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在20世纪70年代末期都用过市场经济的说法。不过,他们说的是经济的部分运行方式,而不是改革的总体目标。例如,*早在1979年就使用过这个名词,在该年11月接见美国不列颠百科全书出版公司编委会副主席吉布尼等人时,*谈到:“说市场经济只存在于资本主义社会,只有资本主义的市场经济这肯定是不正确的。社会主义社会为什么不可以搞市场经济,这个不能说是资本主义。我们是计划经济为主,也结合市场经济,但这是社会主义的市场经济。”不过,邓的这个讲话当时并没有被当成重要的、成熟的思想进行传播和传达。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一直到1992年之前,“市场经济”这个提法仍是一个“禁区”。为了避免“因名废事”,引起不必要的争论,在论及改革目标时,改革派进行了妥协,改之以“商品经济”的提法。据当时中央编译局专家的考据,在*和恩格斯的所有著作中,既没有“市场经济”一词,也没有“商品经济”这个词汇,“商品经济”是俄国理论家在20世纪之后“发明”的特有用语。使用“商品经济”作为中国改革的目标,可以避免“市场经济等于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障碍,所以当时采取这样的辞藻,是可以理解的。
1980年9月,时任国务院经济体制改革办公室顾问的薛暮桥为体改办起草了一份题为《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初步意见》的文件,其中写道:“我国现阶段的社会主义经济,是生产资料公有制占优势,多种经济成分并存的商品经济。”他在省、市、区第一书记会议上对这份文件做说明时说,这个文件要解决的是,“在中国这块土地上应当建立什么形式的社会主义经济的问题”,他认为,提出商品经济这种说法“是对30年来占统治地位的教条主义的挑战”。
薛暮桥的提法得到了*和大多数与会者的支持,但也遭到了另一些人的反对。从1981年到1983年期间,出现了一系列批判这一观点的文章。它们均反对“社会主义商品经济论”和“社会主义有计划商品经济论”,其理由是“商品经济就是资本主义经济”,“社会主义经济只能是计划经济”。
1981年4月,*中央书记处研究室印发了一份《当前关于计划调节与市场调节的几种观点》的材料,它把国内的经济学家分为四类:第一类是坚持计划经济的;第二类是不那么坚定地赞成计划经济的;第三类是不太坚定地赞成商品经济的;第四类是主张商品经济的。其中,邓力群等列名第一类,薛暮桥、林子力等被划为第四类。
在为预定于1982年9月召开的第十二次全国代表大会起草政治报告的过程中,“计划派”力量占了绝对的上风。起草小组成员王忍之、袁木等人在一封信中说:“在我国,尽管还存在着商品生产和商品交换,但是绝不能把我们的经济概括为商品经济。如果做这样的概括,那就会把社会主义条件下人们之间共同占有、联合劳动关系,说成是商品等价物交换关系;就会认定支配我们经济活动的,主要是价值规律,而不是社会主义的基本经济规律和有计划发展规律。这样就势必模糊有计划发展的社会主义经济和无政府状态的资本主义经济之间的界限,模糊社会主义经济和资本主义经济的本质区别。”起草小组负责人胡乔木将这封信作为定论,批发给宣传口所属各单位。
为“商品经济”翻案(3)
与之相呼应,媒体上也刊发了大量类似观点的文章,*中央的红旗出版社还编成《计划经济与市场调节文集(第一辑)》,编者在前言中写道:“实行指令性计划是社会主义计划经济的基本标志,是我国社会主义全民所有制在组织和管理上的重要体现。完全取消指令性计划……取消国家对骨干企业的直接指挥……就无法避免社会经济生活的紊乱,就不能保证我们的整个经济沿着社会主义方向前进。”在这一派学者看来,薛暮桥的提法是“把落脚点放在商品经济上,计划经济被抽掉了”。一些更极端的人进而反对“宏观经济由计划调节,微观经济由市场调节”的主张,认为“这样一来,宏观就很可能被架空,成为‘梁上君子’,结果就会削弱社会主义计划经济”。
在这种形势下,中科院副院长刘国光因为在“十二大”开幕前夕撰文支持要着重扩大“指导性计划”的主张,而受到了上级领导的严厉批评,多次检讨才得以过关。在最终形成的“十二大”报告中,对中国经济改革的目标模式表述为—“计划经济为主体、市场调节为补充”。报告认为:“我国在公有制基础上实行计划经济。有计划的生产和流通,是我国国民经济的主体。同时,允许对于部分产品的生产和流通不作计划,由市场来调节,也就是说,根据不同时期的具体情况,由国家统一计划,划出一定的范围,由价值规律自发地起调节作用。这一部分是有计划生产和流通的补充,是从属的、次要的,但又是必要的、有益的。”日后,吴敬琏认为,这无疑是一个倒退。
“十二大”以后,薛暮桥不得不在他主持的一次关于体制改革理论的座谈会上作了违心的检讨,他在自己的*中记录了当时的痛苦心情:“感到相当为难……这次讨论要由我来做动员报告,我必须表态,是赞成计划调节和市场调节相结合,充分发挥市场调节的作用呢?还是赞成计划经济为主,市场调节为辅?一方面,我在思想上倾向前一种提法,另一方面我有义务在公开场合遵守中央文件有关规定。”
此刻,摆在吴敬琏面前的这份文稿,便是改革派试图推翻1982年的“定论”,为商品经济“翻案”放出的一个试探气球。
马洪等人敢于在此时“探险”,也与当时的宏观氛围分不开。从1984年开始,中国经济从整顿中走向复苏。在元旦过后不久,近年来除了出国一直坐镇北京的*突然决定到南方看看,这是他一生中两次著名的南方视察的第一次。当时,中国就对外开放方面的问题展开大论战,深圳和珠海特区正饱受争议之苦,被一些保守派认为是“除了五星红旗还在,社会主义已经看不见了”的地方。*马不停蹄遍走特区,2月1日,写下“深圳的发展和经验证明,我们建立经济特区的政策是正确的”,对特区模式进行了公开的肯定,这一消息以新闻的方式传播全国,关于特区的争论至此告一段落。在他离开广东后的第二个月,*中央作出重大决定,宣布“向外国投资者开放14个沿海城市和海南岛”。此后,中国的对外开放逐步由点及面,最终形成了沿海全境开放的格局。
3月23日,福建省的55位厂长经理们以《请给我们“松绑”》为题联名向省委书记项南、省长胡平写了一封信。厂长们在信中写道:“我们认为放权不能只限于上层部门之间的权力转移,更重要的是要把权力落实到基层企业。为此,我们怀揣冒昧,大胆地向你们伸手要权。我们知道目前体制要大改还不可能,但给我们松绑,给点必要的权力是可以做到的。”此信被《人民日报》在二版头条显著位置刊登,一时轰动全国,这一呼声很快成为一种共识。5月10日,国务院顺势颁发《关于进一步扩大国营工业企业自主权的暂行规定》。
为“商品经济”翻案(4)
正是在这样的大好形势之下,国务院主要负责人授意马洪,给一言九鼎的“老革命家”们送上一篇试探性的文章,看一看是否可能在10月份召开的十二届三中全会上重提“商品经济”。
马洪立即组织周叔莲、张卓元完成了初稿,这回赶上吴敬琏正好归国,马洪怎么肯放过他。于是,他们几个人在沈阳、长春白天参加战略讨论会,休息时间和晚上就抓紧逐字推敲,修改文稿。据后来学者的揣测,马洪之所以倚重吴敬琏,一是信任他的学术素养;二是希望他能够把耶鲁带回来的现代经济理论融汇进文稿之中。
马洪和吴敬琏从沈阳写到长春,再从长春写到大连,一路数日就把文稿基本改定了。马洪当机立断说:“下面几站我不走了,要马上回北京。”吴敬琏与他道别,代表马洪继续前往哈尔滨开会。
一回到北京,吴敬琏就急忙去马洪家里探听情况,了解反应。他知道兹事体大,关乎中国经济改革的路径走向。马洪非常高兴,告诉他,文章已分送给几位老同志,没有什么反对意见。最让马洪高兴的是,王震还专门给他写了一封亲笔信,说这篇文章写得好,我们不能只说老祖宗说过的话,应该有创造性。只有一位理论家给马洪打电话,说基本观点是赞同的,但是不要从全民所有制内部找商品经济存在的原因,还是从两种所有制的关系、两种公有制的存在来说社会主义存在商品经济的原因,言下之意,还是要回到斯大林在《苏联社会主义经济问题》一书中设定的框架下。马洪拒绝了他的意见,并拿出王震的信给他看,王是这位理论家的老上级,他便不再吭声。
当获知有影响的“老同志”对这篇《关于社会主义有计划商品经济的再思考》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之后,9月9日,国务院主要负责人给*中央政治局常委写了题为《关于经济体制改革中三个问题的意见》的报告,正式提出“社会主义经济是以公有制为基础的有计划的商品经济。计划要通过价值规律来实现,要运用价值规律为计划服务”。9月11日和12日,*、陈云先后批示同意。紧接着,在*中央总书记和国务院领导的坚持下,经过人员调整的“十二大”政治报告起草小组对所有的表述作重新的拟定。
吴敬琏还回忆了一个细节。9月中旬,他随马洪在上海作调查研究,一天晚上,他发现马洪又在伏案写东西,便问他在写什么,马洪说,现在看到的十二届三中全会报告的最新一稿上还是没有“商品经济”的提法。他透露说,在9月9日,国务院主要负责人用我们那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