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飞这次虽然没出什么大事儿,但在部队内外造成了一定影响,支队领导一怒之下,立时决定将他作退伍处理,同时报批总队同意。整个过程处理得非常快,总队、支队领导都没有丝毫要挽留的意思。
全省边防部队正在组织开展旨在深入打击沿海偷渡活动的“鱼鹰行动”,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作为支队的业务尖子,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犯这种低级错误,视自己的政治前途如儿戏呢?
九点多钟,于飞一身便装,大包小包地拖着行李从干部公寓楼下来往大门口走去。
一身的休闲装束,让一米八三的于飞本来就修长挺拔的身材更显得高瘦,瘦削的脸庞虽然谈不上十分英俊,间或有些腼腆,却显得个性十足。胡子是刚刮过的,下巴周围青色的茬痕隐约可见。
大门口等着送行的只有夏晨、李一鸣两个人,表情都十分严肃。
五年前,他们三人从同一所政法大学的刑侦专业毕业,一起入伍献身边防,并被分配到了同一个支队。虽然最初并不在同一个基层单位,有在边防派出所的,也有在船艇大队的,但两年前,他们就因为业务突出,先后被调到支队机关司令部当参谋了。夏晨和于飞在边管科,李一鸣属警训科。
三人的关系一向情同手足,能够从同一所大学毕业再在一起共事,他们的欣喜之情是可想而知的。
但世事难料,相聚在一起才两年左右的时间,于飞就要单独离开,并且是永远地离开部队了,这让夏晨和李一鸣两人实在有些接受不了。
于飞却坚持不让夏晨和李一鸣送出大门外,只是在两人的肩膀上拍了拍,说了声“保重”,便拖了行李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快到门口时,他的右手举起来象征性地向后挥了挥,仍然没有回头,就像只是去出一趟差。
大门口的哨兵轻轻地喊了声:“于参谋,慢走。”然后敬了一个十分标准的持枪礼,于飞向他点头笑了笑。
一个年轻的中尉女警官出现在机关办公楼三楼的窗口,她神情木然,默默地注视着于飞远去的背影,两行泪水不经意间滑落,从眼角滑过鼻翼,再滑进嘴里,留下两道湿湿的痕迹。
她叫任晓雯,一个对这种局面更加接受不了的女孩。她也是于飞的校友,而且也是刑侦专业的,只是低了两届。从大学的第二个学期开始,她就跟于飞谈上了恋爱,成为一对人人称羡的才男靓女小恋人了。
毕业后,她坚决拒绝了家里为她联系好的法院工作,要死要活地追随着于飞的步伐跑进了边防部队,并且如愿以偿分到了滨州支队工作,目前在档案室。
说好在支队机关胜利会师的,他来了。可来了才多长时间呀,他竟然就一个人跑了,远远地跑出了她的视线!
知道于飞出事后,任晓雯气得接连几天都睡不着觉,不知怎么办才好。
能怎么办呢?自己也是军人,懂得军令如山的基本道理。怪只能怪这个臭于飞实在太不争气了,啥事儿不能做?偏要选择去堵枪眼,净显着他能了,该死的!
当天晚上,任晓雯还正在房间里生闷气,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是于飞的号码。
她气狠狠地将手机摔在床上,不想理他。但电话一直在响,响得她心烦意乱,就在电话即将挂断的那一刻,她按下了接听键。
“喂。”是于飞的声音,听得出他的情绪也不是很高。
任晓雯没有说话,她有种想哭的感觉,并且终于哭出了声来。
“哭什么鼻子呀?我挺好的,没事儿。”于飞尽量说得轻松些。
“你……在哪?海城?火车票买好了没有?”任晓雯抽泣着问。
“买好了,明天上午的,到夜里两点多就可以到家了。”
“……”
“我在家里可能呆几天就回海城,到时准备在海城找个工作。这样……见你也方便些。”于飞轻声说。
任晓雯的哭声一下子加大了。
“哎,你……你别哭呀,只要找到工作,我们不是还可以经常见面的吗?”于飞有点急了。
“你……你住哪里?”
“我租了个房子,下午已经住进来了,感觉还不错,嘿嘿。”
“亏你还笑得出来,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赶火车,路上小心。以后的事等你回来再说。”任晓雯哽咽着说。
“好吧。”
电话挂断了,一阵忙音。
任晓雯拿着手机愣愣地发了几分钟的呆,然后一下子扑倒在床上,用毛毯包住头一阵猛哭。
怨恨与牵挂,到底哪一个更揪心?
电话那头,于飞同样傻呼呼地坐在竹席上发愣,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现在他身处的,是战友帮他租的东风社区五楼上、一个四十平方米左右的小居室里,基本的生活设施都挺齐备,周边环境还凑合,交通也挺方便。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将在这个出租房里住多久。
好容易回过神来,他跑去洗了个澡,然后将自己*了放倒在床上,打开电视随意地浏览起来。但看来看去,满眼都是超白超干净洗衣粉、或者神奇补钙一片抵五片的广告轰炸,看着着实让人心烦。
他啪地关了电视,将遥控器一扔,拉过一条薄床单仰面躺下。
坐了近三个小时的车,实在有点累,但马上睡觉肯定睡不着,自上大学以来,近十年了还从来没有在晚上十一点前睡过觉。
五月的海城天气已经有些热,但因为海风大,空气湿润,昼夜温差差不多十度,晚上相对还挺凉爽。
于飞闭着眼眯了一会儿,实在没睡意。他忽地翻身坐起,从背包中拿出海城市交通旅游地图,仔细地看起来。
酒店、娱乐城、歌舞厅,他用铅笔标注了好几个地点。他又拿出几张名片,核对着上面的单位名称,在地图上一一作了标注。
直到快零点了,于飞才感觉眼皮沉重起来。在进入梦乡之际,他还在迷迷糊糊地想:
该从哪里打开缺口,开始自己流浪生涯的第一步呢?
根据行程安排,于飞必须回老家一趟。可在家里仅待了五天,他就悄悄地回到了海城。
对于自己目前处境的突变,他没敢对父母说实话。偏居内地小城的的父母是容易满足的,一向以儿子身为武警警官为荣。要是让父母知道儿子竟然被部队给“扔”出来了,他们不当场晕过去才怪。
回到东风社区的出租房后,于飞没有跟任何人联系,而是一个人待在房里继续看地图,然后再骑了刚买的自行车满城里乱转。
因为入伍后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滨州,到海城的机会终究有限,还不是很熟悉。跑来跑去就那么一两条中心区主要商业街道,压根儿就没往旁边的邻街巷道上去过,这回可有时间好好地熟悉个遍了。
于飞学语言的天赋极高,又十分感兴趣。在滨州基层派出所与当地老百姓打交道不到一年,就把滨州方言说得倍儿溜,不留神根本听不出他的外地口音,后来到派出所报案或来访的群众都以为他是个地道的本地人。
滨州话与海城话差不多,属同一语系,说话时在个别词上有意识地多拐几道弯,也就差不离了。
在海城的大街小巷穿行时,于飞最喜欢借问路的机会,与坐在门口纳凉的老头子老太太聊会儿天,说说巷子的来历,说说以前都出过些什么名人,一聊就是老半天。老头子老太太嘴里咕嘟咕嘟往外冒的,都是原汁原味的海城方言,间或还有几句在年轻人中差不多失传的海城老话,有意思。
近十天的走街串巷,让于飞感到心头十分的充实与富足,略显阴郁的心情被排解得格外澄澈。
这天下午五点多,于飞冲了个凉水澡,身着一件中式短袖衬衣、牛仔裤,来到他楼下的“定点餐厅”味鲜快餐店,特地多点了几个菜,又来了瓶本地产啤酒,悠闲地一碟一碟扫了个精光,然后打车直奔建设路一家名叫“金字塔”的迪厅而去。
荧光闪耀,人影叠叠,灯红酒绿。于飞在灯光斑驳的迪厅里随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和DJ高亢煽情的叫喊声疯狂摇摆,本就高挑的身材有些引人注目。不时有光肩露背的少女少妇在身边蹭来蹭去,狐媚的秋波在暗影潼潼中显得格外*。
接下来的一连几天,于飞都是白天呼呼大睡,晚上六七点开始出动,沉浸在各种风格的迪厅、酒吧里乐不思蜀。
直到凌晨三四点,他才满身臭汗味加各类香水味、啤酒味、白酒味等不知啥味的跑回家,在一个小笔记本上或多或少写下几句话。然后冲澡,睡觉,不知今夕何夕。
这天晚上,陆离酒吧。这是一个招牌在沿街地面上,进入后却得连续下好几层台阶通向地下室的所在,也是于飞重点圈过的一个地方。酒吧大厅倒十分宽敞,内中布置显出几分雅致,音响、灯光也特棒,因此人数倒比其他酒吧还多。
一曲终了,刚刚狠high了一把的于飞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细微汗珠,一摇一晃来到吧台前,点燃一支烟,要了杯冰镇扎啤,边喝边扭头满不在乎地看着周围的人群。灯光稍微亮了些,音乐也变得轻柔。
“帅哥,一个人?”一个略带点沙哑的女声,普通话中带点嗲音,像是四川重庆一带过来的。
于飞转过头来,一个年轻的女孩出现在身边的高脚椅上。头发随意披散着,右耳旁似乎有金黄色的一绺,一张五官组合还算过得去的脸蛋,皮肤好像挺细,在淡蓝与粉红相映的吧台灯光照射下,看上去有些酡红。
她右手端了杯红色的酒,不对,应该说是泾渭分明的两层,上层为晶莹的红色,下层无色透明。据说这叫“烈焰红唇”,调制的鸡尾酒类,在酒吧里很受年轻女孩子的追捧。
于飞扬了扬眉毛算是默认。
“可以给我来支烟吗?”女孩笑盈盈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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