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像董存瑞那样牺牲自己去炸碉堡吗?能像刘胡兰那样面对铡刀毫无惧色吗?我没有把握。在这平常的日子里,自己做的都是些平常事罢了。我想加入组织,因为对英雄人物人格的崇敬,因为一种完善自己人格的上进心,因为组织在我们这一代人心目中有着神圣的地位,还因为我出生的家庭,社会价值观的教育。我们那时不崇拜歌星影星球星。如果说我对共产主义理论认识还比较抽象模糊,对*主义那些高深的理论并不完全理解的话,我是凭质朴的感性认识……有能力的人、好人大都在共产党内,而争取入党的。榜样的作用比理论的作用更有说服力,更能感化人。我想成为他们那样的人。
“*”到了1974年,社会经济已到了崩溃的边沿。全国都停产闹革命,学技术被认为走“白专道路”。但在我们铁道兵部队里,技术好的人受到尊重和重用。我们没有停产,而是像打仗那样在施工,在搞建设。
接着,灾难的1976年到了;接连发生的桩桩灾难性的大事,让人喘不过气来,这是一个国殇之年啊!
我永远记得1976年元旦过后没几天,那个冷得出奇的早晨。广播里传来周恩来总理去世的噩耗,天悲地恸的情景。我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心疼的感觉,一个你心里敬爱的人,他突然离开了这个世界,永远回不来了。这是一种很独特的疼,一种空落落的疼。我守在连部门口千方百计从通信员那里拿到那张全连仅有的一张《参考消息》,悄悄地看完,又赶紧送回连部。从北京城里办事回来的事务长告诉我,他在长安街见到了周总理的灵车,路两边送行的人可多了。又听战友说,天安门广场上有楼一样高的花圈,雪片一样多的白花。还看到了正在燃烧的汽车。我很想去天安门广场看看,可部队有纪律,无法外出。听到的看到的和心里感受到的,那么纷繁杂乱不明就里。我默默地抄录着各国发来的唁电。
1976年6月,朱老总接着去世了。我又一次打开贴着周总理遗像的笔记本,贴上了朱老总的遗像。
1976年7月28日,凌晨三点多钟,睡梦中,我突然被剧烈的晃动弄醒了,坐起身感觉像在颠簸的汽车里,我意识到这是地震。我跳下地,一边喊其他战友,一边往外跑,顾不上害羞,来不及穿衣服,身着短裤背心便跑到屋外。门边两行碗口粗的大树猛烈地摆动,树叶哗哗作响。我们像是站在刚启动的公共汽车上,重心失衡,差点跌倒在地上。前排的男兵营区里一片喧哗,听见连长在喊“快去喊女兵和家属!”是夜,天下起了倾盆大雨,雷电交加。
事后得知,震中在唐山。部队里唐山籍天津籍战友家,连连传来坏消息。密云水库大坝发现滑坡,大坝要是出了问题,后果不堪设想。20分钟后十几米高的浪头将到达我们驻地,这一马平川将汪洋一片,很快会危及京城。我们师一个团受命加固大坝,部队昼夜施工,探照灯将半边天照得通明。我们全营迁往燕山脚下,住进了帐篷。
1976年9月9日是中秋节,连队第一次给每个战士发了两块月饼。可我们露宿在外,无心赏月。
中秋节的第二天,哀乐又一次响起,传来毛主席去世的消息。这接二连三的哀乐让人心惊肉跳。这次感觉好像是天塌了地陷了。家住总参三部的战友回来说,现在中央分“黑纱派”、“眼镜派”,部队要进入战备状态了……空气里弥漫着紧张和焦灼。
在天安门广场,我们部队参加了毛主席的追悼大会,派人参加了修建毛主席纪念堂。
一段时间里,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各种传闻到处传。在北京浓浓的政治氛围里,我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有着愈来愈多的迷惑和挥之不去的疑虑。紧接着,“四人帮”被打倒了,“*”*的十年终于结束了。那年,我已经25岁了。
在“*”后期,解放军起着稳定大局的重要作用。解放军在人民的心目中有很高的威望。我有幸成为这支军队中的一员,六年的军旅生涯在我的生命历程里有着重重的分量。十年浩劫中有六年是在军队里渡过,这是不幸中的有幸。参军让我走出了闭塞的大山,见识了无垠的平原上升起的那轮又红又大的太阳,见识了广袤的大海。地域的局限性远远小于时代的局限性。
军营的特定环境里形成的行为准则和思维方式,对我后来的生活产生了重要的影响。这些影响在复杂的社会生活里有时显得并不那么时宜,不那么高明,甚至使我陷入困境。但有过当兵经历的人,决不会是一个弱者。对待工作不会怠惰,没有责任心,生活上不会散漫,不会没有思想人云亦云,更不会怕艰苦贪图享受。这算是我六年的收获吧。尽管付出的时间代价那么让人心疼,可谁又能改变时代的限制呢。得在失之时,失在得之间。离开部队那天,我望着渐渐远去的燕山流下了热泪。我发现自己是热爱这支部队的。
十 年 感 慨
离开北京,坐在列车上,听着一遍遍播放的“交城的山来,交城的水”,心里却还是一片迷茫,个人的前途,国家的命运;似乎都还是个未知数。
十年浩劫结束了。一个人的一生,不过也就六七八个十年吧,而人生中的第二个十年对人的一生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这是一个长身体、长知识,树立价值观、人生观的重要时段。而我的同龄人在这人为的*中失去的不仅仅是受教育的权力,他们失去了青春的快乐。精神世界的迷乱和文化的贫乏对青少年造成的损害更加深重。它是深层的核心的,难以痊愈的。
希望这样大面积的悲剧今后不会再次发生,希望我们能从中汲取沉痛的教训,希望我们的国家繁荣昌盛,我们的党睿智发达。
一个上海姑娘刻骨铭心的十年(1)
一个上海姑娘刻骨铭心的十年
毛平先
作者简介:毛平先,女,1952年出生,上海市虹口中学六七届初中毕业生。1969年3月,在漳州农校投靠亲戚的哥哥毛成先,以漳州知青名义下乡到长泰县岩溪公社湖珠大队。1977年,考进龙溪农校农学专业学习,1984年考入福建省委党校理论班党史专业学习,1986年毕业后调到漳州市委党校当教师,服从需要改行教党建,现是漳州市委党校副教授。
沉重的年轮碾碎了知识青年的革命梦幻,时光的流逝带走了率直的天真,长期营养不良和体力透支摧毁了健壮的身体,青春已经悄然逝去,年华不再,好梦难圆。特殊的年代容不下纯真的感情,爱情的幼苗被当成“小资产阶级思想情调”冠冕堂皇地扼杀在摇篮里。虔诚的信念没有了,只留下破碎的心灵、难解的迷惘和遥无尽头的磨难。终于,我承受不了精神、心灵和肉体的三重折磨,患上了急性黄疸型肝炎。我在本子里写道:疾病的折磨,痛断的肝肠,真诚被扼杀,爱情遭摧残。长夜漫漫最难熬,终日辛劳强欢颜。青春何辜?何辜青春!爱情无罪,罪在出身!无情人棒打鸳鸯,恩爱情侣强拆散。从今后心灰意冷,劳燕分飞各北南。
从1969年下乡,到1978年3月离开大队,这十年,是我最青春美好的岁月,也是令人痛苦的时光,更是刻骨铭心的记忆。
1969的春天,收到成哥的来信,说他在福建长泰县上山下乡,所在的大队是全公社最艰苦的大队,说我年纪还小,要我等过几年再去下乡。邻居也劝我说:“你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你妈年纪那么大了,身边就留你一个女孩子,你陪陪她,你的哥哥姐姐都有工作,也不愁你一个人吃穿,何必要去农村吃苦?”当时的我正满怀着“毛主席挥手我前进”的激情,怎么听得进这样的劝告,“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我以只争朝夕的革命精神办理了户口迁移手续,又去转粮食关系,这时16周岁的我突然意识到要永远离开这繁华热闹的大城市,再也不能与小伙伴在黄浦江畔戏耍、在灯红酒绿的商店里穿行了,于是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一串一串地滴在柜台上。粮食局工作的阿姨同情地问:“你怎么自己一个人来?”我索性埋头痛哭了一场,哭完后心中暗下决心,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插队落户以后绝对不能软弱,绝对不能哭,一定要坚强。
我在亲友的告别声中独自登上了南下的火车。鹰潭转车途中同车旅客得知我要去福建下乡,无不惋惜地告诉我南方干活太苦了,365天,天天有活干,你怎么不去北方下乡,一年只干半年农活,其他农闲时间可以回上海。听了众人一番话,令我心中忐忑不安,等待我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呢?
离开上海时,依然是春寒料峭,我穿着厚厚的毛衣,裹得紧紧的,火车到漳州后正下着小雨,我下了火车,看到来接我的姐夫披着雨衣、穿着短裤、打着赤脚,我惊呆了,难道不冷吗?他说:不冷。接下来的几天,我很快就知道漳州的气候确实比上海温暖多了。太阳一出,我脱掉了毛衣穿单衣还是感觉热,只好穿上了短袖衬衫和裙子,不料马上就领教到了小黑咬的淫威,雪白的肌肤被咬起了一个个红色小疙瘩,手上脚上凡是暴露的部位肿块红红的密密麻麻地连成片,好像是长满了痱子。农校一个老师看到后断言:不出半月她肯定要逃回上海去!这位老师没有想到,我不仅没有逃离,后来还经受住了更为严峻的种种生死考验。
一个上海姑娘刻骨铭心的十年(2)
下乡的大队离公社16里路,不通汽车,只能靠两只脚走,还要翻过一座大山。我长这么大只爬过离家不远的虹口公园的假山,平生第一次看到这郁郁葱葱连绵起伏的青山绿树,多么美丽和壮观,我猜测着树丛之间不知蕴藏了多少神秘和希望。山脚下一条清澈的溪流迂回曲折,好像彩带盘绕在山谷间。我多么想掬一把清涟涟的溪水吮饮,那一定是透心骨的舒服解渴。我欣赏着路边的美景,没有想到,一个趔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