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触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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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的触摸-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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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一缕轻柔的风。或许我们还会在无意中发现一些被我们遗忘而又苦苦寻找的东西:譬如生命的价值、譬如生活的意义、譬如爱与美好、譬如宽容与理解、譬如关于幸福、譬如……

死亡与他、你、我
死亡与他、你、我

  李东辉

  几年前,一位朋友不幸触电身亡。他是一位极有才华的青年画家,刚刚应邀访日归来,就是他半夜用电炉取暖做饭时,不慎遭此横祸。作为他的朋友,悲伤之余更多的是深深地惋惜,为他不满三十岁年华,也为他在美术方面的悟性与造诣。不经意间我也成了“祥林嫂”,逢人便讲朋友的不幸,似乎是想从他们那痛惜的唏嘘声中寻得些许慰藉。然而我失望了,他们在听了我的讲述后,面部僵冷如常,不见半点跟感情有关的表情,他们几近木然的神态,不由使人想到空旷的田野里一群只顾啃吃青草的驴子。我好愤怒,但又无处发泄,我清楚:即使我斥责他们的麻木不仁、冷漠无情,他们也会边嚼着口香糖边漫不经心地对我说:“你的朋友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将无言以对,尽管他们这样说不妥,但似也没什么错。我真想给他们推荐海明威的《丧钟为谁而鸣》,他们也许会或茫然或讥讽地问我海明威是谁。那样,我真的会无言以对了,只有一种悲哀与恐惧漫上心头。一段时间以来,我的确感到无话可说,日子久了,心上就有了一道伤疤,每逢阴天那疤就隐隐作痛。直到几天前我惊悉又一个生命的骤然消殒才想把这件事写出来。

  几天前一位在大学教书的朋友告诉我,他们系一位女生卧轨自杀了,是位年仅二十岁的女孩儿,她在遗书中宣称:“结束这死一样沉寂、冷漠、缺少人性的生活,在那片刻的毁灭中获得一种灵魂的永恒。”与我的画家朋友不同,女孩之死带给我的震撼超过了悲伤与惋惜。深为自己不是她的朋友而遗憾,我真想跟她做朋友,说不定她会不选择自杀呢。香消玉殒,孤魂幽幽,我仿佛看到一张灿若鲜花的笑脸和一颗玲珑鲜活的女儿心,在天国的祭坛上跳动,跳动,永不停息,脉管中涌动着透明的血液,把太阳染得通红灼热,我和万物众生一样享受着太阳的恩泽,女孩在太阳的后面幸福地笑。

  有这所大学的学生来家里玩,我跟她们提到这女孩,她们或避而不谈或说女孩不可思议,她们的态度让我想起了我的画家朋友,想起了啃吃青草的驴子,但似乎又觉得这种联想不确切,认真琢磨这件事隐约发现了两种反应的有别之处,区别就在于前者是对生命的蔑视与轻贱,后者则是一种回避与掩饰,回避死亡的真实性,掩视对死亡的恐惧。我这样说绝不是对她们的贬损,是的,她们有理由回避掩饰,因为她们都那么年轻,还有许多浪漫的梦在等着她们去做,她们不想也不愿意这样过早地醒来。拥有一双洞穿一切魔幻幔帐,看到终极之门的慧眼,那是哲人学者的事,女孩就应该有做不完的梦。

  或许是因为黑暗总会让人想到死亡的缘故,自打二十三岁上没了眼睛,我对死亡的关注几乎到了病态的程度,病床上那十八个月的日子里,我为了拒绝死神的光顾以非凡的意志承受着病痛的折磨,忍受着治疗的痛苦,然而当一张张病危通知单赫然放到床头的时候,当苦命的父亲母亲与他们生命垂危的儿子抱在一起等候死神的叩门声敲响的时候,我们又用死亡来彼此安慰,相互鼓励。在那个时候先是我笑着对父亲说:“人早晚是要死的,怕也没用。”而后父亲也笑着对我说:“对,人活百岁,终有一死,没什么了不起的。”最后是妈妈抚着我的头,贴着我的脸:“乖儿,别怕,妈不离开你。”走投无路的时候,死竟成了亲人间相互慰藉、相互鼓励的理由,死竟成了最后的一个精神避难所。

  有限个体生命的存在是以无限无极的死亡为背景的,像浩瀚沙海中一方草木葱茏的绿洲,或镶嵌在沙山间的一泓月牙泉。正因为她有着那样一种底色为背景才显得弥足珍贵,不可多得,所以美好更加美好,神圣更加神圣。

  偶然之于必然,有限之于无限,关于死亡的思考,可以给生命更多的勇气,使人生更富于诗意,仰仗着死神给我的启示,使我聚足了与之搏斗的精神力量,并最终逃出了它的魔掌。

把生命叠成纸船的模样
把生命叠成纸船的模样

  李东辉

  不知从何时起,有了一个习惯,每每抽完一包烟,就把纸盒拆了,折折叠叠,就成了一只船。然后,把它们放在桌上,一时忘了清扫,便会有许多只小船,在桌面上飘飘摇摇。久而久之,意念中就有了一片海。

  象老祖母时常打磨着那只早已弃用的铜火盆,叠纸船的感觉是重读往日的温馨,是某种情素羞涩的流露,是把生命叠成纸船的模样,放它到时光的流水中去漂泊,去寻觅。寻觅那个已经被海浪吞没的无名小岛,寻觅一个无需用眼睛就能享受到光明的所在。

  船是在许多年前一个黑沉沉的夜晚启航的,没有灯塔,没有航标,甚至连最原始的用来导航的星象也都隐没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了——病魔与死神挖走了我那双明亮的眼睛。然而,船不能停泊,更不能沉没,一个声音在远方召唤着他。

  在夜海上漂了这么多年,找了这么多年,我一直在黑暗中与那些同样隐没在黑暗中的对手们争夺着舵手的位置。一次次较量,一次次对峙,一直用海明威笔下那个老人的话欺骗着自己,每当完成了一次较量,坐下来喘息的时候,却又陷入深深的迷茫之中。这样的争夺,这样的漂流,究竟意义何在?连自己都不清楚这条破船该驶向何方。与其如此,还不如把它交给海风和那些形形色色的对手,随波逐流,沉浮自便,倒也逍遥。黑暗中的赤裸与疯狂,是上帝赐予人类的精神鸦片,放纵的快感是沉没与毁灭的挽歌。然而,毒枭是从不吸食鸦片的。上帝所以要这样做,是用它来判定哪些人该上天堂,哪些人该下地狱。我不想上天堂,也不想下地狱,只想给自己点亮一只火把。我虽然不知道火把藏在什么地方,但我知道随波逐流是找不到它的。一次次的较量,一次次地对峙,一次次地迷茫,一次次地怀疑,渐渐地,我明白了,原来寻找就是方向,火把就在你寻找的地方。

  十六年来,所以能坚定着寻找的信念,不仅是对生命灵光的渴望,还在于走过的日子已变成一条崭新的航道。只要船不沉没,船在漂泊,总会留下一条航道的,我坚信不疑。十六年来,我写下的所有文字就是我这条生命的破船在茫茫夜海中寻找时留下的航海日记,是一路上发生的故事,是交给未来的一份备忘。前行的勇气,不仅来自对目标的执着,身后的路更能证明生命的伟大与悲壮。

  夜深人静的时候,总爱在写字桌前静静地坐着,即便不写一个字那感觉也是好的,尤其是在这春寒料峭之夜,轻轻地,拧亮台灯,柔和的光洒满桌面,象一片宁静的海,一个人边叠着纸船,边享受着这一份静谧与安详,便觉得自己是个幸福的人了。

病的冲击波
病的冲击波

  ——李东辉

  失明七年了,该说的说了,该写的写了。只有一件事总装在心里,沉甸甸的,且有一种说不出的隐忧和不安。

  一九八零年,我以名列全县文科第一的成绩考进了一所大学的历史系。这件事在我们村里成了一件轰动一时的新闻,村里的父老乡亲无不说我父亲教子有方,夸我十年寒窗没有白费劲。那时我简直成了村里父母劝子读书的榜样。然而,五年后的一场大病险些让我呜呼哀哉。尽管我命不该死,但却落下双目失明的严重残疾。当我突然患病住院,生命垂危的讯息传到村里时,那些曾督促管束孩子读书的父亲母亲们不禁出了一身虚汗。似大梦初醒一般,再不敢以我为例去说服孩子用心读书了。在我病愈出院回家休养期间,记不清有多少乡亲在前来看我时,都不约而同地指出了我患脑膜炎的病因:“你是用脑子太多了,要是不上大学,保准不会是这个样子。”尽管我再三向他们解释脑膜炎与读书用脑毫不相干,可他们却认定他们的判断是对的。据不完全统计,我失明七年来,村里高中毕业生仅四名,初中毕业生不过十二、三名,考上大、中专的人数为零。目前,村里高中在校生一个没有,初中在校生寥寥可数。诚然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至少可以说是我的病让村里的为人父母者对读书学文化又产生了一种可笑又可悲的恐惧和忧虑。我的病给村里带来的第二个冲击波是:村里的计划外怀孕的人数大大增加。我们那里流行这样一句俗话:“一只眼不是眼,一个儿不是儿。”早在我患病住院初期,我就得知村里一位已有二女一男的四十二岁妇女又怀孕,希望再生一个儿子。已有男孩的如此,没有男孩的更是千方百计,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不生儿子不罢休。有一位年届四十的妇女,在生了五个女孩之后东躲西藏要生第六胎。结果孩子没生出来,却因奔劳过度导致子宫破裂,险些送了性命。我在家养病期间,一位来我家串门的妇女曾对我说:“你这一病,又让咱村多生了多少孩子呀。”

  就因为我用心读书上了大学,就因为我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只因为生了一场病,就给我祖祖辈辈栖居于此的小村带来如此巨大的冲击。然而,在这种影响和冲击的后面到底还隐含着乡民们怎样的心态和值得人深思的东西呢?这实在不是我一个人所能回答得了的。

关 于 黑 暗 的 记 忆
关 于 黑 暗 的 记 忆

  李东辉

  一

  黑暗是生命的摇篮,这念头很古怪。我怀疑自己的大脑是否出了问题,然而,我很清醒。清醒的能看清黑暗中那些游移不定的真实和那些不可撼动的虚假。黑暗把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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