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缭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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缭绕-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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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照看孙子的时候,陈隆毓还要去看看自己的爸爸,陈祖寿几年来都没有出过陈家的院子,他一个人呆在自己的屋里,谁也不知道他静静地坐着都在想些什么。陈隆毓问,“爹,旺喜回来了,给你带了一包红烧肉,我让根清他娘回回锅,晚上再给你烫一壶酒。”陈祖寿的脸越来越像是树皮,伸出手,手背上的青筋一道一道明显的突起,听到陈隆毓的话,他咳嗽几声,抽搐几下嘴,却什么话也不说。陈隆毓再问,“爹,这两天天气潮,你这屋里冷不冷,我生把火给你烤烤。”陈祖寿就哆哆嗦嗦地站起来,拄着他那根拐杖颠簸着走到院子里。上了岁数的陈祖寿变得极少说话,可看起来脑子里却一点儿都不糊涂,反应也并不慢,尤其他还经常时不时地在别人面前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我现在还不能死,现在死了没脸见列祖列宗呐!”

  老人们一天比一天老去,那是因为孩子们正在慢慢长大,陈根红已经上了学校。苗香菊的手很巧,陈旺喜有时会带一些布料回家让家里人做新衣裳,苗香菊就自己裁剪自己缝,裁下的布头她都攒着,陈根红上学的时候,她就用这些布头给陈根红拼凑了一个书包,还用线在上面绣了“好好学习”四个字。陈根红的书包在同学之中是绝无仅有的,所以每当她背着这个书包,上起学来就格外有劲儿,在班里陈根红的成绩也是最好的。放学回家后,陈根红就会把玩得满脸是泥的弟弟喊过来,用树枝在地上歪歪扭扭地写几个字,然后一本正经地告诉陈根清,这是“伟大”,这是“主席万岁”,你看清楚了,别每天就知道玩,也该学几个字了,要不上学时老师会不要你。

  那时的陈根清只知道玩,大人们每天都要到地里干活儿,根本没有时间管孩子,只能交给孩子的爷爷奶奶或者是姥爷姥姥,可老人的腿脚哪里能和孩子的比,时间久了他们就是想管也管不了,整天跟在孩子的后面跑,一把老骨头都累散了架,干脆也就不跑了,不如凑一堆儿抽着烟袋谈谈大大小小的事情,大到国家世界小到村里街坊,乡下人有他们自己的乐儿。孩子们也喜欢凑堆儿,哪怕昨天刚刚打完架,今天见到后还是会往一块儿凑,拉都拉不住,孩子们在一起还能做什么,除了挖土玩泥就是摔跤打架,陈根清和李爱国就是这群孩子里面最能闹的两个。

  李爱国论虚数比陈根清小一岁,实际上只晚生了几个月,陈根清生在冬天,李爱国生在第二年开春。李爱国的娘就是生产队长马德全的女儿,他家是招的入门女婿,李爱国的爹李韬略是个孤儿,是在党组织的培养教育下长大的,前些年被党组织安排到黄羊堡村,在村里建了一所小学校,他就成了学校里唯一的一个老师。农村人有知识的不多,所以对有知识的人都特别崇拜,马德全一眼就看上了这个文质彬彬的小伙子,在他的安排下,不满二十岁的李韬略就和大他两岁的马红军结了婚。由于是生产队长的外孙子,村里人平时自然都要另眼相待,耿直老实的人告诫自己的孩子,和李爱国玩的时候不要去惹他,他就是惹你你也不要理他躲着他就是了。而那些比较善于察言观色的人,一看到李爱国跟着他娘在街上时,就会满脸堆笑地走上去,摸着李爱国的头用略显夸张的声调儿称赞,你看这孩子,长得和他爹一模一样,长大了一定是个学问人有出息!

  陈根清是唯一的例外,只有他敢和李爱国打架。习惯都是从小养成的,尤其当孩子还不能分辨是非,如果由着他们的性子,一些恶习在他们的意识里也会觉得是天经地义。当李爱国可以满街跑时,他的一个毛病就显得非常突出,就是看到孩子总喜欢戳点对方,不是推推人家的肩膀就是掐掐人家的胳膊,对方如果反击,两个人就会打起来。可每次打架不管是谁吃亏,总是没有人会怪李爱国,都是别的孩子遭到大人的呵斥,幼小的李爱国就逐渐形成了一种观念,他打人是对的,他就应该打别人。次数多了之后,所有的孩子就都不敢再和李爱国打架,受了欺负也不敢去和大人说,他们知道说了之后肯定还要再挨一顿训,“谁让你去惹他来?不会离他远点儿吗?”

  只有陈根清敢和李爱国打架,那时的陈根清一直比李爱国高半个头,每次他都能把李爱国压在身子底下,当大人们看到把他们分开后,李爱国满是泥土的脸上就左一道右一道地挂满了形状夸张的泪痕,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每回李爱国一哭,马德全的老婆都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叉着腰气势汹汹地跑来,看到是陈根清,火气只好消去一半,只能气乎乎地骂,“小兔崽子,怎么欺负我们家爱国?”陈根清就理直气壮地说:“我没有,是他先打我的。”马德全的老婆瞪着大眼,也再说不出什么来,就拉着李爱国的手边往回走边说:“不是早就告诉你不要和他玩吗,他比你长得高半个头,你哪里打得过他?”可小孩子有几个有记性的,不出几天,李爱国就会又和陈根清滚在一起。

  为了陈根清和李爱国打架的事,苗香菊没少给人家赔礼道歉,无论谁对谁错,每次似乎都是李爱国吃亏,而且对方毕竟是村干部,要不是因为他们家有个陈旺喜,队长那凶煞一般的老婆怎么可能会轻易算完?自古就天高皇帝远县官不如现管,在这片土地上村干部的官就是再小,他不也掌握着一村人的命运?只要以后还想在村里常年住下去,村干部就当然是不能得罪的,所以人家即使没有上门问罪,你也不能那么安稳地坐着像理所应当似的。

  马红军和她娘不仅人长得像,五大三粗膀大腰圆一看就不是善主儿,脾气也和她娘一样的火爆,是有名的没理都可以搅三分的刺头儿,要是让她得了理那对方就是不死也得蜕三层皮,所以每次苗香菊都是要硬着头皮听一通训斥,“你看看你看看,我们家爱国这鼻子还有这脸,都成什么样儿了?你们也太没有家教了,是怎么教育的孩子?”这还是好的,要是对方不是苗香菊,马红军早就破口大骂了。苗香菊只能红着脸尴尬地点头应着,她是来道歉的又不是来说理的。如果碰到李韬略在家就会好一些,他就会走出来对马红军说,“算了算了,看你都说了些啥儿?不都是孩子嘛,小孩子打打闹闹很正常,哪儿有那么严重?”说完就会再看着苗香菊,不好意思地笑笑,“你别介意,她就是这种大嗓门,小孩子打架今天打明天合的,大人就不要管了,哪里还用得着道歉,你太客气了。”

  由于这个原因,苗香菊对李韬略的印象很好,到底是文化人知书达理,看在他的面子上,马红军的刁蛮也就无法再去计较。离开的时候,李韬略会很客气地把苗香菊送到门外,让苗香菊心里慌慌的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李韬略这时又说,“陈根红也是你的孩子吧?你养了一对好儿女,聪明伶俐。”苗香菊就更不好意思了,“李老师你太客气了,还得托你好好管教才行。”

  李韬略绝对是个好老师,但未必是个称职的父亲,这一点并不难理解,他是入赘马家,平时在家里自然不会有太高的地位。李爱国一生下来就有马家人宠着,他想管教都没有机会,往往话还没说完就会让马红军给噎回去,时间久了李爱国也根本不听他的,说重了就跑到姥姥姥爷面前告状,让李韬略怒骂不得。后来李韬略也想通了,自己一个孤儿,能娶上媳妇还有了儿子替他们李家传了后,这已经够幸运的了还能再要求什么?这也多亏他们马家有儿子用不着李爱国跟他们马家姓。李韬略不再管教李爱国随着他自己去了,心想是龙是虫命里都带的,就看你自己有没有出息。可李爱国似乎一点儿不给李韬略争脸,脾气坏得要死,三天两头地欺负和他一般大的孩子,虽然没有人找上门,可李韬略每次走在街上看到其它孩子的家长,都会异常尴尬。

  就这样,李爱国在打打闹闹中一天天长大,他和陈根清慢慢就成了村里两伙儿孩子的头儿,一些孩子站在李爱国这边,一些就站在陈根清这边,两帮人隔三岔五地就会爆发一些打斗,当然都是小孩子间的争执,不会出现大的伤害。这时候两个人的交锋,基本上就分不出谁胜谁负,两帮人数都差不多,打起架来谁也占不到便宜谁也吃不了大亏,李爱国气急败坏后就说,“我回去告诉我姥爷,让他把你们都赶出村子。”陈根清就做着鬼脸回应,“谁怕谁呀!我让我小姑带领解放军来把你们全家都抓起来。”两帮孩子起着哄,过足了嘴瘾就会四散离去。

  又过了几年,陈根清就到了上学的年纪,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意外。事情还是陈根清和李爱国引起的,但最后他们却都没有事,受害的人是陈根红。许多年后,当陈根红决定和李韬略私奔离开村子时,她对苗香菊说,“娘,这都是我的命,或许我根本就不应该生在这个世界上,我这辈子命里注定欠了你们的,可我已经折了一条腿,现在我对得起你们陈家了,你就让我走吧!”

  那是个夏天,树上的知了叫得让人心烦,大人们在地里干一天的活儿,回到家里都焉头耷脑没精打采,只有孩子们的脸上还带着活力和神气。陈根清是最兴奋的一个,因为到了秋天他就可以上学了,上了学就可以学识字学数数,长大了就能为国家做贡献,这是每颗幼小心灵都盼望已久的梦。陈根清问姐姐,是不是上了学真的连撒尿都要报告老师。陈根红就说那当然了,上课的时候谁也不能随便离开,要去撒尿必须先向老师报告,老师同意了才行,别想再像现在这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陈根清撇撇嘴说这么严啊,那我可要在上学前玩儿个够,上了学就不能玩了。说着就匆匆地跑开了,陈根红就在后面喊,“别跑太远了,一会儿吃饭又找不着你。”

  这时的陈根红出落得眉清目秀十分漂亮,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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