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屋里没有一点动静,希科只能透过洞孔看见遮着床幔的床的一角。
突然,楼梯上响起说话声,希科一惊:是修士来了。
戈兰弗洛被店主推揉着,踉踉跄跄地走上来,醉醺醺地哼着小调,店主用尽办法也不能使他安静下来。
美酒和忧愁,
在我脑海搏斗,
它们打闹不停,
就像一场风暴。
两者中,
美酒力大无比,
很快驱散忧愁。
希科奔到门口,喝道:“别嚷嚷,醉鬼!”
戈兰弗洛说:“醉鬼!喝了几盅,就成了醉鬼!”
“得啦!你过来。您呢,贝努耶,您知道了。”
店老板立刻心领神会,说道:“是的。”说完后三步两脚跑下楼去。
希科把修士拉进屋里,说道:“进来,我们严肃地谈一谈,你能行吗?”
戈兰弗洛说道:“当然!您开玩笑吧,我可是驴儿喝酒,一本正经。”
希科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说道:“本性难移!”
说完,他把戈兰弗洛带到一张椅子旁边,修士兴高采烈地“呀”了一声,一屁股坐在上面。
希科走去关上门,又回到戈兰弗洛身边,面孔异常严肃,修士见了,明白事情严重,必须好好地听。
修士问道:“喂,又有什么事了?”这句话包含了希科让他遭受的所有磨难。
希科非常严厉地说道:“你早忘记了自己的职责,成天吃吃喝喝,灌得烂醉,这期间,宗教已经不成体统,蠢货!”
戈兰弗洛睁圆眼睛,惊异地看着希科,问道:
“我?”
“就是你,瞧瞧你这副尊容,衣服扯破了,左眼圈发青,准是在路上打架了。”
“我!”戈兰弗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希科从没有这么训斥过他。
“除了你还有谁?瞧你腿上的泥,污七八漕!是白灰泥,你准是在城外灌黄汤了。”
戈兰弗洛说道:“我是去了。”
“不要脸!你还是个热内维埃芙会的修士呢!你要是个方济各会修士,那就更糟!”
戈兰弗洛可怜巴巴地说:“希科,老朋友,我真是有罪!”
“你真该天打五雷轰!留神点,你再这样下去,我就要扔掉你了。”
修士说:“希科,好朋友,您可不能把我撇下。”
“里昂也有警卫队。”
修士结结巴巴地说道:“噢!亲爱的保护人,饶了我吧。”那声音不像是哭,倒像一头公牛在叫。
希科继续说:“呸!没羞!你也不瞧瞧这是什么时候,行为这样放肆!我们的邻居都快死了。”
戈兰弗洛满脸懊悔神情:“是吗?”
“喂!我问你到底是不是基督徒?”
戈兰弗洛叫着站起来:“我当然是基督徒!我向教皇起誓,我是基督徒,就是把我放在圣·洛朗'注'的烤架上,我也要这么说。”
他举起胳膊像要发誓的样子,却扯开嗓子引克高歌:
我是基督徒,
这是我唯一的财宝。
希科用手捂住他的嘴,说道:“够啦!如果你是个基督徒,就不该让你的兄弟不忏悔就死。”
戈兰弗洛说:“对,我兄弟在哪儿?我给他作忏悔,能喝点水就好了,我渴死了。”
希科递给他满满一罐水,他差不多全喝光了。
他把水罐放在桌上说道:“啊!我的孩子,我清醒一点了。”
希科说:“这太好了!”他决定乘他头脑清醒,赶紧把事办完。
修士接着说:“好朋友,现在可以说说我得给谁作忏悔?”
“我们那位不幸的邻居就要死了。”
戈兰弗洛说:“我们给他一品脱搀了蜜的酒。”
“我不反对,不过他眼下需要的不是世俗的救助而是拯救灵魂。你去看看他吧。”
修士胆怯地问:“那么您认为我已经准备充分了吗?希科先生。”
“我从没见过你像现在这么充满热情。如果他走错路了,你就把他引向正途;如果他寻找去天国的路,你就直接把他送进天堂。”
“我赶紧去。”
“等一等,我得教你怎么个做法。”
“有这个必要吗?我当了二十年的修士,总知道自己的职业吧。”
“是啊,不过。你今天不仅仅要行使你的职责,还要照我的意志行事。”
“您的意志?”
“你听清楚,如果你完全依照我的话去办,我就为你在丰盛饭店存放一百皮斯托尔,随你吃喝使用。”
“我最喜欢吃喝的了。”
“好吧,你要是给这个垂死的人作了忏悔,就给你一百皮斯托尔。”
“我要不听他忏悔就不得好死。可是怎么叫他忏悔呢?”
“听着:你这身修士服给你很高的威望,你要代表天主和国王说话,你必须说服这人交出人家刚从阿维尼翁捎来的密件。”
“干嘛要他交出这个?”
希科白了他一眼,说:“这样可以弄到一千利弗尔,笨蛋。”
戈兰弗洛说:“好!我这就去。”
“慢点,他可能会说他刚作过忏悔了。”
“如果真是这样怎么办?”
“你就说他说谎,刚才走出他房间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个忏悔神父,而是个阴谋家,和他是一路货。”
“那他要发火了。”
“怕什么?他就要上西天了。”
“对”。
“明白了吧,你可以谈天主及魔鬼,随你说什么,但是,无论如何,必须从他手里拿到从阿维尼翁带来的密件。”
“如果他不肯呢?”
“你就拒绝给他赦罪,你诅咒他,把他开除出教。”
“或者我从他手中把密件强抢出来。”
“好,这样也行;不过你是不是完全清醒了,可以按我说的去做了?”
“决不马虎,您等着瞧吧。”
戈兰弗洛伸手摸摸肥胖的脸,像是要抹去脸上酒醉的痕迹;他的目光平静下来,尽管仔细看还有点呆滞,他发音清楚平稳,动作虽然还有点颤抖,但已很有分寸。
然后,他神情庄重地走向房门。
希科说:“慢点,他要是给你那份密件,就用一只手紧紧抓住密件,用另一只手破墙通知我。”
“他要是不给呢?”
“也敲”,
“这么说不管他给不给密件都要敲。”
“对。”
“好吧。”
戈兰弗洛走出房间,而希科此刻激动的心情难以言喻,他把耳贴在墙洞上,聆听一丝一毫的动静。
十分钟过后,地板上的脚步声通知他,戈兰弗洛进到邻居的房间里,并且很快出现在他视线所及的范围内。
律师从床上坐起来,看着陌生人走近他。
戈兰弗洛摆正身体,站在屋当中,对他说道:“您好,我的兄弟。”
病人用微弱的的声音问:“神父,您来这儿做什么?”
“孩子,我是个卑微的修道士,我得知您生命垂危,特来拯救您的灵魂。”
病人说:“谢谢,不过我想您的关心多余了,我已经好点了。”
戈兰弗洛摇了摇头说:
“您认为真是这样吗?”
“千真万确。”
“这是魔鬼在耍花招,他想看着您不忏悔就死掉。”
病人说:“那么魔鬼大概失望了,我刚刚忏悔完。”
“向谁忏悔的?”
“一位从阿维尼翁来的尊贵的神父。”
戈兰弗洛又摇了摇头。
“怎么!他不是神父?”
“对,他不是。”
“您怎么知道?”
“我认识他。”
“刚才从这出去的人?”
戈兰弗洛用非常坚定的口气说道:“是的。连素来镇定的律师,也慌了手脚。”
戈兰弗洛接着说:“您的病既然未曾好转,那人也不是神父,所以您必须忏悔。”
律师抬高声音说道:“我求之不得,不过,我要向我喜欢的人忏悔。”
“您来不及再找一个了,孩子,而且有我在……”
病人嗓门越来越高,嚷起来:“什么?我来不及了,我告诉您我觉得好多了,我敢肯定我死不了。”
戈兰弗洛第三次摇头,不动声色地说道:“孩子,我也要告诉您,您的病我觉得没有什么指望了,医生和天主都宣告了您的死期,我知道,告诉您这些,太残酷了,不过,或早,或晚,我们总归要死的,公正的天平会衡量我们。而且,就是今生死了,也没什么遗憾的,来生还可以复活。皮塔戈拉斯'注'也这么说,而他不过是个异教徒。来,忏悔吧,亲爱的孩子。”
“但是,神父,我向您保证,我已经好多了,这也许是因为您光临的关系。”
戈兰弗洛一口咬定:“错了,孩子,错了,生命结束之前,常有回光返照,就像油灯熄灭之前的最后一闪。”修士在床边坐下,接着说:“快把您搞的那些阴谋诡计说出来吧。”
“我搞的阴谋诡计!”面对着古怪的修士,尼古拉·大卫不禁往后缩了一下,这位与自己素不相识的修士,看起来倒像是深知自己的底细。
戈兰弗洛说道:“对。”然后侧耳作出静听忏悔的姿势,双手交叉,拇指翘起合拢又说:“说出了这些,您再把密件交给我。这样天主大概才能允许我赦您的罪。”
病人叫道:“什么密件?”声音洪亮有力,像是一个健康的人。
“就是那个自称神父的人,从阿维尼翁带给您的密件。”
律师问道:“谁告诉您他给我带来密件?”他将一只脚伸出被子,语气粗暴,使坐在床上,怡然自得,昏昏欲睡的戈兰弗洛,惊慌起来。
戈兰弗洛想该给他点厉害瞧瞧了,于是他又说:
“我既然说出来,自然知道此事的来历。快点,交出来吧,否则不能赦罪。”
大卫嚷起来:“哼!无赖!我才不稀罕你赦罪呢!”他跳下床,扑过去扼住戈兰弗洛的喉咙。
修士叫道:“哎呀!您发着高烧,您真的不愿意忏悔吗?”
律师的手指头紧紧地掐住修士的喉咙,没让他把话说下去,使得他的说话声变成了喘息声。
大卫律师吼道:“我倒要听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