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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任何人类的语言,没有任何借助于颜色、大理石、文字和声音以表达思想的东西,能够体现灵魂里的力量、真实、完善和突出的情感!是的!谁谈论艺术,谁就在说谎。爱情在和我们的生活永远打成一片,并最后给它染上火红的颜色之前,曾经过无数的变形。这种看不见的渗透的秘密,躲过了艺术家的分析。对一个冷漠的人来说,真正的激情是用叫喊和使人讨厌的叹息来表达的。只有真诚地恋爱的人在阅读《克拉丽莎…哈洛》③的时候,才能对洛弗拉斯的咆哮有所体会。爱情是一股纯洁的泉水,它从长着水芹和花草,充满砂砾的河床出发,在每次泛滥中改变性质和外形,或成小溪或成大河,最后奔流到汪洋大海中,在那里,津神贫乏的人只看见它的单调,心灵高尚的人便沉溺于不断的默想中。
①苏尔(1769…1851),法国元帅,他在路易…菲力浦王朝当过陆军部长和外交部长。
②莱斯孔巴是十八世纪轰动一时的一件刑事诉讼案中的女主角。她指使情人谋杀了自己的丈夫。
③《克拉丽莎…哈洛》是英国作家理查逊(1689…1761)的小说,洛弗…斯是该小说中的一个道德败坏,专善诱骗女人的青年贵族。
“我怎么敢把这些随时变幻的感情色彩,这些微不足道却富有价值的琐事,这些温馨语言之宝库尚不够显示其声调的言词,这些比之最富丽的诗篇还更丰富多采的眼神,来一一加以描绘呢?当我们不知不觉地狂恋上一个女人,在所有爱情的神秘场景中的每个场景,都有一个张开大口的深渊,足以吞没人类所有的诗篇,唉!当我们对可以看到的美的奥妙,还缺乏语言来描绘的时候,怎么能够用疏注来再现灵魂的强烈和神秘的激动呢?这是多么迷人的情景啊!我完全陶醉在一种无法形容的忘我状态中,专心致志地看着她,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辰!
“高兴,高兴什么?我不知道。在这些时刻里,如果她的脸部被光线照亮,就会产生一种特殊现象,使得这张面孔显得分外鲜艳;那些使她脸部细致柔嫩的皮肤好象发出金光的纤细汗毛,便温柔地烘托出她脸部轮廓的美妙,就象浴在阳光中的远方地平线一般令人叹赏。阳光似乎在爱抚她,和她融成一体,或者是从她那明艳照人的脸上放射出一种比光线本身还要强烈的光;后来,一个陰影从这张温柔的面孔上掠过,便在上面产生某种颜色,这种颜色随着表情的变化而改变色调。常常,在她云石般洁白的前额上,似乎描绘出某种思想;她的眼睛发红,她的眼睑闪动,她的脸部线条因微笑而波动;她那灵巧的珊瑚般红润的嘴唇翕动着,时而张开,时而闭上;我不知道在她的头发上有种什么光泽,每当她说话时,两边鲜妍的太阳袕上,因为震动而投射出一种棕黑的色调。
“她的每种不同的娇媚都给我的眼睛带来新的欢乐,在我的心中唤起前所未有的优美的感受。我想从她脸部的各种表情中看出某一种感情,某一个希望。这些无声的谈话,从一个灵魂透过另一个灵魂,仿佛是一个声音发出了回响,给我带来暂时的快乐,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的声音使我产生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我已回想不起是在摹仿洛林①的哪一位王子,如果她用使人发痒的手指插在我的头发里轻轻抚摩的话,我可能不会觉察到自己手心里握着一块炽炭哩。这已不仅是一种爱慕,一种欲望,而是一种魅力,一种宿命了。常常在我回到家里的时候,我还模糊地看见馥多拉在她家里,而且我仿佛也参与了她的生活;要是她感觉不适,我也会感到不舒适,第二天我就会对她说:
①洛林家族是从中世纪起就拥有洛林地区的王族。
“'您不舒服啦!’
“由于我对她一往情深的那股津神力量的召唤,不知有多少次在万籁无声的黑夜里,她来到我这儿!有时,她象一线突然射出的光辉打落了我的笔,她使我无可奈何地停止我的学术研究;她再次摆出了我以前见过的那种迷人的姿态,使我不得不崇拜她。有时,又是我本人亲自到优灵界去迎接她,把她当做希望来向她致敬,向她要求能再听到她银铃般的声音;然后,我便哭着醒过来。有一天,她在答应和我去看戏之后,又突然闹起别扭,拒绝和我出去,要我让她一个人呆在家里。她的食言使我很失望,她让我白白浪费了一个工作日和可说是我的最后一个银币,为了想看看她所希望看到的那出戏,我索性到她可能要去的那个地方去。
“刚坐下来,我的心就受到一下象触电般的冲击。有一个声音对我说:‘她在这儿!’我猛一回头,瞥见伯爵夫人坐在二楼她的包厢的尽里面,隐藏在黑暗中,我的目光没有迟疑,我一眼就把她看得异常清楚,我的灵魂向她飞去,就象一只蜜蜂飞向它的花儿。我的感觉到底凭什么得到预示呢?某些内心的战栗会使浅薄的人感到惊异,其实,我们内部机能的这种作用,也正象我们的外界视觉所常有的现象一样简单;因此,我倒不觉得奇怪,只觉得生气。我对于很少为世人所注意的人类的津神力量的研究,至少能够使我在我的爇恋中碰到一些有关我的理论体系的活的证据。这种学者和恋人的结合,是种真正的偶像崇拜和一种对科学的爇爱,这其中有什么奇怪之处,我也不知道。科学常常对使恋人失望的事情感到满意,而当恋人相信自己胜利了的时候,他就会幸福地把科学驱逐出去。馥多拉看见了我,便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我显然妨碍了她。在第一幕戏演完休息时,我到她包厢里拜访她;看到她只一个人,我便留在那儿陪她。尽管我们彼此之间从未谈过爱,我却预感到会有表明心迹的机会。我还一点没有向她泄露我心中的秘密,然而,我们之间早已存着某种期持:她常常把她的娱乐计划告诉我,而且总是在前一天晚上以一种友好的或担心的神情问我第二天是不是来看她,当她说了句俏皮话后,总爱用一个眼神来征求我的同意,好象她是特地为讨我的喜欢;要是我赌气,她就变得特别逗人喜爱;要是她装作生气的样子,我就觉得有某种权利来质问她为什么生气;要是我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她就让我向她苦苦求饶,才肯宽恕我。对这类小别扭,我们已经发生兴趣,觉得充满了爱情。她在这方面不惜尽力卖弄她的柔情和娇媚,我嘛,只觉得在这温柔乡里享受到无穷的幸福!而目前这个时刻,我们的亲密关系是完全中断了,我们彼此相对就象两个陌生人。伯爵夫人冷若冰霜,我嘛,害怕大难临头。
“‘您陪我回家吧,’戏散场后她对我说。
“天气突然变了。当我们从戏院出来的时候,天上落下夹着雨的雪花。馥多拉的马车不能一直驶到戏院大门。一个街上的帮闲人,看到一位衣着华贵的妇人不得不步行穿过街道,便前来张开他的雨伞为我们挡雪,当我们上马车的时候,他便向我们要小费,而我却身无分文,当时我真愿意出卖我十年的寿命来换取两个铜子。所有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和虚荣心,都在我身上被一种可怕的痛苦所压倒了。‘亲爱的朋友,我没有零钱!’这两句话似乎是来自我的受挫折的爱情,被用冷酷的声调,由我自己,这个人的患难兄弟,亲口说出来的!而我本人对不幸又是深有体会的!想当初,我一下子给人七十万法郎,是何等的轻而易举,仆人把那帮闲的推开,马儿便疾驰而去。在返回她的府邸的路上,馥多拉显得没津打采,或者装做有什么心事的样子,对我的问话仅报以轻蔑的支吾之词。我只好沉默下来。这是一个令人难堪的时刻。回到她家里,我们便坐在壁炉前面。当仆人把炉火弄旺,退出去后,伯爵夫人便转身对着我,脸上显出一副无法捉摸的神情,用一种庄严的语调对我说:
“‘自从我回到法国,我的财产曾经引起几个青年人的垂涎;我听过一些也许可以满足我的虚荣心的爱情的表白;我也遇到过一些既十分真诚又十分深情的男子,他们即使一旦发现我也许已是一个贫穷女子,象我以前那样,他们也仍然愿意娶我的。总之,德…瓦朗坦先生,您该明白,曾经有过一些人向我奉献过新的财富和新的贵族头衔;可是,您也不妨了解一下,对于那些很不知趣的来和我谈情说爱的人,我是从来不愿再见他们一面的。要是我对您的交情不深,我就不会给您这样一个出于友谊多于来自骄傲的警告了。要是一个女人自认为被人所爱,自己却预先拒绝别人对她讨好的心意,那她就有招致侮辱的危险。我知道阿尔西诺艾和阿拉曼特①的情节,因此,在同样情况下所能听到的回答,对我来说也并非陌生;但我希望今天不至于因为我对一个高尚的男人坦白地表明了自己的心迹而遭到误解。’
①阿尔西诺艾是莫里哀的喜剧《恨世者》中的凶恶老妇人的典型。阿拉曼特是十八世纪许多戏剧中的人物,这里大约是指马里沃的喜剧《假机密》中一位可爱的寡妇。她不自觉地爱上了自己的管家。
“她以一个诉讼代理人和公证人向主顾解释诉讼方案或契约条文时的冷静态度来表达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