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定此事。三月六日签合同,自七月起发生效力。“内容是说担任国文系内的现代国文的一部分,原来的一部分则称为古典国文,旧有两位教员,与这边没有关系,但是现代国文这半个系只有我一个人,唱独角戏也是不行,学校里派毕业生许地山来帮忙做助教,我便规定国语文学四小时,我和许君各任一半,另外我又设立了三门功课,自己担任,仿佛是文学通论,习作和讨论等类,每星期里分出四个下午来,到燕大去上课,我原来只是兼任,不料要我做主任,职位是副教授,月薪二百元,上课至多十二小时,这在我是不可能,连许地山的一总只是凑成十小时,至于地位薪资那就没有计较之必要。”399据胡适讲:“启明在北大,用违所长,很可惜的,故我想他出去独当一面。”400周作人在北京大学讲的是外国文学,这一年他在北京大学的课程安排是“欧洲文学史三小时,日本文学史二小时,用英文课本,其余是外国文学书之选读,计英文与日本文小说各二小时”401,此前著译也以这方面的介绍为主;对本国文学加以研究,尤其是有关五四新文学的寻流讨源,乃是由此起头。他这方面观念的形成,也与在燕京大学的授课有关。以后他介绍说:“我不知道这应当怎样教法,要单讲现时白话文,随后拉过去与《儒林外史》《红楼梦》《水浒传》相连接,虽是容易,却没有多大意思,或者不如再追上去,到古文里去看也好。我最初的教案便是如此,从现代起手,先讲胡适之的《建设的文学革命论》,其次是俞平伯的《西湖六月十八夜》,底下就没有什么了。其时冰心女士还在这班里上课,废名则刚进北大预科,徐志摩更是尚未出现,这些人的文章后来也都曾选过,不过那是在民国十七八年的时候。这之后加进一点话译的《旧约圣书》,是《传道书》与《路得记》吧,接着便是《儒林外史》的楔子,讲王冕的那一回,别的白话小说就此略过,接下去是金冬心的《画竹题记》等,郑板桥的题记和家书数通,李笠翁的《闲情偶寄》抄,金圣叹的《〈水浒传〉序》,明朝的有张宗子,王季重,刘同人,以至李卓吾,不久随即加入了三袁,及倪元璐,谭友夏,李开先,屠隆,沈承,祁彪佳,陈继儒诸人,这些改变的前后年月现今也不大记得清楚了。大概在这三数年内,资料逐渐收集,意见亦由假定而渐确实,后来因沈兼士先生招赴辅仁大学讲演,便约略说一过,也别无什么新鲜意思,只是看出所谓新文学在中国的土里原有他的根,只要着力培养,自然会长出新芽来,大家的努力决不白费。”402燕京大学这门课程,直到一九三一年周作人专任北京大学研究教授,辞去各校兼职时才结束。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周作人传 第四章 一九一七(23)
爱罗先珂(Василий Яковлевич Ерошенко)是俄国盲诗人,一九二一年五月被日本政府驱逐。那时鲁迅就注意到他,将其作品译为中文。一九二二年春初,蔡元培聘请爱罗先珂来北京大学教世界语,并托周氏兄弟照顾。他从这年二月二十四日起住在周家,七月三日前往芬兰参加第十四回万国世界语学会年会,十一月四日返京,次年四月十六日回国。周作人说:“爱罗君寄住在我们家里,两方面都很是随便,觉得没有什么窒碍的地方。我们既不把他做宾客看待,他也很自然的与我们相处;过了几时,不知怎的学会侄儿们的称呼,差不多自居于小孩子的辈分了。”403爱罗先珂的到来,对于中国的世界语运动颇有促进作用。“以后各处的讲演,照例是用世界语,于是轮到我去跟着做翻译兼向导,侥幸是西山那几个月的学习,所以还勉强办得来。但是想象丰富,感情热烈,不愧为诗人兼革命家两重人格,讲演大抵安排得很好,翻译却也就不容易,总须预先录稿译文,方才可以,预备时间比口说要多过几倍,其中最费气力的是介绍俄国文学的演说,和一篇《春天与其力量》,那简直是散文诗的样子。”404周译爱罗先珂的讲演稿,有《春天与其力量》、《公用语之必要》、《俄国文学在世界上的位置》和《女子与其使命》四篇存世。爱罗先珂在华期间的诗作《与###少年》、《人类一分子》和《摇篮歌》,亦由周氏译为中文发表。爱罗先珂第一次离京后,周作人写文章说:“他毕竟还是诗人,他的工作只是唤起人们胸中的人类的爱与社会的悲,并不是指挥人去行暴动或别的政治运动;他的世界是童话似的梦的奇境,并不是共产或无政府的社会。他承认现代流行的几种主义未必能充分的实现,阶级争斗难以彻底解决一切问题,但是他并不因此而是认现社会制度,他以过大的对于现在的不平,造成他过大的对于未来的希望,——这个爱的世界正与别的主义各各的世界一样的不能实现,因为更超过了他们了。想到太阳里去的雕,求理想的自由的金丝雀,想到地面上来的土拨鼠,都是向往于诗的乌托邦的代表者。诗人的空想与一种社会改革的实行宣传不同,当然没有什么危险,而且正当的说来,这种思想很有道德的价值,于现今道德颠倒的社会尤极有用,即使艺术上不能与托尔斯泰比美,也可以说是同一源泉的河流罢。”405周作人似乎是以一个前理想主义者的心情去理解爱罗先珂的,他在爱罗先珂身上也许多少看到了过去的自己;“诗人的空想”云云亦可用来形容曾经热中的新村运动,其实同为“诗的乌托邦”而已。
一九二二年十月,当时还是清华大学学生的梁实秋登门拜访周作人。多年以后,梁氏回忆说:“我没想到,他是这样清癯的一个人,戴着高度近视眼镜,头顶上的毛发稀稀的,除了上唇一小撮髭须之外好像还有半脸的胡子渣儿,脸色是苍白的,说起话来有气无力的,而且是绍兴官话。”406
周作人传 第四章 一九一七(24)
六
一九二三年一月一日,周作人发表《妇女运动与常识》407一文,可以看作是对《人的文学》中相关问题的重新思考。从前他说“要讲人道,爱人类,便须先使自己有人的资格,占得人的位置”,已有“反求诸己”之意;现在或以“讲人道,爱人类”未免虚幻,而“先使自己有人的资格,占得人的位置”实在得多,所以就来切实解答这一问题:“我相信必须个人对于自己有了一种了解,才能立定主意去追求正当的人的生活,希腊哲人达勒思(Thales)的格言道,‘知道你自己’(Gn?thi seauton),可以说是最好的教训。我所主张的常识,便即是使人们‘知道你自己’的工具。”“知道你自己”乃是“回到根本”;强调此点,正是周作人的独到之处。他所列举的“常识”包括:“第一组的知识以个人本身为主,分身心两部;生理又应注重性的知识”,“第二组是关于生物及人类全体的知识”,“第三组是关于天然现象的知识,第四组是科学的基本知识。”以上四组,“他们的用处是在于使我们了解本身及与本身有关的一切自然界的现象,人类过来的思想行为的形迹,随后凭了独立的判断去造成自己的意见,这是科学常识所能够在理智上给予我们的最大的好处了”,“第五组特别成为一部,是艺术一类,他们的好处完全是感情上的”。这里所说,既是周作人有关“人”的理解,又是他对自己的总结。他的全部思想,即以上述“正当的人生的常识”为基础。
不久周作人在《晨报副刊》开辟一个新的专栏,题为“绿洲”,皆为读书之作。较之此前的“自己的园地”,这组文章更接近后来所谓“周作人小品”——或者说,真正的周作人风格,是从这个专栏开始酝酿的。其中《猥亵论》408介绍道:“蔼理斯(Havelock Ellis)是现代英国的有名的善种学及性的心理学者,又是文明批评家。”自此周作人便与这个名字联系在一起,以至有“中国蔼理斯”之称。周作人对蔼理斯的评价:“他的好处,在能贯通艺术与科学两者而融和之,所以理解一切,没有偏倚之弊。”使人联想到《妇女运动与常识》中对于艺术科学两类常识的强调;他从这时开始把蔼理斯引为知己,似非偶然。两氏最大的相同之处,正在总是基于常识发表意见。几个月后周氏又在《文艺与道德》409中讲到蔼理斯,他自己也将成为这样的人:“他毫无那些专门‘批评家’的成见与气焰,不专在琐屑的地方吹求,——却纯从大处着眼,用了广大的心与致密的脑估量一切,其结果便能说出一番公平话来,与‘批评家’之群所说的迥不相同,这不仅因为他能同时理解科学与艺术,实在是由于精神宽博的缘故。”周作人最看重的还是蔼理斯关于性心理的意见,上述两篇文章均涉及这一问题。以后他说:“性的心理给予我们许多事实与理论,这在别的性学大家如福勒耳,勃洛赫,鲍耶尔,凡特威耳特诸人的书里也可以得到,可是那从明净的观照里出来的意见与论断,却不是别处所有,我所特别心服者就在于此。”410蔼理斯不仅在思想观念上,而且在精神境界上让周作人深感契合,求之全世界恐怕也是绝无仅有的了。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周作人传 第四章 一九一七(25)
这里又要讲到两件事情。爱罗先珂末次来华期间,发生了“剧评事件”。先是爱罗先珂对北京大学学生的演剧有所批评,由鲁迅译出,一九二三年一月六日在《晨报副刊》刊出;不久魏建功发表《不敢盲从》,文中“看”字又特加引号,对于失明的爱罗先珂显有侮辱之意。鲁迅遂作《看了魏建功君的〈不敢盲从〉以后的几句声明》,袭用爱罗先珂的话回击道:“我敢将唾沫吐在生长在旧的道德和新的不道德里,借了新艺术的名而发挥其本来的旧的不道德的少年的脸上!”411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