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杜安老乡回答:“天主保佑我没有这个想法,因为‘一切淫念都会腐蚀人的头脑’'注'。”
“那么为什么要到这儿来?”
“你听我说,我们走进这儿总不能把眼睛挖掉吧。”
“你带我到这儿来一定有别的目的,绝对不是叫我来看埃及圣女玛丽的大腿!”
雷米说道:“当然不是。”
“那么我已经看过了,我们走吧。”
“等一等!仪式马上就完了,我们现在走出去,会打扰这些信徒的。”
奥杜安老乡轻轻地抓住比西的手腕。
雷米说道:“现在大家都走了,我们也跟他们一样走吧。”
比西漠不关心地带着明显的心不在焉的神情向门口走去。
奥杜安老乡说道:“喂!您不沾点圣水就走出去,您难道没有头脑吗?”
比西像个孩子般听话,向着那根嵌着圣水缸的柱子走去。
奥杜安老乡趁这机会向一个女人作了个手势,女人一见年轻医生的暗号,立刻向比西走过去的那根柱子走去。
因此,比西把手伸向贝壳形的、由黑大理石雕成的两个埃及人像托着的圣水缸时,一只粗壮的、有点发红的女人的手,也伸过来,并且用圣水沾润了他的手指。
比西禁不住把眼睛从那个粗壮而红润的手,挪到女人的脸上,他立刻后退一步,顿时脸色发青,因为他发觉那是热尔特律德的手,她的脸被一块黑色的羊毛巾半掩着。
他继续伸着手,没有想到要划十字,这时热尔特律德向他行了个礼,走了过去,她的高大身材在小小教堂的门厅下面十分显眼。
紧跟在热尔特律德后面,被她的粗壮的手肘挡住的,是一个紧紧地裹着一件短丝斗篷的女人,那女人体态年轻而优雅,一双迷人的小脚,身材苗条,使比西想起世界上只有一个女人有这样的身材、小脚和体态。
雷米没有对比西说什么,只是一味注视着他。现在比西明白了年轻医生为什么把他带到埃及圣女街来,为什么要他走进教堂。
比西跟着女人走去,奥杜安老乡跟着比西。
这四个人排成单行,用整齐的步伐走着,如果不是其中两个人脸色苍白,神情忧郁,说明他们内心有极大痛苦,倒也显得十分有趣。
走在最前头的是热尔特律德,她在蒙特马尔街角转了弯,沿着这条街走了几步后,突然向右拐进一条死胡同,胡同里有一个门口。
比西踌躇不前。
雷米喊道:“喂!伯爵先生,您要我踏着您的脚后跟吗?”
比西继续往前走。
热尔特律德始终走在最前头,她从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开了门,让她的女主人走进去,女主人头也不回地走进去了。
奥杜安老乡凑近耳边对侍女说了两句话,闪过一边,让比西走了进去,然后热尔特律德和雷米一齐走了进去,关上门,胡同里又变成一片死寂。
那时是晚上七点半钟,五月初即将到来,温暖的空气像是春天的气息,树叶开始在冰雪消融中绽出新芽。
比西向周围张望,他处在一个大约十六米见方的小花园里,四面的围墙特别高,围墙顶上爬山虎和常春藤的新芽长了出来,不时碰落一小块石灰,新叶的刺鼻浓香,被晚风吹送过来。
香罗兰的长枝蔓快乐地从教堂的古老墙壁的裂缝里伸出来,红色的花蕾像纯铜一样。
第一批丁香已经在清晨的阳光下开放,现在它们甜蜜的香气使昏沉沉的比西精神为之一振,他自问在一小时前他还是那么孤单,那么虚弱,那么无人理睬,现在却沐浴着香气,充满着温暖,并且生气勃勃,这一切到底是不是为他而来的,是不是他热爱着的那个女郎给他带来的?
狄安娜已经坐在一张小木凳上,那小木凳倚着教堂的墙,在茉莉花和铁线莲的绿荫下。狄安娜俯着头,两手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手指不自觉地揉着一朵紫罗兰,花瓣纷纷落在沙地上。
这时候,一只躲在近旁栗树上的夜莺,唱起了声音悠长而凄凉的歌,不时像火花般爆出几个响亮的音符。
在这个小花园里,只有比西同蒙梭罗夫人两个人,因为雷米同热尔特律德已经远远地站在一边。比西走过去,狄安娜抬起头。
她用羞怯的声音说道:“伯爵先生,在我们之间完全不必兜圈子说话:如果刚才您在埃及圣女玛丽教堂见到我,决非出于偶然您才到那边去。”
比西说道:“当然,夫人。那是奥杜安老乡叫我出来而没有告诉我目的地,我可以向您发誓我不知道……”
狄安娜悲切地说:“先生,您误会我的意思了。是的,我知道是雷米先生把您带到教堂来的,也许是他强迫您来的吧?”
比西说道:“夫人,并不是强迫……不过我不知道我在这里要见的是您。”
狄安娜摇了摇头,抬起湿润的眼睛望着比西,低声说道:“您这话太让人难受了,伯爵先生。您的意思是不是想说,当时您如果知道雷米的意图,您就不会跟他一起来?”
“啊!夫人!”
“这是很自然的,而且也是对的。先生,您给我帮了大忙,我还没有向您致谢。请您原谅我,并请您接受我的深切感谢。”
“夫人……”
比西说不下去了,他震惊得那么厉害,使得他说不出一句话来,想不出一点办法来。
狄安娜越来越激动地接下去说:“可是我却想向您证明我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女人,也不是一个健忘的人。是我请求雷米先生赐给我同您会面的光荣,是我教他安排这次会面的,如果您不喜欢,只好请您原谅。”
比西把一只手按在心头上,说道:
“啊!夫人,我的心怎样,您是想不到的。”
他的那颗破碎了的心又开始活动起来了,他觉得似乎温和的晚风给他送来了沁人心脾的馨香和甜蜜的话语,同时把他眼前的那片乌云也驱散了。
好久以来狄安娜已经准备好这次会面,因此她表现得非常坚强,她继续说:“我知道我托您办的事多么叫您为难。我知道您为人高尚。请您相信,我了解您而且钦佩您。请想一想,如果您不能理解我的感情,我会感到多么痛苦。”
比西说道:“夫人,我已经病了三天了。”
狄安娜脸涨得鲜红,说明她对他的病多么关心,她答道:“我知道,我比您更痛苦,因为雷米先生显然在骗我,他要我相信……”
“是您忘记了我才使我生了这场大病。啊!这倒是真的。”
蒙俊罗夫人接着说:“因此,我不得不安排今天的会面,伯爵。我现在见到了您,我感谢您对我的多方关照,我将终身永志不忘……请您相信我的由衷之言。”
比西黯然神伤,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狄安娜问道:“您不相信我的话吗?”
比西回答:“夫人,一个人对别人有友情的时候,总是尽可能随时随地表示这种友情的,您觐见圣上的那天晚上,您知道我也在宫里,纵使您不知道我当时就在您的面前,您也应该感觉得出我的眼光一直压在您的身上,而您却没有抬头望我一眼;您也没有用一句话,一个手势,一下暗示来表示您知道我在那里。不过,夫人,我弄错了,也许您没有认出我来,因为您只见过我两次。”
狄安娜的回答是一下伤心地谴责的眼光,使得比西深深地受到感动,他说道:
“对不起,夫人,对不起。您同别的女子不同,但是您做起事来同那些庸俗妇女没有什么两样,您为什么要结婚?”
“您难道不知道我是被迫的么?”
“我知道,可是废除这门亲事也很容易。”
“恰恰相反,根本不可能。”
“难道您一点也没有感觉到,您身边有一个忠心耿耿的人在保护您么?”
狄安娜垂下眼睛。
她说道:“这一点尤其使我害怕。”
“原来就是这种思想使您忘记了我。啊!请想一想,自从您成为别人的妻子以后,我的日子怎样过的吧。”
伯爵夫人庄严地说:“两个男人都活着,一个女人抛弃一个男人的姓,改用另一个男人的姓,这种改变必然对她的荣誉有极大的损害。”
“这么说来您永远宁可保留着蒙梭罗这个姓了。”
狄安娜嗫嚅着说:“您认为这样吗?那就更好!”
她的眼睛立刻充满了泪水。
比西看见她的脑袋低垂到胸前,激动地在她的面前走来走去。
比西最后说道:“我现在又恢复到原来状态了,就是说,我对您是一个陌生人。”
狄安娜叹息一声:“唉!”
“您的沉默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我只能用沉默来说话。”
“夫人,您的沉默是您在卢佛宫觐见的延伸。在卢佛宫,您看不见我,在这儿,您不同我说话。”
“在卢佛宫,有蒙梭罗先生在场,他监视着我,他为人非常嫉妒。”
“嫉妒!哼!他还缺什么?我的天主!所有的人都羡慕他的幸福,他还要羡慕什么样的幸福?”
“我跟您说他这个人嫉妒成性,先生。几天以来,他看见有人在我们的新居周围转来转去。”
“您不住在圣安托万街的那所小房子里了吗?”
狄安娜不由自主地惊叫起来:“怎么!这个人,难道不是您吗?”
“夫人,自从您的婚事公开宣告,一自从您觐见了圣上,自从卢佛宫的那天晚上您不屑望我一眼,我就躺倒了,高烧缠着我,我都快死了。您瞧,您的丈夫嫉妒的不是我,因为最低限度他看见在您的房子前后转来转去的,并不是我。”
“那么,伯爵先生,如果真像您所说的那样,您有心想见我一面,您就感谢这个陌生人吧,因为我熟悉蒙梭罗先生,这个陌生人使我为您担惊受怕,我想见您一面告诉您:不要这样暴露您自己,伯爵先生,不要使我遭受更大的不幸。”
“请您放心,夫人;我给您再说一遍,那人不是我。”
“现在,请您让我把我要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