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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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实话-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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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枚是乾隆四年的进士,一生都生活在乾隆这个“圣主”的影子里。按说,这样一个既能作诗,有为能吏的少年才俊,理应得到赏识才是,可是,恰是皇帝本人不喜欢这位才华横溢的诗人加能吏。清朝的惯例,全国进士出身的官员,皇帝都要亲自考察,更何况是做过翰林的。袁枚太聪明,太有才情,也太能干,稍微有点爱才之心的上司,都不能不喜欢他。但是,乾隆是“英主”,是自恃诗才和学问比所有臣子都强的十全老人,他不可能容忍一个才情和天分都比他高的全才,这样的全才,即便冒出来了,也不能让他升上来。相对来说,皇帝宁可用庸材,因为庸材方可以显示出皇帝的高明,如果有才,也得含蓄一点,在皇帝面前装点傻,才可以过得去。少年得志的袁枚,自然不可能像六十岁才发迹的沈德潜那样深藏不露,扬己露才,再所难免,因此,仕途失意是必然的,皇帝没有找个茬子把他杀掉,已经算是很有雅量了。
  

穷京官混世之法
京官穷,是古代官场的一个永恒主题,大家说也说不完。其实,京官穷,大官不在此列,权大,自然金多,想不要都困难。穷的,只是那些小京官。所谓京曹,即中央政府各个衙门里的属员,无权无勇,人数众多,一般来说很闲,但却没钱,他们甚至比不上那些经手琐事的胥吏,由于有公务经手,在手续上就可以卡点油水出来。这种状况,在官吏分途而官员的俸禄又出奇低的明清两代,尤其明显。
  京官之穷,是因为没机会直接刮地皮。同样一个六部主事,七品官,如果在地方上做知县,平常年景,说不上贪酷,一年几万两雪花银总是会有的。但是在京里,法定收入,也就是一年45两银子,再加上一点禄米。京师米贵,居大不易,这点钱粮,家口如果多到5名,那么多半是要饿肚子的。原本文人就喜欢哭穷,做了京官,则一塌糊涂,活脱脱一个个怨妇。最有名的是李慈铭,在他的《越缦堂日记》里,在骂人之余,总是喋喋不休地诉说自己的困窘。还有人填了曲子诉苦:“淡饭儿才一饱,破被儿将一觉,奈有个枕边人却把家常道。道只道,非唠叨,你清俸无多用度饶,房主的租银促早,家人的工钱怪少,这一只空锅儿等米淘,那一座冷炉儿待炭烧,且莫管小儿索食傍门号,眼看这哑巴牲口无麸草,况明朝几家分子,典当没分毫。”
  京官哭起穷来,好像每日等米下锅,忍饥挨饿,日子都没法过了似的,其实大抵属于“家兄江南没,舍弟塞北亡”的诗人作诗,当不得真。没错,这些小京官,的确房租经常拖着不交,“酒食常欠米常赊”,动不动就跑当铺,经常随份子送礼,欠债也属于家常便饭。但并不等于他们真的活不下去,事实上,他们往往出有车,食有鱼,家里有哑巴牲口,还雇有拿工钱的家仆。李慈铭一边厢说自家没米下锅,一边厢却记录自家赴一个宴会,又一个宴会,鱼翅海参没完没了。当然,很有可能,这边主人在赴宴,饭店门口,仆人找来嚷嚷:“大奶奶说了,当的那个镯子到期了,赶快去赎!”晚清有嘲京官诗云,“天乐看完看庆丰(看戏),惠丰吃罢吃同丰(吃席)。头衔强半郎员主(即各部的郎中、员外郎和主事,都是各部中下级属员),谈助无非白发中(麻将)。除却早衙签个字,闲来只是广胡同(妓院)。”虽说有点夸张,但也*不离。其实,当年吃瓦片的租房户,即便承租的官员拖欠房租,也断没有把人赶走的,因为租户里有个官员,对外好说话。而平时的商家,从来都是赊账的,按年节一总收账,因此,拖欠和赊欠,对于官员不算什么大事。
  总而言之,京官虽然比外放的地方官穷,但日子并不真的像京里穷民那样难过。鲁迅先生的祖父周福清,以见习翰林(吉庶士)大考未过,外放老虎班知县,因过于骄横丢了乌纱,马上就捐一个内阁中书进京,虽说没有钱拿回家,但自家的日子还过得不错,时不时可以捎点特产孝敬自己的老娘。京官,也有自己来钱的道儿。
  京官第一种来钱的道儿,是打地方官的秋风,即揩油。当然这种揩油,属于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地方官总是要进京办事的,一进京,消息马上传开。同年(科举同届)、同事,同乡,一拥而上,地方官也就大方地打开筵席同时撒钱。作为地方官,进京办事,有关部门自然需要打点。主管长官得重点关照,但是,自家的关系,也必须面面俱到,同年、前同事,同乡,大小菩萨,每个面前一炷香,一个也不能少。那年月,做官最要紧的是关系网,如果这种在大家眼里天然合法的关系,都照顾不到,丢下一个半个,马上名声就坏了。官场上,关系复杂,说不准谁和谁有点什么瓜葛,得罪一个,往往得罪一大片。有的时候,得罪人甚至都不可怕,但却不能落个薄情寡义的名声,破坏官场约定俗成的规矩。地方官的撒钱,广积人缘,就是这种约定俗成的规则。按这个规矩走,才具平平不用怕,没有政绩也不用怕,只要不出大格,或者特别倒霉,赶上战乱,进了官场,大抵都可以无灾无害到公卿。
  京官第二种来钱的道儿,是吃来往京师的同乡商人。中国这块土地,官商勾结,自古皆然。明清之际,官商之间往来的平台是同乡会馆。说起来商人们弄会馆,是便于同乡之间互助的,但是几乎从一开始,这玩意就成了周济进京赶考举子和穷京官的场所。举子进京赶考,可以在会馆白吃白住,如果考上做了官,自然会照顾同乡商人,这属于商人的期货投资。对于现任京官,凭借会馆,时不时地给点补助,实在困难的,还可以在会馆下榻,不收房钱,这属于现钱交易。
  京官的第三种来钱道儿,则属于职务额外收入,这一点,古今一理,就不多说了。值得一提的是,有清一朝,往往是越往后,这种职务额外收入越多,清中期之前,各部的胥吏,多半比中下级官员机会更多。
  所以,穷京官,也有自家的混世之道,只要有个官衔,即使在北京这种消费很高的地方,也能混下去,甚至混得脑满肠肥。
  

古代读书人的生计问题
古代的读书人怎样养活自己?当然最好有个正当职业,首选是做官,大小是个官,有实缺可做,自己和家人吃饭,而且吃好饭,精米白面,大鱼大肉,基本上就没问题了。在清朝,哪怕当一任不入流的典史,也可以像《官场现形记》说的那样,“实事求是”地捞银子,喂饱自己的家小。可是,毕竟不可能人人都去当官,走正途,一科一科考上去,委实太难,走旁门左道,买个官做,也得先有大把的银子才行。所以,多数的读书人,实际上是不能指望官银活着的。
  官银靠不上,就得自己想办法,最常见的是教书。这种职业,是孔夫子开的山,弟子三千,贤人七十,个个都收费。后世业此者,有功名者容易些,不用弟子三千,有钱人家教一个半个,则衣食俱足。没有功名的,则要差得很多,就算有学生可教,束修也养活不了自己,该种地的时候,还得下地。还有一种职业叫师爷,给官老爷当幕僚,据说也很滋润,但多半被绍兴的读书人包办了,别的地方的人插足很难。
  发达地区的读书人,还可以经商。明清两代,商人的地位有所提高,不再属于贱业,而且获利容易,因此,读书人下海的很多。江浙地方,很多号称耕读传家的家族,启蒙一毕,往往会让几个儿子分工,有的读书赶考,有的进店铺学生意。乾隆时的杭州人杭世骏,做官做的憨了一点,给皇帝提意见说皇帝过于偏向满人,结果丢官回家吃老米。大概宦囊较瘪,开了一家旧货店讨生活。乾隆南巡时还召见了他,估计看他人憨如故,没有官复原职,但此公从此可以挂出招牌,奉旨卖废铜烂铁,生意估计应该好一些了。
  比较省事的挣钱方式,是卖文鬻画,很接近做工卖手艺。卖文有两种,一种是写书编书,一种是卖字。两种方式都有高下两等。自宋朝开始,出版就是一个发达的事业,出版商出书,很有市场。有市场的书,得有人写,有人编,这就用得着读书人了。水平高的自己写,用今天的话来说是创作,水平低的,则编,把人家的东西拆开了重新组合,再加上一个香艳刺激的书名,跟今天许多书商干的活计完全一样。卖字也一样分高下,字写的好,有名气的,论幅卖,一幅字很多银子,当年苏轼一幅字就可以换几十斤上好的羊肉。没名气的,则给雕版者往刻版上写字,写上一堆,也能换几个银子。卖画,比较简单,只要卖得出去,都论幅,只是价高价低,差距相当不小。
  按规矩,卖字画都有润格,也就是价目表。就像店铺,什么东西什么价,一清二楚。只是卖字画,多半不按种类算钱,只算尺幅大小,越大,价钱越高。清朝卖字画为生的人,以扬州八怪为最,八怪之首,为郑夑郑郑板桥。现在的人知道郑板桥,多半是因为那幅被滥加复制的条幅:难得糊涂,其实,在八怪之中,郑板桥的字画,不算最好的。但是郑板桥正经的进士出身,做过几任知县,丢了官,不求开复,跑到扬州来卖字画,太有个性,想不出名都难。他的润格,非常有名,不可不抄——“大幅六两,中幅四两,小幅二两。书条对联一两。扇子斗方五钱。凡送礼物、食物,总不如白银为妙。公之所送,未必弟之所好也。送现银则中心喜乐,书画皆佳。礼物既属纠缠,赊欠尤为赖账,年老神倦,不能陪诸君子作无益语言也。画竹多于买竹钱,纸高六尺,价三千。任渠话旧论交接,只当秋风过耳边。”言语虽妙,宗旨只有一个,论尺给钱,只收现钱,交情少套,概不赊欠。
  在郑板桥还在做官的时候,给孩子写信,劝其多背诵唐诗,不说大道理,只说是可以跟大人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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