆其实是需要勇气的,以心疼为代价。而我终究不是一个按照母校希望的方式发育成长的苗子。
大学两年即告结束,又有一些日子从生命中删除,而我的时间轴上没有一个备用的回收站——可以收藏那些逐渐沉沦的往昔。写下这些字,也许是为了重温母校温馨久远的恩情和过往。那些人,那些事,那些微笑的眼泪和带泪的憧憬。只身飘往西南,也许源于冥冥中不可知的宿命。两年前,最末一次走出校门,那些泪滴就一直稳稳地窝在眼眸深处,直到今天,在异乡的黑夜无处婆娑。
回忆是最自由的情感纽带,最没有国度的心灵帛书。可以在生命的任何旅程中任意抒写。在多风多雨的西南,时常会让人想起母校温暖的三月午后的阳光,秋日黄昏时分的落霞晚照。最是浓夏的凉夜,偌大的校园凉风习习,有恍惚的光和影穿梭在往来的脚步声中,一串串随意的笑语散落在花丛草丛里,夹杂着新鲜的青草泥土气息,匆忙的一日也因此变得朴素而甜美。
叛逆的青春,草样的年华,无声的素色流年。我是一直没有午休的习惯的,因为习惯了午间阅读和写作。那些时候,是没有多少作品的,只有随意涂鸦的随笔和杂乱无章的日记。那些曾经国旗下讲话或者站在领奖台上的那些重要时刻,似乎已经因为某些莫名的原因被记忆删节了,反倒是那些安静的读书时刻常常浮上心头,唤起久远的温馨和渴念。办公楼下有一丛竹子,夏日的午后常有呼呼的风声刮过,那些呼啸着的叶子如一丛丛穿花起舞的蝴蝶,一直在我的记忆深处翩跹。两年了,那些关于竹丛和青春的梦,都在那里萌芽,吹眠。
一直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