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上的异乡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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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上的异乡者-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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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本质上看待事物并不一定都能颠覆美和丑啊。”
  森:“还有,我们都对现代城市文明有着强烈的怀疑精神。”
  我:“哦,是啊,强烈的怀疑精神!”
  森放下杂志,打开电视机,里面正在播放一个方便面的广告。
  我:“又是这个方便面!你看看,红色的龙虾、褐色的牛肉、绿色的青菜,纷纷落进一碗面条里,活色生香啊!可真的买来一包打开时,却发现里面除了干巴巴的面条外,几乎什么也没有!”
  森:“呵呵,你的怀疑精神又来了。别忘了这是广告,谎言重复一百遍就变成真理。”
  我:“可谎言也应该有个限度啊,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像真理。虽然我们有时也会被商品广告所愚弄,但这些商品还是在一定的真实范围内。我就没见过像方便面广告那样明目张胆宣扬虚假的。”
  森:“我们设想一下幕后广告策划人是怎么个意图。”
  我:“他们在努力营造一种美好的生活:面条是极富弹性的,伸缩自如,吱溜吱溜地滑进嘴巴;红色的龙虾、褐色的牛肉、绿色的青菜,五彩斑斓,活蹦乱跳。一切都绚丽夺目,一切都富有活力,最终,是使人的感官获得极大的满足:‘啊,味道好极了!’”
  森:“可以说,方便面广告是传媒时代所有广告的一个缩影。这些广告尽管宣传的商品不一样,有的是配合姿彩美人的化妆品,有的是配合温馨家庭的光洁家具,有的是配合自由灵魂的明丽风光,但这些色彩鲜艳、变幻多姿的视觉形象无一例外地向受众传送着一个共同的鲜明理念:还有一种高于眼前现实的更美好更高尚的生活存在于更远的地域,存在于更高的阶层,存在于更曼妙的空间。”
  我:“一切都已被描绘,被表达,被展示,被摹画在一个妙不可言的梦境中。不必思考,一切都已安排好了,只要你选用这种商品,你就会梦想成真!”
  森:“但实际情况又是怎样的呢?”
  我:“你是指广告的受众吧?” 。 想看书来

对现代城市文明的强烈怀疑(3)
森:“是啊,那些形形色色的受众。”
  我:“他们或许正在蓬头垢面地埋头打工,或许正在不景气的岗位上风雨飘摇,或许正在人事复杂的环境中忍声吞气,或许正在勒紧裤带孤注一掷地渴望发财。他们的人生信仰或许曾经是上天的神灵或共产主义,而现在……”
  森:“而现在,当他们在劳累之余瞥见广告画面,就不得不把信仰落实为这些曼妙绝伦的传媒图像了!”
  我:“英奇说过一句话:‘信仰把许多事物视做必须由它移去的大山。’传媒广告也一再声称:只要你选用这种商品,那么一切生存困扰都将迎刃而解!”
  森:“视觉时代的生命欲望,就是穿透荧屏和纸面,把视图变成真实的享受。然而,一旦你真的完成这一梦幻成真的过程,却会发觉并不是那么回事。”
  我:“是啊,你看,美白霜并不能美白,减肥茶减不掉赘肉,吞下保健品毫无反应,喝上*洋酒依然是打工的。所有的享受都被商品背后的利润缩水了,就像方便面中那干巴巴的调味包,它们只有在沸水泡开后才渗出一点点龙虾、牛肉和青菜的味道。”
  森:“现在我们可以揭示广告的内幕了。当受众以审美的情感态度盯着广告画面时,制造商和广告商却在电视的另一端以理性的态度盯着受众。当受众陶醉在广告亮丽欢快的情境中时,他们不知道自己正被拴在一个数值化的利润终端。”
  我:“审美的情感态度,亮丽欢快的情境,广告策划者正是利用美的蛊惑使人们的理智晕眩。”
  森:“但这是怎样一种美啊?这种美不关乎人的道德情操,它只是一种现代科技手段,一种冷冰冰的理性思维。声、色、光等经过极致化的高科技数据处理,就变成广告里一尘不染、光彩夺目的乌托邦梦境。”
  我:“利用受众的心理诉求,制造一种‘为你着想’的亲和力,广告策划人还利用善的蛊惑使人们的情感迷糊。”
  森:“但这是怎样一种善啊?这种善有始却无终,把欢乐、亲切、温暖等一系列善的情感通过广告画面抛给受众,却把终点留给商场里冷冰冰的钱货兑现。”
  我:“善良的人们相信善始有善终,而广告策划人则应了黑格尔说的那句话:‘人之所以善,就因为他也可能是恶的。’”
  森:“想想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贫困落后,枯燥乏味,更没有视图传媒。梦想是人们拼命埋头苦干,为了一个看不见的远景图像,比如共产主义、现代化。”
  我:“而社会发展到图像盛行的消费时期,梦想是先把一幅幅美轮美奂的图像呈现在你眼前,再一个个在你的眼皮底下戳破给你看。一个方便面的广告,又如何承载得起一代人的观念困惑和价值失落?!”
  森:“从视觉图像变成感官享受这一过程中,人们只领悟了一个广告的隐喻:美妙绝伦,但是空空荡荡!”
  我:“强烈的视觉冲击,言之凿凿的确定性,这是商品广告把谎言变成真理的惯用伎俩。”
  森:“还是听听爱默生是怎么说的:‘真理是这样一种飞逝之物,一双神秘的靴子,一种无法运走与不能装桶的商品,如同光一样难以捕捉。’”
  走出酒店,我们在商业街上转悠。街上走着形形色色的俊男靓女,他们频繁出入于商场之间。沉浸在物质的环境中,身边不断掠过行头各异的男女,我和森也练就了一种眼光。我们在猜测:哪些人是真正有钱的,他们的衣柜里肯定还有许多套别的时装;哪些人是打肿脸充胖子的,洗了身上穿着的那套,就没别的衣服了;而所谓的扮酷者,大都是一些涉世未深的年轻人。 。。

对现代城市文明的强烈怀疑(4)
看见街头的广告画,一幅是一个酷男,交叉双臂,戴着墨镜,凛然站在高级轿车旁;另一幅是一个酷女,穿着闪光的皮短裙,分开双腿,手里炫耀着一款超薄型手机。旁边还有一句道白:“生活,没有什么不可以!”这简直是酷者对世界的宣言。
  森:“你看,酷者仿佛站在世界的边缘,他们对庸常的生活不屑一顾。”
  我:“他们懒得流露自己的情感,表情只定格在冷漠的一瞬。他们唇角垂落,目光渺远,斜睨中好像瞥见了地球寂灭的边缘,看见星空超世的光速。”
  森:“看来他们已经看透了世相,征服了世界。”
  我:“街头这些走着的活的酷者,就是广告中酷者的翻版和赝品。”
  森:“广告中的模特以及随处复制的明星头像,这些虚影滑入生活中酷者的头脑,然后他们就可以在现实中放纵自己的想像力了,刻意模仿,精心修饰,装出一副什么都不在话下的酷模样。”
  我:“实际上酷者跟庸常者共处在同一个逼仄的现实世界中。”
  森:“可他们心有旁系,另有所想。”
  我:“庸常者陷入生活的细枝末节,忙这忙那,拘泥于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老套观念,用踏实的付出换来收获。”
  森:“酷者却把生活简单化、平面化,他们只看见生活熠熠生辉的表面,把冷漠伪装为实力,把简单修饰成运筹帷幄。”
  我:“庸常者对物的品质过分专注,对货钱交易的过程啰里啰唆,费尽心思。他们被往昔岁月穷怕了,每件物品的结构里都蕴含着他们对物的膜拜和爱惜。”
  森:“酷者却认为红的就是红的,一件T恤就是一件T恤,他们切断了事物背后的经验和内在的联系,只在声色光影的表面滑行,只在审美碎片之间玩乐。”
  我:“庸常者认为人生是看不透的,世界是难以征服的,人生的前景永远充满迷雾,世界是永远有着更高起点的台阶。”
  森:“酷者其实心里也清楚人生难以把握,世界不可征服,不过他们有自己特有的转换心态,把生活表象化、零碎化,抽掉历史和经验,这样他们就可以站在时代的前沿了!”
  我:“但是,表象化并非对世界的概括,零碎化也并非对世相的剖析。酷,绝非掌握了人生。”
  森:“酷者以冷漠的表情向世界昭示他们已经历过许多,他们什么也看不上了。可事实上他们什么也没经历过,他们只是一些不怕虎的初生牛犊。”
  我:“一旦面对知识的浅陋、金钱的窘迫、事业的低能,他们就避而改装成一副副酷的模样。”
  森:“这就是酷者内在的空虚!”
  我:“我们是不是太苛刻了?我们这是对酷者的酷评。”
  森:“因为我们不是酷者。我们没有什么酷的冷漠形象,我们只以冷漠的目光审视酷者。”
  我:“是的。我们对地球寂灭的边缘感到恐惧,我们对星空超世的光速感到惊讶。只要能在世上活上一天、一年,我们仍对生活怀有一份期待、一种梦想。”
  走了半天,腿脚酸痛,我们来到餐饮街。这条街上有各种情调的酒吧和咖啡馆,怀旧复古的,现代前卫的,欧陆风情的,中式典雅的。走进不同的门厅就走进不同的情调,走进不同的文化。它们是私密的,封闭的,暧昧的。一些小资和老外正坐着优雅地边喝边聊。
  我们选了欧式情调的“香榭丽舍”走进去,坐在窗边的位置上。罗马柱、拱形门、西洋画、侍者的西式礼服、钢琴弹奏出的西洋名曲……这些都是赝品,它们并不纯正,是把一些旧世的法国情调和文化碎片杂糅在一起,装饰在一个虚假的空间内。我们在里面付出真实的钱钞却虚幻地坐着。

对现代城市文明的强烈怀疑(5)
我打量着窗玻璃外车来人往的真实生活,对森说:“我不明白这个虚幻的空间为什么能得以日夜绵延?为什么有那么多红男绿女不断对它付出钱钞来供养它的存活?”
  森:“虚假的装饰,不必考证。但‘情调’严密包围着这里的食客,使他们沉浸,飘坠,遁入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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