届三中全会报告的最新一稿上还是没有“商品经济”的提法。他透露说,在9月9日,国务院主要负责人用我们那篇文章的意思给中央领导人写了一封信,现在,我再用那封信中被肯定的提法给党中央领导人和国务院主要负责人写信,要求把它写进去。①
1984年10月20日,中国共产党第十二届中央委员会第三次全体会议在北京召开,全会一致通过了《*中央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下称《决定》),明确指出:“要突破把计划经济同商品经济对立起来的传统观念,明确认识社会主义计划经济必须自觉依据和运用价值规律,是在公有制基础上的有计划的商品经济。商品经济的充分发展,是社会经济发展的不可逾越的阶段,是实现我国经济现代化的必要条件。”
十二届三中全会被认为是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对改革开放影响最大的会议之一。*在全会上说,《决定》是“*主义的基本原理和中国社会主义实践相结合的新政治经济学”。他在10月22日的中顾委会议上又说,“这次经济改革的文件好,就是解释了什么是社会主义,有些是我们老祖宗没有说过的话,有些新话”,“过去我们不可能写出这样的文件,没有前几年的实践不可能写出这样的文件。写出来,也很不容易通过。”(见《十二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 。 想看书来
为“商品经济”翻案(5)
那几天里,最开心的人是薛暮桥。《决定》实际上为他两年前的检讨“平了反”,而10月25日正是他80岁的寿辰,更让他开怀的是这天的中午,他的小女儿为他生下了一个小外孙。中科院、国务院研究中心及国家计委等联合在人民大会堂举办了一场祝贺他“从事经济理论和实践工作五十年茶话会”,多位主管经济的国家领导人到会,算是替他暖寿。四喜临门,他自然是笑逐颜开。
至此,在历经几年的大争辩中,“商品经济”第一次在中央文件中被确定为改革的目标。我们即将看到的景象是,日后还将有新的大反复,而最终,新的争论的尘埃落定是在1992年。吴敬琏在1984年的这次争论中发挥了一定的作用,而在数年之后的大论战中,他更将孤身出战,并因此而声名大噪。
在结束了东北之行之后,9月份,马洪又安排吴敬琏去参加了上海的调研。当时的上海正处于历史上最困难的时刻,全市工业经济低迷,发展没有空间,财政枯竭,出生于上海郊区青浦的陈云曾心疼地说,如果在上海拍30年代的电影,都不用搭景了。中央因此组成了一个振兴改造上海调研组,各部委至少派出一个部级干部参加,由*和马洪带队,为上海设计一个新的发展战略。
这个高级调研组共30多人,住在兴国宾馆,与上海的各级干部开会,开了数十次座谈会,渐渐理出了一些思路,提出了“四个中心”的发展战略,就是把上海建成中国的商业中心、金融中心、贸易中心和信息中心,这个方案很快得到国务院批准,上海的复兴正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在调研中,经济研究中心的薛暮桥、徐雪寒等学者提出了许多重要建议,其中之一是,组建一个全国性的股份制银行,最好就是从解放初被关掉的老银行中恢复一个牌子,后来被确定下来的就是恢复交通银行。经过几年筹备,1987年3月,交通银行在上海成立。后来10周年庆典的时候,交行的人从档案中查出,最早的建议就是1984年由调研组提出的,还专门请吴敬琏写纪念文章。
调研组在和上海市委合写了振兴改造上海战略之外,还单独给党中央、国务院写了一份报告,提出两点建议:一是设立上海特别市,把对外开放的优惠政策全部都给上海;二是增加上海的财政收入能力,当时上海每年的财政自留比例只有13%,专家们建议提高到23%,增加10%。后一个建议被中央采纳了。上海的干部对那次调研非常感念。
吴敬琏自己也对那段时间的工作十分满意。他在晚年的口述中说,原本以为,当一个经济学家就是坐而论道,清谈议政,离实际政策制定很远,为商品经济“翻案”和上海的调研让他发现原来理论研究还可以为国家的重大决策起重要作用,一个政策建议居然能够如此显著地改变一个地区或一个行业的成长。
从上海回来以后,马洪向吴敬琏提出了一个动议:调进国务院技术经济研究中心,出任常务干事。
吴敬琏对此非常意外,他回去想了几天后回复说,可以。
对于自己为什么要离开心爱的理论研究工作,进入政府部门工作,吴敬琏在《我在改革的岁月里》一文中坦率地道出了自己的想法:“有人说,你为什么要当政府经济学家呀?我说这有什么,也不是因为当了政府经济学家你就道德低下了。那么清高干什么呢?你不是要改变这个社会吗?不是要为人民造福吗?你在政府机构里面,完全有条件做得更好。”①
国务院技术经济研究中心的办公地点当时在中央决策的心脏地点—中南海。那是座工字形的小楼。吴敬琏到上班几天以后,就被在同楼办公的国务院经济研究中心总干事薛暮桥发现,便和马洪商议把吴敬琏转调到经济研究中心,担任常务干事。1985年,国务院决定把国务院的三个咨询机构:经济研究中心、技术经济研究中心、价格研究中心合并成为国务院经济技术社会发展研究中心—后改名为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马洪任总干事,薛暮桥任名誉总干事,吴敬琏也随之进入了发展研究中心,继续担任常务干事一职。
就这样,在社科院经济研究所工作了整整30年之后,吴敬琏“意外”地扮演起了另外一个角色—由纯粹的书斋学者,一转身成了“政策咨询专家”,在他的面前突然展开了一条从未料想到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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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关”失败(1)
后世的学者在研究中国改革史时,常常会一再地讨论这样一个话题:到底在1986年的夏秋之际发生了哪些变化,导致中央经济政策的突然转向?
“突然转向”的中央政策有两个:一是在2月底、3月初,突然改变了上一年9月召开的十二届四中全会上决定的从紧宏观政策,开始大规模放贷;二是在10月,突然放弃了8月份国务院常务会议和中央财经工作小组批准的整体配套改革方案,转而以企业改革为主线。①
在《当代中国经济改革》一书中,吴敬琏是这样记录的:“按照中国政府的原定计划,1986年经济工作的方针是继续稳定经济,以便迎接1987年开始的‘大步改革’,然而到了1986年年初,经济增长出现下滑迹象,2月份还出现了GDP的零增长。这时,政府领导决定放松对银行贷款的控制,结果从1986年第二季度开始,货币供应迅速扩张。”他在口述史中还回忆了一个细节:2月下旬,国务院召开了一次改革工作讨论会,国务院负责人坐下以后就说,现在增长速度降下来了,预报好像要降到零,我看是你们把贷款抽得太紧了。在座的中国人民银行副行长刘鸿儒争辩了几句说,不是这个原因,根据我们的调查,是煤电油的供应和运输跟不上导致的。负责人不高兴了,说,煤电油总是紧张的,为什么速度降到这么低呢?我看就是你们头寸控制太紧了。这时,刘鸿儒走出会议室,过了一会儿回来,他报告说,我已经和陈慕华行长打过电话了,我们马上发电报,放松贷款控制。
薛暮桥在*里是这样回忆的:由于在1985年年底实施了信贷紧缩政策,到1986年第一季度,工业生产遇到困难,由于大量基建项目已经上马,原材料、能源供应更趋紧张,同时信贷的大部分用于固定资产投资,企业流动资金变得奇缺,结果工业生产增长速度显著下降,第一季度比上年同期只增长。许多地方和企业纷纷强烈要求放松信贷,叫得很厉害。同时一些年轻同志大声惊呼经济“滑坡”了,说“双紧政策”破坏了刚刚开始的经济起飞。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中央改变了执行半年的从紧政策,开始大量放贷,刚刚压抑下去的通货膨胀势头卷土重来。
在经济学家中,马洪、薛暮桥、刘国光和吴敬琏等人认为,速度下降本来是抑制经济过热时出现的暂时现象,用不着惊慌。在1986年4月份的全国人大会议上,薛暮桥发言说,资金紧缺的原因是大量的钱都投到固定资产上去了,流动资金不足,可通过发展银行业务,把沉淀的货币吸收上来,就可促使投资结构和经济结构的优化,从而使经济正常运行,但是切不可放弃抑制通货膨胀的政策。在信贷的水闸被打开之后,整体配套改革方案的执行难度其实就已经加大了,因此,1986年6月27日,薛暮桥又写信给国务院负责人,提出“严格控制社会总需求的平衡是改革不合理的价格体系,从而理顺经济关系的成败的关键”。吴敬琏后来回忆说,薛的这封信是由他亲手送到国务院负责人办公室的。但是,不久就传来消息,薛的意见被认为是“陈旧的”,已经落伍,缺乏新意。
信贷一放松,顿时出现“一放就乱”的景象。1986年全年的固定资产投资比上年猛增477亿元,增发货币231亿元,同比都增长了20%左右。1986年10月,吴敬琏在一份题为《分析当前经济形势,思考今后改革的路子》的分析报告中忧心忡忡地写道:针对目前的局面,如果不是从体制改革的战略改进上寻找出路,而是沿着所谓“投资增一点,银根松一点,税收减一点,奖金加一点”这种老路子走下去,对体制改革和经济发展将产生极其不利的深远影响。 txt小说上传分享
“闯关”失败(2)
不过,这种声音仍然未被采纳。
吴敬琏等人所期望的整体性改革,势必会涉及方方面面的利益调整,在过热的经济环境中,调整的难度不但空前陡增,甚至会被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