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鸾大大地意外了!想不到公公如此开通大方,遂放了心,转身就要离开。白凤吾上前一步挡住了儿媳:“往哪去?”
秀鸾看着白凤吾不顾一切的表情,吃惊道:“回桑皮村呀,爹!”
白凤吾干脆说:“既回来了,就别走了,皇军警察这一下来了十多个,家里人手不够,你帮着做饭去!”
秀鸾低声惊叫道:“我?我不能去呀爹!”
白凤吾强硬说:“你不去?难不成我去?”又摇唇鼓舌说:“都得去!曲灵芝、金线花、小镗锣,人家早就去了!”
秀鸾将信将疑。
“不信你回家看看,你看看她们是不是都在咱家?……你不去,皇军怪罪下来,连承实当义勇军的账一起算,咱白家就得死人!这是人命关天的事你懂不懂?嗯?”
《寂静的鸭绿江》29(3)
秀鸾从来没见过公公这样一副吃人相,吓得倒退着,被公公逼进了院子。公公一边走还一边许诺她,给“皇军”做完了饭,年下,白家会给她再配一副金耳环子。
哄骗儿媳时,白凤吾的心一点点硬起来,他喷着满嘴的唾沫星子,看着儿媳信赖的神情,想:不就是个娘儿们吗?有的是!承实回来再给他娶一房媳妇完事儿!
《寂静的鸭绿江》30(1)
夜幕垂落,村子顿时掉进黑暗里,一片沉寂。弱小的房屋埋在山洼里,举目所见,只有黑。秀鸾一进门,见灵芝正和到道了的婆婆、王道玉的妈一起在灶上忙碌着,就放了心,手脚麻利地上灶帮忙。
到了夜晚,白凤吾却翻脸无情,把儿媳和金线花一同推到了日本人眼睛里。
她们生活在淳朴的乡村,从来没见过生人,更不要说日本人,眼下低着头,一颗心吓得扑腾腾跳个不停,一眼瞅到炕沿下日本人的大皮靴,更是吓得腿都软了。日本人一见花姑娘来到,顿时心花怒放!眼珠儿抹油一样在灯光下明明灿灿,刻板的脸瞬间流光溢彩,笑得脸上深深浅浅的褶子扭到一处,满脸像一只大大的肉包子。他们用日语欢呼着,一人伸出一双粗短的手拉着金线花和秀鸾,把她们往炕里拽,再把筷子往她们手里塞。
金线花和秀鸾吓得魂飞魄散,顺从地上了炕,低头盘腿坐在桌角,日本人问话,问一句,她们答一句,不敢看日本人的脸。此刻的日本人眼里流蜜,恰好微醺,脸上一派野趣的沉醉:满洲之夜啊,这里的女人像种马一样,生着高大的身材,健壮的腰身,两片大腚蛋子,白豆腐一样,一步一颤,步步颤颤……日本人眯着眼摇晃着脑袋小声地唱起来。唱一会儿,开始一杯接一杯地灌她们烧酒。金线花和秀鸾软弱地躲闪着,但是头被扳住了,凉凉的细瓷酒杯磕在牙齿上,她们不敢不喝。只要喝了,日本人就笑,要她们再喝。日本人的脸汗津津的,红扑扑的,酒精慢慢从眼睛里渗出来,眼睛像两盏小灯笼,又红又亮。
秀鸾自从一碗酒落肚,胆子就壮起来,不那么怕了,日本人让她喝,她就喝。酒劲儿慢慢地升腾上来,她感到浑身浸在烫烫的水里,异常舒服,就像几年前她到亲戚家的村子里去泡温泉。日本人搂抱着她,粗短的手指笨笨地摸着她的屁股她的乳。秀鸾身子软软的,咧着嘴流着哈喇子,软绵绵地笑着,她心里明白,可是一双手却软得无力把乳房上的大手挪开去。日本人就那么微笑着摸啊摸。屋子里是死一样的静,偶尔有灯花开爆的声音就会吓人一大跳。秀鸾的婆婆白丁氏傻了一样,知道大事不好,坐在厨房的柴堆上,手里的烧火棍着了火也不知道,直到灵芝把她拉开,她身下的柴火才被扑灭。老婆子被灵芝悄悄架走了,灵芝也就此躲起来,躲过了霉运。
金线花连自己都没有想到会有这大的酒量。她越喝脸越白,脑子越清醒。她的眉梢乌亮亮的,乌鸦翅膀一样闪着蓝光,一双杏核眼黑黑的,脑后绾着髻,非常俊俏。领头的那个日本人很满意很严肃地看着金线花,很快在桌子上学会了一句中国话:“喝!”说着,有节奏地把酒杯举到面前,让金线花也仿照他的样子,一饮而尽。空气里由最开始时的炭火气,渐濡了酒气。金线花的眼睛乌溜溜地转,因为恐惧,她的眼睛比往常放大了一倍,死鱼一样僵僵的,机械地喝着小烧。
日本人喝够了酒,该睡下了。女人早已暗中分配妥当,秀鸾奉矮个子日本人,金线花长得更好些,奉当官的。秀鸾软软地笑着,顺从地挂在日本人的脖子上。秀鸾身材倒比日本人高,白凤吾亲眼看到日本人背抱秀鸾时她的腿还拖在地上。可是日本人好胜地不许别人帮忙,他趔趄着,两腿拌蒜,仿佛往山上搬一根木头,终于把秀鸾连拖带扛地弄到了西屋的火炕上。门一关,他发自内心的欢笑就水一样从屋子里流出来……
白凤吾羞愤得在屋后不停地捶打着老头,眼睛疯狗一样红红的。媳妇虽说是外姓人,可自从到了白家,也叫了他十年的“爹”呀!
金线花却不用日本人背抱,她脑壳里仿佛装满了冰块,浑身发冷,走路又快又稳。她和日本人睡东屋,撤了桌子就地上炕。炕上是软和和的棉被子,散发着温暖的布香。枕头浆洗的白得耀眼,麻花大被封上了被头。这样讲究的行头和排场,金线花和白凤吾相好时从没享受过,他们有时像野鸭子,在江边晒得暖洋洋的石头上;有时又像长尾巴山雀,在蒿草葱茏的野地里,天冷狗子出去掷骰子时他们就在金线花家的破屋子里。白凤吾从来不领相好的回家,白家供着祖宗牌位,他不想让先人看到他跳墙爬灰,偷鸡摸狗。
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寂静的鸭绿江》30(2)
金线花僵硬地站在炕沿边,日本人摆了摆手,让她*服,她的手指就哆嗦开了,怎么也找不到纽襻,解了半天也解不开扣子。好不容易解开了上衣,又解不开裤子了。她的缅裆肥裤从来不系紧,只由一根线绳松松捆绑着。素日她心中有数,一抽裤带上的活结,缅裆肥裤就听话地退到脚面上,甚至见了相好,金线花充满技巧性地轻咳一声,裤带也会自动松落,可是此刻,这根裤带系在哪里,她是如何都找不到了。犹如盲人骑瞎马,金线花哆哆嗦嗦摸索了半天,仍脱不了裤子。日本人的脸色一点点急起来,再也等不及了,刷地抽出了洋刀片儿。
金线花一见他抽刀的动作,眼睛就直了,脑子里“咔嚓”一声,一道闪电掠过。这道闪电正从她的脑门子斜劈下来,劈开了她的身子,她只觉得脑子里撞了钟一般鸣响起来,下身“呼”地一热,一泡热尿濡湿了裤裆并顺着大腿淋漓而下。
日本人的洋刀贴着鼻尖儿划过来,他并没有砍金线花,而是停在她的腰部,在她的裤带上轻轻一挑,金线花的缅裆肥裤就迅疾堆到了脚面上。日本人擒起浑身冰冷,抖成一团的金线花,扒掉她的湿裤子,把她卷进了被窝。
天亮时日本人离开了村子。金线花和秀鸾悄悄爬起来,金线花穿了衣裳矮着身子回了家。
秀鸾用身子成全了公公,她再不关心白家是不是年下还要给她配一副金耳环,而是关门关窗在家里哭了四五天。这四五天里她把出奉前后的事想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认定是公公白凤吾设了圈套出卖了她,这一结论,使她万箭穿肠,对公公的恨更是无以消解!从前,她死心塌地做白家人,可是这一刻,她纵然是一棵草,都不想生长在白家院子里了!秀鸾离开白家时,对白凤吾买来的金耳环一眼都没看,只狠狠地朝地上啐了公公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后来有人说在哈尔滨的妓院里看到了她,又有人说她在县城的大烟馆里陪着男人抽鸦片,但是说到底又谁都不敢肯定。后来,这个村子就渐渐地把她忘了。
金线花回家以后关紧了大门,一言不发,蓬头垢面勾着头坐在没有炕席的土炕上。一夜之间,她苍老下来,眉眼间的神采也在这一夜过后消失殆尽,从前脸上那些*夺魄的活色已被青灰取代。坐在炕上,她的神经只要一触碰到日本人的洋刀片儿,尿水就会弯弯曲曲地从身下流出来。狗子骂她,她浑然不觉。
金线花的脑子里装满了她这三十年来的生活。回头看去,她经过的生活原来是这样的暗淡粗陋,猪狗不如,只有两情相悦是她粗陋生活中的绚烂。而她做那种事从来都是心甘情愿乐在其中的,所以这种天性也一直维持着这种事带给她的乐趣,支撑着她在寒苦的生活里活下去。可是眼下她不再是自愿,而是被逼迫着做了这件事,于是赖以生存的乐趣也就骤然崩塌了!以往那件让她活得飞龙活跳兴致盎然的乐事在她心里忽然再无一点意趣,突然降临的伤绝体验,使她对这种事厌恶透了!而生活中一旦这种事不再吸引她,这个世界的愁闷惨苦,男人的穷懒无赖也就让她一刻都不能忍受了,金线花一句话都没有留下就迫不及待地投了江。
《寂静的鸭绿江》31(1)
转瞬之间,白凤吾不但赔上了儿媳,还失去了老相好!老婆子白丁氏的话更是让他悔愧惊惧。白丁氏流着长长的颤鼻涕,有生以来第一次螃蟹一样不屈不挠地往他身上抓挠着,哭叫道:“狠心的呀!你把自己的儿媳妇填了火坑,承实回来你有什么脸见他哟!我的老天爷呀!”
白凤吾一边往下推剥着老婆子,一边嘴硬说:“这事儿能怪我吗?”
老婆子继续不屈不挠地用长长的指甲抓挠着白凤吾:“不怪你怪谁呀!都是你呀,搂着小鼻子的屁股亲嘴儿,不知香臭啦!”
白凤吾惊恐地往门外看了看,大门外寂静无声,于是放心谝道:“是她自己个儿回来家,要给日本人做饭!我愿意让她出奉?我白家的儿媳妇出了奉,我的老脸往哪撂?嗯?往哪撂?”
白丁氏住了手,将信将疑地展开泪眼。
白凤吾更加激烈地捶胸顿足痛叫起来:“叫她出去躲躲她偏要回来,这个死兽,死兽!我白凤吾这张老脸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