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缭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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缭绕-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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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框上还系着一条黑色的挽带,沉重缓慢的哀乐充斥在每一个角落,在场的人无一不声泪俱下。全村的社员应该都来了,就连那些平常一年都看不到出门的老人也来了,房子里太小站不开,人群就自然地延伸到院子里。没有人再做其它的事情,主席都已经不在了,再做其它的事情还有意义吗?大人们的哭声越来越大,似乎是要比比谁的嗓门最大,这让一旁的孩子觉得非常有趣,不由张开嘴就想笑。大人慌了,迅速把手伸到孩子的大腿上狠狠地拧了一把,孩子的惨叫声吸引来了所有的目光,只是没有人知道真相,片刻之后他们都在想:自己难道还不如一个孩子哭的声音大?只有孩子自己后来发现,大腿上有一块很大的瘀青,很多天后都没有褪去。

  主席的逝世让许多人变得像是痴呆,头脑迟钝的半天都做不出反应,只有陈根清仿佛脱胎换骨成了天才,灵感在突然间就全部产生。陈根清说那时的他对村里的人非常愤恨,因为有些人欺负他们孤儿寡母,从在生产队里干活儿到日常中的鸡毛小事,哪怕没有利益冲突,有些人似乎天生就喜欢幸灾乐祸,虽然别人的不幸并不会给他们带去好处,可他们似乎都很懂得哲学,不求绝对只求相对。还有一些人虽然什么也没做,可他们那种冷淡漠然的眼神,不由就让人想起多年前那些围观革命志士就义的群众,就差没手里拿着馒头去抢着蘸血了。陈根清说:“我一直都讨厌那些嘴脸,在那许多年里,一个孩子的自尊一直在这样受到践踏,可以说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尊严可言。这对生性要强的人来讲是无法忍受的,他必须让那些伤害过他的人得到惩罚,心里才能感到一些平衡。”

  十八岁的陈根清学会了做许多事情,他可以在半夜的时候偷偷撬开村里广播室的窗子,然后爬进去把放声机打开,并且放上一张主席讲话的唱片,一切准备就绪他就再打开那几个大喇叭的开关。于是在深更半夜,几乎所有的人都在梦乡里时,主席的讲话声突然就像打雷一样在村里各个角落响起,声音宏亮震得屋顶都在颤抖。朦胧中的社员揉着睡眼开始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儿,悟过来之后就匆匆披上衣服往街上跑,三五一群地碰到一起就问对方是怎么回事。原因不难找到,可原因的原因呢,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敢开这种玩笑?

  没有人发现是陈根清,开始他们也没太在意,以为只是个小小的事故,只是后来这种事故接连不断,村里的人才不得不紧张起来,尤其主席刚刚去世不久,这如果联想起来,空间就太大了。马革命决定派民兵每天晚上都去监视广播室,要抓到那个搞破坏的反革命分子,可陈根清也有察觉,他不会贸然行事,而且这时他又想到了一件让他更激动的事情: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让广播想起,那村里的人会怎么想?所以每天晚上他和民兵一样去监视广播室,不同的是民兵是在等他入网,而他是在见机行事。还有一点不同,民兵的监视每天从天黑到天亮一刻不停,而他上半夜可以在家里安心的睡觉,下半夜才会出来。所以熬了一阵之后,民兵们终于有些疲倦,机会也就来了。

  每天晚上负责监视的民兵只有两个,那天半夜的时候,其中一个禁不住发起牢骚,都这么多天了,连个鬼影子也没看见,估计那小子是知道我们在这儿,所以吓得不敢来了,我们还在这里守个啥啊!另一个也点点头,就是就是,守也白守,可困死我了。两个人都有这种想法,离转化成实际行动就不会太远,结果不长时间后两个人就商量着去了旁边的一间屋子,那里面有些桌子,躺在上面可以打个盹儿。这样的机会陈根清怎么可能错过?直到他办完所有的事情,人都跑到了安全的地方,两个民兵才慌张地跑出来,显然刚刚被惊醒。

  民兵站在那里手忙脚乱,不一会儿,马革命就和其它社员赶来了,马革命远远就喊:“抓到没有?是谁,抓到了吗?”跑过来看到两个民兵呆呆站在那里,马革命就有些明白,先是进了广播室把放声机关上,然后四下看了看,没有发现什么线索后又重新出来。

  “怎么回事儿,人呢?看清楚是谁没有?”

  两个民兵吱唔着,“没,没人。”他们是想说没看到是谁,可他们哪里敢说,这种失职的后果是非常严重的。而马革命和其它人不会想到他们是去睡觉了所以才没有看到人,而是以为他们一直在监视着却没有发现有人,这让在场的人都开始冒冷汗,没有人放声机是谁打开的?

  第二天村里就开始传着一种神秘的说法,说半夜里的广播其实是自己响的,因为主席太想和大家说话,所以他的魂儿就回来了。马革命虽然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可他也很难相信这种说法,先不说会不会真有鬼魂,就算是有主席也应该先到北京城或是他的老家,黄羊堡这地方从历史上怎么数都和主席扯不上关系,有什么理由要先来这里?

  两个民兵不敢讲真话,其它的民兵也不敢再去监视,马革命就只能想其它办法,像是把放声机藏起来,或者是把广播室的电给断了。可放声机每天早上都要用,那么重的东西不可能每天下班都让人搬回家里第二天早上再搬来;广播室的电可以断,整个生产队大院的电都可以断,可房子上空的电线杆上不是还架着电线吗?所以这些都没有难住陈根清,虽然这需要费很大的劲甚至冒很大的风险,可效果却是显著的,只要有一次就会让村里的人更加深信那些传言,除了鬼魂还有什么能做出难度那么大的事儿来?马革命感到江郎才尽,也有些相信自己或许真的是在和主席的魂儿做斗争,这样一想他就吓得头皮都在发麻,哪里还敢再去管,心想反正也没有给村里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主席要是喜欢那就来吧!马革命也没有去派出所报案,无论如何他是不敢得罪主席的。

  就这样,在后来的日子里,每当声音再响起时,社员们就把头紧紧包在被子里,没有一个再跑出来的,只是慌张地不停地念叨:主席万岁,主席永垂不朽,主席保佑……如果事情一直这样下去,相信陈根清很快就会收手,做的太多他也会觉得无聊,而且目的已经达到,毕竟他也要冒风险,可意外却在这时突然发生。陈根清说李爱国绝对是他几世的仇人,这辈子命里注定他们是水火不容,不过这小子的命显然没有他的硬,所以最后赢的人是他。

  李爱国是太想出风头了,名字改成马爱国的他已经非常清楚,他要接起马家传下的接力棒,以后马革命的位置就是他的,可这时不是封建世袭,你得有服众的理由才行。李爱国觉得这是个机会,如果能给村里解决这个人人都头疼的问题,还愁树不起他在村里的威信?所以陈根清没有注意到,当他再一次潜入广播室时,角落里的一双眼睛正露着冷笑。

  陈根清是从窗子里跳出时让李爱国拦住的,慌乱中的他非常清楚事情如果暴露对他意味着什么,所以没等李爱国开口,他就一下子窜过去把李爱国紧紧抱住,胳膊就勒在了他的脖子上。李爱国太想做英雄,可他忘了一点,一直以来他都比陈根清小一号,力气也没有他大,而且陈根清在这种情况下是会和他拼命的。所以李爱国虽然用尽了全力,可还是无法挣脱出来,就连声音都无法发出。陈根清是不能让他说话的,他边勒着李爱国的脖子边说:“不许喊!不许喊!”李爱国的挣扎越来越弱,等陈根清发现时已经晚了,他松开胳膊,李爱国就瘫在地上。看到李爱国一动不动,陈根清慌张地蹲下身子,抓着李爱国的衣服喊:“你怎么了?你醒醒,你醒醒啊!”

  “李爱国就那样死了,是让我活活勒死的。可我根本不想杀他,我又怎么会想杀人呢?我只是想吓吓他们而已,要怪都怪这小子自己,大家都没有去的,他为什么要去,这不是在逼着我杀他吗……看到他死了,我真的不知所措,我在那里站了很久,才想到一个办法,事已至此,只能继续下去了。我把李爱国的尸体拖到院子中央,就用火点着了他的衣服,我要把他烧成灰,这样第二天别人发现时就不会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我正好可以利用主席的鬼魂做掩盖。”

  果然第二天马家的人发现李爱国不见了,有人在院子里的一堆黑灰旁发现了一双没有烧烂的胶鞋底,经辨认是李爱国的,这才确定李爱国已经被烧成了灰。死了人,又是自己的亲外甥,马革命伤心的哭天喊地,这和死了儿子也没什么区别,他不能再不报案。派出所的同志赶来,也无法查清死因,不排除他杀,也不排除自焚,可晚上李爱国出来干什么,这是谁都想知道的。联想到昨天晚上主席的声音曾经响起过,有些人就有些明白,可他们不敢说,说多了得罪主席怎么办?派出所的同志离开时,说他们会全力侦破此案,给大家一个交待。

  只是谁也没有等到案子告破,实际上案子一直也没有破,马革命思前想后还是把村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派出所的同志,于是他们又来调查了几次,结果都是一样的,没有任何线索,那段时间陈根清自然不再露面。可这时,已经没有什么能阻止谣言的流传,案子破不了,村里的人就更加相信:李爱国是让主席招去了,一定是主席的魂儿把他引到那里,然后把他烧死的,这样他就到了主席身边,可以跟着主席继续革命战斗,这是他的福气啊!

  “事后我真的很害怕,我杀了人,杀人代表着什么?代表着我也要被枪毙啊!那段时间,我几乎都不敢看见人,看到他们的眼睛我就害怕,每一刻都在提心吊胆的滋味不好受啊……可让我高兴的是,没有人发现是我做的,甚至连怀疑的都没有,村里每一个人都坚信是主席的鬼魂。渐渐地,我就不再害怕,不害怕了我就发现自己在兴奋,心里莫名的冲动,说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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