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龙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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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龙骨-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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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不长王宝龙已来到了张家楼院外头。
  

大龙骨 第四章(1)

  说起赵凤堂的神力,其实还有一个很奇特的故事的。
  赵凤堂十三岁那年的伏天,跟他爹到老龙圪塔背后,去犁刚刚割了小麦的亩半麦茬地。赵磨锁老汉拿着大镢刨砍地边上新长的杨桃和榆树菝子,他则赶着牛扶犁耕地。
  穷苦人家的日子是最能磨练人的。那时候,赵凤堂的个头也就是刚刚比犁杖高出一头,可耕起地来,“嘚嘚来来”头头是道,完全是农事行里老把式的样子。
  牛是一种慢性子牲口,什么时候也是副不急不躁的样子,再加上他家的这头牛已年老体衰,举步维艰,所以,耕起地来自然就更是慢慢腾腾的。而且,赵磨锁老汉又心疼牲口,牛走得再慢,也不让儿子打一鞭子,眼看快晌午了,太阳是越晒越毒,肚子已经饿得“咕咕”直叫,可一圪塔地才刚刚转完行头。赵凤堂倒算不上是个急脾气,可毕竟还是个半大孩子,到这份儿上,心里自然也就少不得生出一股恼火,眼瞅他爹一不注意,就一鞭子朝牛屁股上甩去,没想到,鞭子一响,还是被他爹发现了。这一鞭子,可真比打在他的身上还疼!老汉过来从他屁股上踢了一脚,跟着就是一顿臭骂:“你是想把你这老子打死不是?嫌慢把你套上拉拉看?”一边骂,一边从赵凤堂手里夺过犁杖和鞭子,又走到前边,伸手在牛屁股上轻轻地揉摸了好一阵,这才回过头来扶上犁喊声“嘚”,不紧不慢地往前犁。
  真正的庄稼人都是这样,总是把牲口和土地看得比儿女还要亲。
  赵凤堂被他爹一骂,索性赌气爬到老龙圪塔顶上玩去了。可天气太热,看看四周,也没个好玩的,干脆就到关帝庙前老槐树下阴凉处倒着的一通大石碑上睡了觉了。
  关帝庙里上首供奉的是关羽关云长,左右两边站着的各是他的儿子关平和给他扛着青龙偃月刀的大胡子周仓。老龙圪塔的关帝庙,据说是在明朝时重修的,村人称之为老爷庙。平日里谁家有个七灾八难,或是逢旱遇涝,都会有人来上香祈福,以求遇难呈祥,风调雨顺。
  老槐树下果然凉风习习。赵凤堂正在酣睡,就觉得有人轻轻地推自己,睁开眼一看,竟是一个长须红脸的老者。赵凤堂有点不高兴,就问:“大爷,你唤醒我做啥?”老者说:“帮我挖挖耳塞。”赵凤堂还在生他爹的气,便没好气地说:“我已经饿得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哪还能给你去挖耳塞?”老者笑道:“不就是二两力吗?我借给你就是了。”言罢,便转身而去。
  赵凤堂却猛地醒了,坐起来眨眨眼,再抬头看看高天之上树影里斑驳的阳光,又听听山坡上高一声低一声的蝈蝈鸣叫,这才知道是个梦。挠头一想,忽然觉得那梦中的老者就是庙里的关老爷。此时,肚子却不觉得怎么饿了,浑身上下也似乎精神倍增,于是便疑疑惑惑地走进庙里,正四下里乱看哩,就见一只小鹊“嘚溜——”从关老爷塑像身边飞起来,擦着他的耳朵就飞到庙外去了。赵凤堂心里一动,便过去轻手轻脚攀上关老爷高高的身上,踩着他抬手捋胡子的那一只粗胳膊,仰头一看,可不是哩,关老爷的耳朵里柴柴草草满满当当地筑了个小鹊窝。
  赵凤堂给关老爷挖了耳朵里的小鹊窝,忽然就觉得浑身上下有股子劲实在憋得难受,于是,就一口气又跑到他家的麦地里。“爹,你不是说要我替老牛犁地吗?”赵磨锁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已经三八两下就到前边把牛给卸了,然后把牛鞅子往自己肩上一搭,胳膊一甩,腰一弓,喊一声“爹,你可把好犁”,就“腾腾”地迈开大步子往前走开了。
  赵磨锁满脸惊讶,又顾不上再说什么,只好扔了鞭子用双手扶犁杖,三步并作两步地跟着儿子往前走。结果,不到两袋烟的工夫,剩下的大半块地就被犁完了。
  不管事情的真实性到底有多大,从此以后,关老爷借力给赵凤堂的故事便不胫而走,赵凤堂因此而得“蛮牛”的绰号。在这之后,有关他的“蛮牛”的故事也总是层出不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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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龙骨 第四章(2)
有一年庙岭镇上赶庙会,两个地痞动刀子打架,眼看要出人命,可谁也劝不开。赵凤堂一看,过去一手拎了一个,“咚”地就给扔到三尺高的戏台上了。
  王拴纣老汉家打场,把碾磙子滚到场下的地里面,正发愁不好往上弄呢,赵凤堂跑来,只轻轻地一抱,就又抱上送到场里了。
  后来去了张富山家,虽然是个放羊工,可一到秋天,东家总是叫王虎龙去替他看住羊,把他换回来担庄稼。他也不含糊,一担子就能担一亩地里的荞麦,手里还要再提上一口袋山药蛋。一个秋天下来,半寸厚的桑木扁担,能折三条……
  二
  王宝龙赶到张村时,太阳正卧在大西山的圪顶上,可只一忽眨眼的工夫,就滑下山没影了。晚霞就在这个时候红红黄黄地开始从天际柔柔地漫开了。
  对于张富山家,他自然是很熟悉的。他家的羊圈就在村东头一个背风朝阳的土崖下,是一眼面南背北的大窑洞。这里离喧嚣的村子有半里之遥,如果没有羊群的“咩咩”声,在任何时候都是一个僻静的所在。
  眼下已是初冬时节,可已经有不少母羊产下了小羊羔。这些小羊羔还不具备跟着它的父母们跑山穿岭的能力,所以平时赶了大羊去放时,它们便被留在羊圈前用羊网围成的圐圙里,由专人给它们喂草喂料饮水。直到第二年开春天暖草绿时,这些小羊羔才可以跟随大羊合群出圈。
  王宝龙刚走到羊圈东侧,一股浓烈的羊膻尿臊味,便混杂着大小羊混叫一气的“咩咩”声扑面而来。小羊羔的叫声里充满对母乳的渴求,大羊则是一天不见儿女的牵挂。王宝龙知道羊已经归圈,稍微等一阵,大羊吃吃料,小羊吃吃奶,把羊往圈里一赶,就可以叫上赵凤堂走了。
  但赵凤堂却不在羊圈跟前。
  羊圈门前,一只全身通黑的跟羊狗懒懒地卧在一只用来装羊料的升子①旁边。那狗刚看见他的时候还有几分警惕,而后可能是判断到他并不会给它和羊构成什么威胁,这才继续把头慵懒地伏在两只前腿上,又眯缝上了眼睛。
  羊圈西侧的土圪塔下,是一座废弃的瓦窑,一到冬天,赵凤堂就把上面露天的窑口用玉茭秆一苫,里边就成了给羊堆放豆角皮、干红薯蔓之类的天然仓库了。有时,个别不守规距的羊在归圈时,也会偷着跑到窑口前,设法把头探进去讨点小便宜。王宝龙看看赵凤堂不在羊圈这边,就猜测他肯定是在那边给羊打整那些豆角皮之类的东西哩,于是就直朝旧瓦窑这边寻过来了。等走近瓦窑口,正待张嘴吆喝,忽然就听里边一惊一诧地有什么声音猛地冒了出来:
  “哎哟哎哟哎哟哟……堂唉堂唉堂堂唉……”
  王宝龙立马掩住了口收住了脚。这声音分明是一个女人的喊叫声,而且,听那劲头,就像是人们抬着木头往山下走似的,一步更比一步追得紧。
  王宝龙是娶妻生子的过来人,他马上就明白了,这旧瓦窑里面正在进行着的是一场什么样的抬木头活动。单凭那“堂唉堂唉”的呼叫声,他就断定里边的男的肯定是“蛮牛”无疑了,可那女人会是谁呢?嘿,这些老娘们儿,不叫是不叫,一叫就夸张得让人连声音也分不出是谁了。
  按村里的风俗,真要是撞见这类事情,对方是该给他扯上块红布来冲洗晦气的,否则就不吉利。好在他也只是听见而没有真正的撞见。
  王宝龙想了想,便赶忙拔脚又原路返回。
  三
  王宝龙一直返到张家楼院背后,这才歇下脚。
  他想在这里等等,等到看见那个喊“哎哟哟”的女人出来他再往过走。
  其实,这时候他想的倒并不是什么吉利不吉利,他只是觉得,这蛮牛还是个没成家的人芽芽,真要让他知道自己已发现了他这档子丢人败兴的事,他那脸可往哪搁?
  可那女人会是谁呢?他又想。
  王宝龙回身瞅瞅暮霭中黑灰色的张家楼院,心中若有所思。
  

大龙骨 第四章(3)
人说“十个财主有九财迷,剩下一个抠上鼻痂吃”,而这个张富山更是个财迷里边的财迷精。他有两句持家的至理名言,一句叫“丢一粒米,下一颗蛆”,意思就是说吃饭的时候谁也不能浪费掉一粒米,吃完饭碗里要是剩下一粒米,那么将来死后到了阴曹地府,阎王爷就会让小鬼多给他往身上下一颗蛆。也正是因为这,他家老老少少包括长工在内,是谁也不敢在碗里留一丁点儿剩饭的。有的人为了做到这一点,吃完饭时干脆还要拿舌头伸到碗底细细地舔上一圈才肯放碗。其实,真要是吃不干净,也不用等将来死后让小鬼下一颗蛆的,眼下就会被张富山骂个狗血喷头。
  还有一句叫“家有万贯,吃不住拿萝卜就饭”。为啥?萝卜开胃,一开胃就长饭量。所以,他家的长工吃饭是从来不让就咸菜的。至于萝卜,他家的地里是从来不让种的。
  不过,说起财迷,这张富山也是吃过大亏的。他四十五岁那年,他老婆从娘家回来,半路上不小心把一块银元给丢了。张富山听了心疼得要死,问了半天,老婆说在岭上某处解开裤子屙了一堆屎,那钱肯定是丢那里了。
  张富山就喊上长工们,让老婆子领着上岭上去找。当时天已擦黑,可他硬是连灯笼也舍不得让点一个,还说一会儿月明爷①就上来了。结果找了半夜仍然没找见,可怜那小脚脚老婆子,扔下个刚刚十来岁的儿子路生,就一失足跌到三丈深的高崖下没命了。他现在的这个老婆叫刘兰香,是他后来续的弦。按说他这种条件,就是再娶个三房四妾也不为怪,可张富山愣是谢绝了一个又一个主动找上门来的热情媒婆。这事说起来,倒不是他心有“娶一而终”的先进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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