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儿，你是刚来这里的吧？”大姐冲着厨房喊了一嗓子之后，又回过头来问洪涛。
“嘿，我这个脸上挂像儿吗？您怎么知道我刚来啊？”洪涛觉得自己身上已经很美国了，穿的比美国人还美国人，唐人街里又不是自己一个会说北京话的，这个大姐怎么就能确定自己是刚来的？
“这里没有按斤要饺子的，都轮份儿，一听你说话就是刚从国内来的，这位小姐我看着眼熟，应该也来过我这儿，不信你问问她。”大姐一看就是个喜欢聊天的人，小店里只有洪涛和艾琳两个顾客，她干错坐在旁边的座位上，看来是打算聊会。
“还有这个讲究？大姐是大连人还是青岛人？”洪涛反正闲着也没事，耍嘴皮子正是他的长项，趁着煮饺子的功夫，聊会就聊会呗。
“大连的，里面那个是我弟弟，还有一个弟弟出去送外卖了。大兄弟是来上学还是上班的？”大姐一看洪涛这么上道，也是一个愿意聊的主儿，立马就笑开了花，把凳子又往这边挪了挪。
“我是来看我媳妇的，喏，这是我媳妇，还凑合吧。”洪涛也不隐瞒，一把搂住艾琳，给大姐亮了一个像。
“那可太凑合了，这姑娘比你耐看，你算捡着喽！”大姐这个嘴还真直爽。
“哈哈哈哈，大姐说的没错，我比他要帅多了。”艾琳听了大姐的夸奖，人都快笑到桌子底下去了，跺着脚的喊好。
“呦，你媳妇这个中文说的可够好的，嘿，你又干嘛来了？你给我出去！”这位大姐刚说半句话，突然眉毛立了起来，冲着洪涛背后就是一声大喝，震得洪涛耳朵里嗡嗡直响。
“小点声儿，你不怕把窗户震碎了啊！这是我家，我凭什么出去啊？”洪涛回头一看，一位30多岁的中年人走了进来，他穿得挺整洁，留着一个小分头，带着一副黑边眼镜，手里还拿着一本书，说话不着急不着慌的。
“屁！你管过这个家吗？半个月不着家一次，你当这里是旅馆啊！”大姐虽然嘴上说的挺厉害，但是屁股始终没离开凳子，也没去阻拦那个男人往里走，看来是口不对心。
“你懂个什么，我回家，我回家你弟弟住哪儿啊！这儿有客人，别光吵吵，给我弄点饺子，我拿几件衣服就走，晚了床位就卖不出去了。”中年男人直接坐在旁边的桌子旁，然后把手里提的一个皮包递给那位大姐，又冲洪涛这边微微笑了一下，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我不管！你自己找去，你和老四再搭个上下铺不就能睡了吗，干嘛非去睡地铁站，你整天不着家，我知道你是死了还是活了，让警察抓住怎么办！”大姐抱着那个皮包，一边说一边就哭上了。
“姐，你别难为姐夫了，他一个人在外面也不容易，有话好好说，哭什么啊，这儿还有客人呢。”厨房里的弟弟端着两盘煮好的饺子走了出来，一边劝他姐姐，一边把饺子放在洪涛桌上，然后还把小碟儿、醋、酱油和几种调料拿了过来。
“给我找件厚点的衣服啊！”那位大姐听了弟弟的话，也不再哭了，站起来抱着那个皮包向厨房后面的一个小门走去，那个中年人又追了一句。
“抱歉啊，打扰你们吃饭了，没事了，没事了。”中年人回头看见洪涛好奇的看着他，赶紧笑了笑。
“我说大哥，你们这是怎么了？这位大姐照顾这个小店也不容易，能多陪陪她就多陪陪，女人嘛，哄哄就没事儿了。”洪涛没去管自己盘子里的饺子，他觉得这两口子刚才的对话挺有内容的，心中不禁也燃起了小八卦。
“嗨，一家有一家的难处，没事儿，小三，再给我也煮点饺子，还有酒吗？”中年男人好像不想多说，冲着厨房里那个小伙子喊了一声。
“姐夫，酒没了，要不我去给你买一瓶去。”厨房里的小伙子探出头来应了一声，等着中年男人的回答。
“算了吧，能省点就省点，我明天自己踅摸去。”中年男人吧嗒吧嗒嘴，好像挺馋酒的，最终还是一咬牙，不喝了。
“哎，没事没事，我这儿有酒，大哥，你也没吃呢吧，我正好也刚要吃，过来咱俩凑一桌，我从国内刚来，想喝酒也没人陪我喝，正好凑凑，来来来……”洪涛一听喝酒，觉得自己找到突破口了，一边站起来身来把那个中年男子往自己这桌上让，一边给艾琳使了一个眼色。
“这不合适吧……”中年男人有点动心，但是又不太好意思。
“这有啥不合适的，出门在外，碰到都说中国话的就是朋友呗，来来来，正好聊会天，您来这儿多久了？”洪涛一看他那个劲儿，就知道他不是不想喝。
“快10年了，你刚来？”中年男人借着洪涛的话，也就不再推让了，搬着凳子坐在洪涛边上，接过洪涛递过来的烟，点上火深深吸了一口。
“上午刚下飞机，正好晚上来这边吃饭，我姓洪，洪水的洪，刚才那个是我媳妇，我顺路过来看她的。”洪涛也叼上一根烟，把话匣子也打开了。
“成啊，兄弟，娶了个美国媳妇，那你这个身份算是拿下了吧，临时绿卡拿了吗？”中年男人好像对身份挺在意，一听洪涛这个话，立马就说到了绿卡的问题上。
“拿了，费了不少劲儿，光机票钱就花了一万多。”洪涛很不屑的说着申请的临时绿卡的遭遇。
“知足吧，你这是还算费劲？比起我们来，你算是天堂了……”中年男人对于洪涛的表现有点看不惯，刚要继续往下说，艾琳一手提着一瓶酒，一手提着一个纸袋子走了进来。
第五百九十一章 黑户
酒是五粮液，纸袋里装了两只烤猪蹄，还有一份叉烧肉，估计是艾琳到附近其他华人开的餐厅里买的。
“这可是好酒啊，我好几年没喝过了，今天算我沾大兄弟的光，也解解馋，来，深一点啊！”中年男人看到那瓶五粮液之后，残存的一点矜持瞬间就没有了，酒杯刚刚倒满，他就急火火的端了起来，一口就干掉了少半杯。
“我说大哥，刚才你说去卖床位是怎么回事啊？难道老美这里还有票贩子或者医倒一类的生意？”洪涛也有半个多月没沾白酒了，现在喝起来是格外的香，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连聊带喝，不一会半瓶酒就下去了，顺便还带走了两个猪蹄和大半盘饺子。在中场休息的时候，洪涛把自己刚才听到的只言片语问了出来，权当闲聊。
“嘿，我说大兄弟，今天也就是你问，换个人我都不能搭理他，反正你也不是这里的人，和你唠唠就当是下酒菜了，你大哥我这辈子，混的惨啊！”这个中年人的脸已经红透了，白眼珠里都带着血丝，一看这个酒量也不咋地，估计再来2两他就得倒。不过让酒精一刺激，原本就压在他心里的疙瘩终于压不住了，这时候他最想得到的就是一个听众，而洪涛正好符合他的要求，于是他的阀门算是打开了，一发而不可收拾。
“我前些年在国内和人合伙炒股，结果赔了，还欠了一屁股债，我就是个普通工人，还不上啊，债主整天追着我要债，还跑到我的单位里闹，结果把我工作也搞没了。可是工作没了也得还债啊，就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以前和我一起炒股的一个朋友突然找到了我，他说他有路子去美国打黑工，干上3年，攒够钱就能回来还债了。”中年男人说的还挺遥远，直接从国内那段开始讲，不过洪涛喜欢，他喜欢听有头有尾的故事。
“我们在福建那边上的船，小船换大船、大船再换更大的船，在海上晃荡了2个多月，终于算是到地方了，你猜哪个缺德的蛇头把我们送哪儿去了？”中年男人又喝了一大口酒，恨恨的问。
“没把你们送到美国？是骗子？”洪涛也没偷渡过，他哪儿知道能送到什么地方。
“也不能说是骗子，他把我们送到了危地马拉，我如果不是这次偷渡，我都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危地马拉这个国家！”中年男人不知道是酒劲儿上来了，还是情绪上来了，说话声也大了起来。
“危地马拉？在南美？”洪涛倒是知道危地马拉这个国家，不过不知道它的确切位置，只能求助于艾琳。
“在墨西哥南边，那后来呢？”艾琳也听上瘾了，一边回答洪涛的问题，一边催促中年男人继续说。
“后来啊，那个人贩子的同伙带着我们东躲西藏的又折腾了一个多月，每天每人只有一个面包和一瓶水，经常二十多个人住在一间小房子里，还没有卫生间。突然有一天晚上，他对大家说晚饭随便吃，还有肉汤可以喝，当时我一个人就吃了6个面包，外加2小盆肉汤，那是我这辈子吃得最香的一顿饭。”中年男人说着说着，拿起一块叉烧肉，看了看，又放了下来。
“我知道了，那个蛇头把你们送到墨西哥和美国边境了吧，你是翻铁丝网过来的！”艾琳突然又插话了，她好像恍然大悟一般。
“别乱说，被人听见会有麻烦的。”洪涛假装瞪了艾琳一眼，他心里其实知道艾琳恐怕是说对了，不过为了不刺激这位可能是非法移民的男人，他还得做做样子。
“你媳妇说对了，当天晚上下着突然刮起了大风，我们从地道里爬过边境线，然后进了一辆集装箱货车，一路就被拉到这里来了。最开始我在一家建筑队里干活，清除建筑垃圾，老板是个台湾人，每天工作9个小时，周末休息一天，一天能挣60美金。我在国内的时候干活基建，过了一个月，我就成了大工，每天可以挣200美金，是现金，每天一结或者一周一结。”中年男人说起这一段儿的经历还有点自豪感。
“那不是挺好吗？”洪涛算了算，08年的汇率是1比7。1左右，十年前虽然官方汇率比这个低，但是黑市价格更高，这一天的工资基本等于北京市内一个很不错的工作岗位一个月的工资了。
“当时是不错，我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几乎什么都不干，一个月下来除了租房子和吃饭之外能攒3000美金，全都汇给家里，一部分偿还偷渡的钱，一部分用来还债。我只用了2年不到的时间，就把全部的外债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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