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体内有新吸入的毒品,会引起生命危险。
简方宁再三叮嘱。
这一点,倒不必过虑。
蔡医生很有把握地回答,入院检查这样严格,像三八线,毒品进不来。
再说我前天才给庄羽做完尿毒检,化验报告刚送回来,阴性。
有这样权威的鉴定,还怕什么呢?简方宁说,今天报回来的化验单,只反映前天以前的情况。
要是病人昨天用了毒,你如何知道?蔡医生鼓着嘴,不说话。
院长的话,虽然逻辑上无可辩驳,但也太吹毛求疵了。
哪里就那么巧?病人拿自己的生命闹着玩?。
简方宁知道蔡医生不服,刚毕业的博士,多有做视天下群雄的气概,他们认为世间所有知识的精华,都印在书上或输入电脑。
但生活总是比铅字和程序更新得更快。
她不忙着说服他,淡淡地说,咱们一块到13病室去一趟吧。
两人相伴而行。
范青稞不知到哪里去了,席子又去洗衣物。
屋内只剩庄羽支远。
简方宁一眼看到,床头柜上插在瓶里的红色玫瑰花少了许多,远较送来时单薄。
花瓣也是一副遭受荼毒的模样,失去了生机与鲜艳,瘟鸡似的耷拉着脑袋。
花茎若不是被人用绳紧紧地捆成一把,团结就是力量,早就弓进水里了。
她很想问问钻石玫瑰的事,但她克制住自己。
严肃的院长查房,绝不能从这么温馨的话开头。
怎么样?没有任何开场白和问候,也没有通常的称呼和微笑。
简方宁院长双肘抱肩,身材笔直,头略后仰,突兀开了口。
俯视众生的漠然和深潜在下面的关怀蕴涵其中。
庄羽恨死这种口吻。
普天下的医生,都爱以悲天悯人的口吻,开始他们同病人的谈话,表明居高临下的优越。
庄羽是一个骄傲美丽的女子,虽然因为吸毒,美丽大打了折扣,但骄傲有增无减。
她喜欢与众不同,吸毒就是一种深刻的与众不同。
无力反抗。
她是院长,你是病人,就规定了永远的不平等。
要是有一天,把院长也变成病人就好了。
这样一想,庄羽心平气和了些。
她说,挺好的。
支远也回答,不错。
中药很平稳。
除了有点拉肚子,没大的不舒服。
简方宁点点头,成竹在胸的样子。
这种样子也令庄羽气郁难平。
无论你说什么,病情是好还是坏,瞬息万变还是一成不变,院长总是优雅地点点头,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你痛苦的身体力行,只不过是在验算她已知的答案。
今天我们要开始改用新方剂,效果更好。
但有一点,必须在完全排除毒品以后,才可使用。
否则,危及生命。
开始治疗以前,我想再确认一下,你们是否已彻底停用毒品?简方宁字字千钧。
那。。。。。。支远脸色刷白,说。。。。。。当然是没有。。。。。。可是。。。。。。舌头像打了个解不开的水手结。
可是什么呀,在戒毒医院里,到哪儿去找毒品?进来的时候,让你们像澡堂一样扒了个光,就是孙悟空,也别想带个猴毛儿进来。
这么问,是不相信我们啊,还是不相信你们自己?庄羽见支远要露馅,赶紧滴水不漏地接过来。
简方宁微微一笑,说,不是信不信,是对生命负责。
出了问题,我们是用墨水写检讨,病人是用鲜血写死亡报告书,好吧,既然肯定没用,就开始下一步治疗。
整个过程蔡医生一言不发,直到跟随院长走出病房。
我的天,庄羽,你这不是自搓麻绳自上吊吗?药如水火,最是无情。
吸了粉的人,不可用药。
你不说实话,到时候会要了你的命的!我这就跟她说去,要罚要撵,随他们去,不敢和阎王对着干。
支远用手指肚,刮着流到耳朵眼的冷汗说。
还老爷们呢,禁不住吓唬!她的话,就是真的了?敲山震虎,我懂!招了吸粉,就罚款,他们创收的手段,拿了钱分奖金。
一脚把咱踢出门,后面怎治也不管了,便宜了他们!庄羽自以为洞察秋毫,说得活龙活现。
支远焦虑地说,他们怎么想的,咱就甭管了。
我怕的是万一呢?要是真像她说的那样,你的校狐不就完了?庄羽轻松一笑地说,我完了,不正合了你的意?好停尸再娶啊,你不白拣了一洋捞儿?支远猛地甩开她,咬牙切齿地说,少来这疯疯癫癫的一套!你要不说,我去!你不要命,我还要命,你要真死了,我落个知情不报,一辈子怕撞上你这个冤死鬼!说着,就要往外走。
庄羽这才收敛一些,说你急什么?瞧那院长,一进门就盯着玫瑰花死看。
定是觉出了破绽。
她用话敲打,意思明摆着。
我们不说,谁也没法。
粉我吸完了,纸顺下水道跑了,她没证据,什么也定不了,用药吓唬人,以为一扣上科学的帽子,别人就得趴下,太小看人了,就算新中药真和海洛因相克,我不喝,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活人还能叫尿憋死?我把中药连瓶扔了,死无对证!庄羽得意洋洋。
支远想想也有道理,稍定下心,说,我妻言之有理,临危不乱,是我急昏了头。
庄羽说,我是老客了,自然比你经验丰富。
支远说,是我沉不住气,惭愧惭愧,还望娘子原谅。
两人正说笑着,甲子立夏端着治疗盘进来,说,请回到自己的床上,要做治疗了。
庄羽说,给谁做?甲子立夏说,都有。
支远坐在庄羽床上,说,打针?甲子立夏开始取药,说,是。
支远说,先给我打,再给她打。
甲子立夏说,可以,但请你回到自己床上去。
支远说,我的床就在旁边,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打完了针,我就过去。
甲子立夏一丝不苟地说,医院的规矩,无论何种操作,都要求在病员自己的床上,以防发生错误。
请你协助。
庄羽小声嘀咕,脑袋瓜真轴。
甲子立夏很利索地给支远肌肉注射完毕。
支远一边放下袖子,一边问,这针是干什么的?怎么平常没在这种时候,打过这种针?庄羽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相信医生护士?打听得这般详细干什么?你没看小姐多忙?不烦你才怪!她也极想知道这药针的功效,又怕护士不肯答,故先用话激人。
甲子立夏果然好声好气解释,说是院长刚下的临时医嘱,即刻执行。
好像是配合中药戒毒的一部分。
支远立刻满头冒汗,说,不是说一直用中药吗,怎么换了水针?甲子立夏说,既然有人跟你说了,你问他就是。
做护士的,只管执行医嘱。
护士是跑腿的,腿能说出什么话来?说着,就要给庄羽打针。
庄羽,这针你千万打不得。
这不是中药,进了你的身体,抠也抠不出来。
你打了针,就会有生命危险!支远敏感地大叫,恨不得用手打落护士手中的针头。
甲子立夏气得跺脚,说你这是怎么回事,干扰他人治疗啊?庄羽神色不乱地说,支远,你是不是打了针,有什么不良的反应?支远说,我挺好的。
可现在情况和你刚才想的不一样,不是中药瓶子,你不能不喝,也不能扔了。
你别打这针,真出了什么事,后悔就晚啦!庄羽气恼地说,别一惊一炸,不会出什么事,我比你有经验。
听我的,没错!说完,坦然地把宽大的病号服袖子撸上去,露出胳膊。
恰在这时,简方宁同蔡冠雄走了进来。
刚下的医嘱,执行完了?简方宁问。
甲子立夏回答,支远的已执行,庄羽的,马上做。
简方宁对庄羽道,这针是整个中药治疗的一部分。
关于重要性危险性,我刚才说过了。
现在是最后的机会,如果偷偷吸食了毒品,一定交待出来。
否则后果自负。
支远几乎要喊起来,但庄羽狠狠的眼光像封条,粘得他的嘴唇作不得声。
没吸就是没吸!凭什么三番两次逼问,想屈打成招啊?庄羽傲慢地说着,缓缓地绷紧臂上的三角肌,动作颇有剑豪运动员亮相时的风采,看来以往训练有素。
但她很快就放弃了这种努力,因为无论怎样使劲,上臂都无法隆起任何一块肌肉,晃动着的只是松散筋皮。
护士,你打针啊。
我没偷吸,我什么都不怕。
庄羽睨视着众人说。
甲子立夏把针头楔入,推药。
蔡医生呆着无趣,说,院长,我还有几个病程要记录,是不是。。。。。。简方宁很果断地一挥手说,不能走,留下观察,你既然对药物疗效发生怀疑,又进行了对症处理,就要一追到底。
你走了,就失去了临床医生最可贵的第一手经验。
蔡医生脸现羞涩呆在一旁。
屋内一时静寂无声。
支远努力捕捉身体深处任何微小的感受,借以推测庄羽的反应。
还好,他一切如常,甚至比平时感觉还要好些。
庄羽安然微笑着。
她想,好你个面善心不善的女院长,在我面前玩小花招,给我随便打个什么针,不是太空水就念矿泉水,想把我的真话套出来,你太看轻老娘了。
瞎了你的眼!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仍是没有丝毫反常。
范青稞从外面急慌慌地撞进来,说道,简方。。。。。。院长,我有急事。。。。。。今天一早,一直在你办公室那儿等,不想你却在我病房。。。。。。简方宁用手轻轻向下一按,好像面前是一片起伏的柔软草坪,宁静地说,范青稞,等一会儿,我找你,好吗?一句话让范青稞恢复了既定的角色意识。
她看着屋内肃穆的气氛,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钳闭了嘴巴。
突然,庄羽感到一股毫无先兆的冰冷,从骨髓扩散,像西伯利亚的寒流,自天而降。
米粒大的冷疹,从背后向前胸、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