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砺锋·说唐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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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砺锋·说唐诗-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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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这首诗原有八句,刚才讲的只是它的前面四句。那么为什么现代人要把后面四句删掉呢?这样不是不完整了吗?让我们看看后面的四句是写的什么:“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烛。不照绮罗筵,只照逃亡屋。”原来后面四句说到皇帝身上去了。诗人说,我希望君王的心变成光明的蜡烛,这根蜡烛的光不要老照着穿着绫罗绸缎的富人的豪华宴会,而要照照穷苦人家逃荒抛下的破草房。为什么现代人常会把这四句诗删节掉?我想原因可能是这样的:诗人,也就是晚唐的聂夷中,他把希望完全寄托在皇帝身上,希望君主关注社会上的穷苦百姓,希望皇帝出面来解决百姓的生计问题。诗人没有号召人民起来斗争,起来推翻封建制度。但是我觉得作为一个唐代的诗人,聂夷中能这样写诗,已经非常难能可贵了。这首诗的前四句固然好,对贫苦农民的窘境的描写可说是入木三分,诗人对农民的同情也是真挚、深厚的。但是后面四句诗也并非没有价值,在封建社会里,一个读书人的希望当然只能寄托在君主身上嘛。即使拿到今天的社会来,后面四句诗也依然有意义。当然我们今天希望的对象不是君主,而是社会上比较强势的人群,就是公务员、企业老板、新闻媒体的大腕等等富裕的人,有权力的人。你们的目光不要光盯着香车宝马,盯着豪华的宴席,你们应该多看看社会的弱势群体,多看看贫穷落后的农村,看看城市里那些贫困的角落。也就是说,今天的强势人群也应该让自己的心变成一根根光明的蜡烛,也应该“不照绮罗筵,只照逃亡屋”!
  总而言之,唐诗中描写民生疾苦的诗篇,有很多都非常优秀。尽管唐代诗人所揭露的那些具体的内容,像安史之乱,早已成为历史了,有些现象也许永远不会重现了,但是每个社会,每个时代,都会有它本身的问题或弊病,都需要诗人或其他有心人来予以揭露,来引起全社会的关注。唐代诗人针对民生疾苦所提出的解决方法也许是迂腐不切实际的,但是他们通过这类主题所传达出来的仁爱精神,那种关注社会上的穷苦人群,同情社会上的不幸人群的精神,却是具有普世价值的。民生疾苦主题的唐诗,对于我们今天的读者来说,最主要的价值就在于其中蕴涵的仁爱精神。我们的国家虽然不会爆发安史之乱,我们的人民也不再住在漏雨的茅屋里,但是我们的社会依然需要仁爱精神。只有这样,我们的社会才能成为一个充满爱心的和谐社会。现在大家都说要建设一个法治社会,这当然很重要,但是假如一个社会只有法律的尊严,那么即使大家都遵守法律,都不触犯法律,但那样的人际关系必然是冷冰冰的,大家互不侵犯,却缺乏温情和关爱。只有充满仁爱之心的社会才是温暖的,才是真正和谐的。所以我认为在我们建设和谐社会的过程中,读读民生疾苦主题的唐诗无疑是非常有益的。让我们经常听听杜甫、白居易的声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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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书稿整理完了,有些情况需要向读者朋友(他们中有不少人也是我的听众朋友)作个交代。
  虽然我在南京大学的讲台上已经站立二十多个春秋了,但当我踏上“百家讲坛”的时候,心里仍然有点发虚,就像刚毕业留校试讲时一样。因为我在大学里讲课,无论是针对本科生还是研究生,我讲课的对象都是明确的。我备课时就知道我应该讲什么,也知道同学们想听什么。我讲的课程都有明确的大纲,有些还有规定的教材,我的学生都具有基本相同的知识背景。只要我认真地备了课,我走上讲台时心里总是很踏实的。但是“百家讲坛”就不同了,它的听众身份各异,它的内容也就众口难调。2002年南大庆祝百年校庆时,央视科教频道的编导到南大来录制我讲的《杜甫的文化意义》。那是在南大的教室里讲的,听众基本上都是中文系的师生,我讲的内容与风格都与平时的讲课差不多,讲完后还当场回答了同学们提出的问题。那次讲座的内容后来分为两讲在“百家讲坛”栏目中播出了,但毕竟不是在央视的演播厅里录制的,并没有为我真正走上“百家讲坛”提供经验。
  2007年6月,央视科教频道的解如光、张长虹两位编导专程来到南大,约请我为“百家讲坛”讲唐诗。我当即再三推辞。我深知自己不适合上电视,南大的同学常说我“不苟言笑”,一个“不苟言笑”的人怎能在电视屏幕上讲演呢?更重要的原因是,我虽然很少观看“百家讲坛”,“百家讲坛”类图书也只读过一本王立群教授赠送的《王立群读〈史记〉之汉武帝》,但我知道几位当红的主讲人都是讲历史或小说的,要想在“百家讲坛”获得较好的效果,一定要多讲故事。唐诗中虽然包含着不少故事,但唐诗的价值和意义并不在于那些故事,既要让听众比较准确地领会唐诗的价值,又要像说故事那般生动有趣,我没有能力完成这个两难的任务。
  我推辞未成,便向两位编导提议不讲唐诗,改讲苏东坡。因为当时我的《漫话东坡》书稿已近尾声(此书已由凤凰出版社在今年5月出版),我自觉对东坡的生平有较好的把握,有关东坡的趣闻逸事又特别多,容易讲得生动一些。可是解、张二位坚持让我讲唐诗,并允许我以自己认可的方式来讲,不一定要多讲故事。于是我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为“百家讲坛”讲唐诗的任务。我做了一些准备,7月中旬到央视试讲了一次,经栏目组审查同意,于10月开始正式录制。在录制过程中,央视的编导们对我相当宽容。他们不但允许我把讲解的重点放在诗歌内容而不是诗人生平上,而且破例允许我不事先提交讲稿给他们审查。我习惯于脱稿讲课,我觉得事先写好讲稿,即使讲解时不看稿子,听起来也会有照本宣科的味道。细心的听众朋友也许已经发现,我在录制节目时只携带一页讲义,上面写着该讲的内容要点。14讲节目的录制到2007年12月全部完成,然后以《诗歌唐朝》的总题目在“百家讲坛”栏目陆续播出。
  节目播出以后,我接到了大量听众朋友的来信和电话。他们既热情地对我作了肯定,鼓励我今后多做此类面向校园以外的大众的普及性讲座,也热心地指出我讲解中的缺点和错误,希望我今后有所改进。许多听众朋友还建议我把讲座的内容编书出版,好让他们更从容、更仔细地理解、体会。因为唐诗毕竟不同于故事,关于唐诗的讲解也不同于讲故事,如果仅凭听讲而不阅读文本,就无法涵泳体味,也就难以得到深刻、透彻的理解。我很赞同这些意见,随即动手编写本书。
  由于我事先没有准备讲稿,所以整理书稿时完全是依据“百家讲坛”栏目组提供的现场录音和字幕底稿进行的。有几位在演播厅听讲的热心听众还主动提供了他们在现场“偷录”的录音。我尽量保持讲稿的口语化语言风格,因为这毕竟不是一本“写”出来的书。但我也对录音稿稍作修订,因为在我嘴里频繁出现的“那么”、“这个”等口头禅,以及少量颠倒、重复的语句,毕竟不宜出现在书本中。不言而喻的是,凡是录音稿中的错误和疏漏,不论是听众朋友指出的还是我自己发现的,都已尽量予以订补。
  唐诗是一座气象万千的深山,我只是一个站在山口向游客指点进山路径的导游。唐诗是一个烟波浩渺的海洋,我所讲的内容只是其中的沧海一滴。听众朋友想要深入了解唐诗,当然不能对本书寄予太大的希望。有些内容虽是题中应有之义(例如介绍重要的唐诗选本,本是我计划中的第一讲),但由于种种原因没能讲到,现在也就不宜补进书稿,因为这毕竟是一本“百家讲坛”类图书,补写讲解中没有的内容似有欺骗读者之嫌。唯一补充的内容是:我在讲解中提到了许多唐诗作品,录制节目时限于时间,或是没有全文介绍,或是没有仔细解析,现在把那些原作附在正文之后,以免读者朋友自行查找的麻烦。也有同一首诗在前后几讲中都提到的,在“附录”中只收录一次。
  我十分感谢央视“百家讲坛”栏目组,要不是解如光、张长虹两位编导专程来南京热情敦请,我根本不可能走进央视的演播厅。要不是他们以及栏目组全体人员的热情协助,节目的录制和本书的编写不会如此顺利。我也十分感谢“百家讲坛”制片人万卫先生,他对节目的制作进行了最终的修改、审定,还对本书的编辑出版提出了中肯的意见。凤凰出版社的姜小青总编、倪培翔副总编以及本书责编卞岐、李相东、郭馨馨、姜嵩诸位都是我的老朋友,他们为本书的编辑出版付出了辛勤的劳动,我感谢他们,希望今后有更多更好的合作。我的博士生郭春林、朱光立、赵超、宋红霞、沈章明、胡小燕参加了部分讲稿的整理工作,在此一并致谢。
  我最应感谢的是广大的听众朋友,他们的热情鼓励使我有勇气把如此浅薄的讲解编书出版,他们的热心指教使我减少了书中的谬误。由于接到的听众来信太多,我没能一一答复那些热情洋溢的来信,深感愧疚,谨借此机会向他们表示深切的感谢。作为一个普通的大学教师,我一直勤勤恳恳地工作,但我的活动从未越出大学校园的范围,我的朋友几乎全在学界。是“百家讲坛”使我有机会结交了许多校园之外的朋友,但愿这些听众朋友也成为我的读者朋友,更希望他们一如既往地关心我,对本书的谬误、疏漏予以指正。
  莫砺锋
  2008年7月4日于南京大学南秀村寓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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