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看窗外悄然飘落的黄叶,殒落一地金色的阳光。教室的窗玻璃上,斜阳悄然在课桌上随意铺砌着几缕绯红的、安静的光线。一个满脸涂抹着金属色阳光的男孩,在风中张开惺忪的眼睛,恍若如梦初醒。
四年了。那个女子总是在他的梦里上演,华丽而忧伤的艳容,常常带着某种不易觉察的倦怠。素面朝天的微笑,在遗失了梦想的日子里渐渐干瘪苍白。
终于,某个深夜。他的梦被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唤醒。窗外,一树一树的玉兰簌簌地盛开,清香的花朵在他的视野中欢笑,柔弱的花枝上,栖着一枚清瘦的月亮。哀戚的面容,就这样怔怔地和他对视。
箫声,自天外飞来。扑簌簌的玉兰雪悠悠而下,他的窗外,躺着一大片洁白而清香的尸体。美丽,却令他泫然。
唤醒他的,原来是梦里花落,悄无声息却又盛大辉煌的葬礼。
她死了。死亡像一节毒瘤,在她体内孕育已久。她的生命,自18年前出生时起就已打上死亡的烙印。
心脏病带走了她,在她踉踉跄跄地在人世走了18年之后。这似乎是冥冥之中,死神和她的一场约定。
我的青春是借来的,不久也将被人收了去。他记起了三年前她说过的话,硬是被他牢牢地记在心头的那些话,他悸动的心一直为之纠缠至今。
枉凝眉,木石枯朽。注定的别离。她的箫声,原来只能在他的梦里萦绕。
路边,那些不知名的野花
南国春半,东风似已疲倦,再吹不起半串花絮。温婉而忧伤地手掌软绵绵地打来,却给人一记无限温柔犀利的刻记 。
一路走来,路边随意而放肆地杂布着一些粉白或淡紫的花朵,小巧而雅致。风里,随意伸展的花瓣放纵着不羁而无限的风情。总是叫不出它们的名字,总是以为,没有名字的事物自有一种与世无争的风度和魄力。像那些随风摇曳的小花,自在地散播着或淡或浓的香气,自由顽皮却又漫不经意地占领春天的领地。
想来,其实生命在人海中穿梭,何尝不是一叶之于巨木,一花之于春天。渺若沧海一栗,淡若风里云烟。生命本来是轻的,因了尘俗之羁,才会沾染一世的沉重。
时常会想起美丽,这个蕴含着忧伤和怅惘的词语。
美丽,是女孩子的事业。所有关于青春的一切,美丽而惆怅。一朵花,生长在清幽的山谷,也会在太阳下顾影自怜,在微风中轻轻吟唱。纵然这一切,始终不会有人欣赏。但生命成长之初就与美丽有不解的契约,外人赏玩也罢,不屑也罢,都和内心的信仰无甚关联。这个世界,需要春天来唤醒沉睡在风里的花朵,需要鲜活生动的生命来诠释祖先的信条。美丽的种子,在亿万年前就已种下。在鸿蒙之初,混沌初开的刹那,太阳把所有幽暗中的花朵一一隐藏在辉煌的背影里。
没有蝴蝶。南国的春天,我拖着疲惫孤单的影子,兀自在空旷阒寂的林荫道上游移。竹叶飒飒,或青或黄,简洁明快的线条勾勒出寂寥修长的怅惘。青翠挺拔的身影,远远地站立在山上,似乎不谙喧嚣浮华。藏在我的眼睛里,那几缕朴素宁静的光线,躺着几缕青翠,几许冷漠,几痕萧瑟。这是竹,倚在春天的背影里,给人以秋天无声的昭示。
一枝复一节,千枝攒万叶。我自不开花,免撩蜂与蝶。这是一位朋友的竹,如此清高脱俗,他把竹魂偷走了。淡薄之中不乏潇洒,静定之余平添隽永。听这口吻,自非常人。
两个女孩子,牵着手走过,丢给我一串甜甜的音乐。轻柔甜蜜,似乎多加了几勺糖,甜的有点腻,不是我喜欢的。再从记忆力剪辑下那两张笑脸,放在眼前细审,却也平常,多了几许胭粉,也不是我喜欢的。简淡而优雅的女孩,似乎极少,在这个脂粉堆砌的南国,天然的山水,注定要被浮光流彩的人文因素粉饰、雕蚀。绮丽低靡的艳词唱不尽南国的*岁月,汩汩东逝的秦淮河水,洗不尽汉宫秋月、霓裳羽衣飘飘若雪。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岁月,但凭风声默默流逝,风里的花朵,在无尽头的路上随风绽放。一路绽放,一路凋零,一路欣喜,一路哀凉。生命本是一场盛大而无主题的论述,只有经历和幻灭。
总是习惯于琐忆,搜集一些遗失在时空深处的花瓣,把所有走过的大街小巷一路铺缀。
喜欢朴树的《那些花儿》,恍惚迷离的视线里,那些美丽的女孩子轻轻绽放,在音乐的梦幻里,怅然而泣。微微沙哑的声音,透着几许童真和苦涩。
“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我的那些花儿,它们都老了吗?”似在追忆,又在询问,一个不谙风尘的少年,孑然一身穿越清晨薄雾里的神秘花园,带走一路花的轻吻,留下一地芬芳的脚印。就这样悄然穿越,那一节容易沉溺容易落泪的岁月……
花朵的泪水,听说是粉红色的。盈盈粉泪,寸寸柔肠,声形俱碎。爱花的孩子,或许太过投入,竟忘记了花的脆弱和敏感。那些粉色的液体,重重地滑落。深埋进脚下的泥土的,是那无法追溯的曾经……
习惯喝极苦的咖啡,在深夜。一盏灯,一支笔,一本书,独对窗外半残的白月。大朵大朵的樱花在月光下如水倾泻,像一场繁华而诀绝的舞蹈。
又起风了,无数个夜晚,独对樱花落。想想春风毕竟是有情的,那些美丽的尸体,在我清晨起床时,沾了轻露飘落在我书桌上,摊开的线装书里。惊鸿一瞥的美丽,划伤了我敏感的记忆。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香榭,落絮轻沾扑绣帘。一缕茶烟,袅袅升腾。黛玉悲愁的低泣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徜徉,像一只受伤的鸟,哀婉的歌声低廻在春天的天空,彳亍下一行行带血的诗句。心事,也许就这样被放逐了,在不仅仅是有小桥流水的江南……
——写于09年春 电子书 分享网站
蝶落空山
曾经沧海,只是烟云过眼;月下独舞,不冀君子垂怜;
庄周蝶语,何若寄身逍遥;空山幽兰,自思遗世独立。
——题记
一, 夜思
已是夜深。星睡,月初。淡敛的云彩像隐形了翅膀的天使,施施然退却。
是半残的下弦月。彤中带黄的脸,像浸透了水的海绵,带了一层柔软而感伤的调子。漆黑的山梁,似乎又扛起了一肩忧伤,在肩负了整个白日的喧嚣之后。
行走。或许寂静中的行走才更加贴近灵魂的足音。有时候,其实大多数的时候,灵魂是没有声音的,但却时时刻刻影射着瞳孔的胀缩。它是生命的影子,与日月同在。每每在温暖的阳光里,它和生命会一起舞蹈。梦是午夜的歌吹,在生与死的界限处飘忽而迷离。
喜欢在有月亮的山林里穿梭
春天了
放肆的长发拉弯清瘦的月牙
在那一节铺满青石板的山道上
有大簇大簇的樱花
低廻而诀绝地落下
温柔而凌厉的花瓣一片又一片伸展开来
割伤一缕又一缕
绽放在风中的韶华
吹笛的少年
伫立于花冢之上
有血色的芬芳在月光中流淌
粉白的波浪泛滥
湖中央
一直是欣赏樱花的,南国四月,寂静的山道上充溢着清甜的花香。它们是如此放肆、恣意地开放。然后是雪片般任情孤绝地凋零,没有犹豫和不舍。那一晚,笛声无依地在樱花丛里穿梭,悠扬的情绪只被漂洗得黯然苍白。美丽的极致总是诀别和离殇来诠释。哑了的笛,哽咽地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想到无常。黛玉葬花,有恸动肝肠的《葬花吟》,而我却只能用哽塞的笛演绎樱花飘逝的声音。
二, 垂暮
黄昏了,我忘记了白日流淌着的情绪。黑暗肆意泼墨,在天和地之间,稠浓的没有一丝留白。
灯上来了。朦朦胧胧的昏黄,哑默而固执的僵持在路畔的竹丛里。人影是模糊的,脸部被省略了,只以混沌取代。
有时候,我不喜欢这种省略。
黑暗,有时会成为假面的庇护者。虚假的空气在黑暗里延伸,独行的幽灵再也无法孑然毅然地前行,因为害怕——这黑暗中的撒旦,极可能以画皮的形式在生命里上演。
箫声,在喑哑的竹管上低廻,似一只无形的手,搅拌着不十分均匀的黑色绪流。的确,因了不均衡,才会有骚动和对流。
不禁想起巴金。暮春,疏星粒粒,泻下幽幽的寒光,在参杂了落花的河流里慢慢流动。桥下,一弯春色正渐渐远逝;桥上,剑云寒怆而苍白的身体斜倚着栏杆,望着在他看来星星一般在他生命的上空闪耀的女子。
淑英要走了。这一走,他的希望就随之而去了。哑了的三角琴,恐怕真的哑了。
伸出手,想要和那即将离去的希望紧紧相握,却发现手心依然冰冷,抓握手里的,其实只是一团逐渐冷却的空气。
咫尺之间,已隔天涯。
人和人之间,似乎极容易就能触其形质,但却无法触其生命的实质。
脱离了躯体的直接触碰,性灵的犄角便会自由延展,直到两者完全对峙,水火不容。延绵的桥,瞬间坍塌,桥的废墟上,矗立着一堵极高的墙。
其实,长时间的隐匿于黑暗中的灵魂,一旦在光阴中曝露时,也有桥变墙的抵触感。习惯于黑暗,习惯了黑暗,认同了黑暗。
有一些女孩子,总是这种昼伏夜出的动物。她们是黑暗中恣意开放的花朵,有着野性的热烈和鲜明尖锐的犄角,那犄角便是她们灵魂的甲胄。
采玫瑰的孩子,手指被刺伤了,来自心脉的血,瞬间殷红了生命的锋利和尖锐。泪,顷刻决堤,淹没梦境深处的隐痛与背离和雨季绵延无际的阴霾。
不惧,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