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见解很高明,挑选的衣着非常文雅,所有铺子里的掌柜和伙计都那么说。
对于未来的战争,奥斯本太太并不怎么担心,以为轻而易举的就能打败拿破仑那小子。玛该脱地方每天都有邮船载着时髦的先生和有名的太太上布鲁塞尔和甘德去。他们不像上战场,倒像到时髦地方去游览。报纸都在嘲笑那一朝发迹的骗子混蛋。这么一个科西嘉流氓,难道能够挡得住欧洲的大军吗?难道敌得过不凡的威灵顿的天才吗?爱米丽亚根本看不起他。不消说得,她那么温和软弱,当然听见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因为凡是忠心耿耿的人,全都虚心得不敢自己用脑子思想。总而言之,她和妈妈一天忙下来,买了许多东西。这是她第一次在伦敦上流社会里露脸,居然行事得体,举止也大方活泼。
当天,乔治歪戴帽子,撑出了胳膊肘,摆出军官的架子大摇大摆的走到贝德福街,大踏步闯进律师事务所,竟好像里面一群脸皮苍白、忙着抄写的书记都是他的奴才。他虎着脸,大剌剌的叫人通知喜格思先生,说奥斯本上尉要见他。在他心目中,律师不过是个平民老百姓,怪可怜的下等人,当然应该放下一切要事出来伺候上尉,却没想到他比自己聪明三倍,有钱五十倍,老练一千倍。他没看见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在嗤笑他,总书记,普通书记,衣衫褴褛的抄写员,脸色苍白、衣服紧得穿不下的小打杂,都在轮流使眼色。他坐着,把手杖轻轻的敲着靴子,心里暗想这群东西全是可怜虫。他哪里知道,关于他的事情,这群可怜虫可知道得清楚着呢。酒店好比是他们的俱乐部,晚上,他们在那里喝几派因脱啤酒,把他的事和别的书记们谈谈说说,下酒消遣。老天哪!伦敦城里的事,律师和书记们有什么不知道的?谁也逃不过他们的裁判。咱们这座城市,暗底下竟是他们手下的人统治着呢。
乔治走进喜格思内室的时候,心里大概希望他父亲会委托喜格思向他表示让步或是要求和解,也许他做出这副冷冰冰目中无人的张致,正是要显得他性格刚强意志坚决。他虽然这么希望,律师却拿出最冷淡最不在乎的态度来对付他,使他神气活现的样子透着可笑。上尉进门的时候,喜格思先生假装在写字,说道:“请坐,我一会儿就跟你谈你的事情。波先生,请你把付款单子拿来。”说完,他又写。
波先生把文件拿出来之后,他的上司便把两千镑股票按照当日市价算好,问奥斯本上尉还是愿意拿了支票到银行支取现钱呢,还是委托银行买进等量的股票?他淡淡的说:“奥斯本夫人的遗产管理人里面有一个碰巧不在伦敦,可是我的当事人愿意方便你,因此尽早把手续办完了。”
上尉气吽吽的答道:“给我一张支票得了。”律师开支票写数目的时候,他又道:“几个先令和半便士不必算了。”他自以为手笔那么大,准能叫这个相貌古怪的老头儿自惭形秽。
他把支票塞在口袋里,大踏步走出去。
喜格思先生对波先生道:“这家伙要不了两年就得进监牢。”
“您想奥会不会回心转意?”
喜格思先生答道:“石碑会不会回心转意?”
书记道:“这家伙来不及的干荒唐事儿。他结了婚不过六七天,昨儿晚上看戏散场的时候,我就瞧见他和好几个军队里的家伙扶海茀莱太太进马车。”两位好先生忙着办理底下的案件,把乔治·奥斯本先生忘掉了。
款子该到郎白街咱们的老相识赫尔格和白洛克银行里去取。乔治一路走来,到银行里拿了钱,仍旧觉得自己正在干正经。乔治进门的时候,弗莱特立克·白洛克碰巧也在大办公室,一张黄脸凑着账簿看账,旁边还坐着一个态度矜持的职员。白洛克看见上尉,黄脸皮上的颜色越发难看了。他好像干了亏心事,连忙偷偷溜到里间。乔治一辈子没有到手这么大笔的款子,所以心满意足的看着自己的钱;他妹妹那灰黄脸皮的未婚夫怎么变颜变色,怎么脱滑溜掉,他都没有留心。
弗莱特·白洛克对奥斯本老头儿说起他儿子在银行露脸的事,又形容他的行为说:“他钝皮老脸的走到银行里,把所有的钱一股脑儿都付光了。几百镑钱,够这家伙几天用的?”奥斯本狠狠的起了一个恶誓,说乔治爱怎么花钱,爱什么时候花完,都不是他的事情。如今弗莱特天天在勒塞尔广场吃饭。大体说来,乔治那天真是称心满意。他即刻叫人赶快给他做衣服办行李,开了支票给爱米丽亚光顾过的铺子,叫他们到他代理人那儿支钱,那气派真像一位有爵位的贵人。
第二十七章 爱米丽亚归营
乔斯的漂亮马车在契顿姆旅馆门口停下来的时候,爱米丽亚第一眼就看见都宾上尉和蔼的脸儿。上尉等着迎接朋友,已经在街上踱来踱去等了一个钟头。他打着深红的腰带,佩着短刀,双襟军衣外面挂着匣子炮,样子非常威武。乔斯看见他这般打扮,觉得能够和他攀交情很足以自豪。那肥胖的印度官儿见了上尉招呼得十分亲热,不像以前在布拉依顿和邦德街接待他的神气了。
跟着上尉来的还有斯德博尔旗手。他看见马车走近旅馆,情不自禁的叫道:“喝!好个漂亮的女孩子!”表示他非常佩服奥斯本的眼力。爱米丽亚身上还是结婚那天穿的长袍,系着粉红缎带,又因为一路坐的是敞篷马车,马跑得又快,所以脸上红喷喷的十分鲜艳美丽,当得起旗手的称赞。都宾因为他说了这话,很喜欢他。上尉走前去扶她下车的时候,斯德博尔留神看见她伸出漂亮的小手扶着他,又伸出可爱的小脚踩着踏步下来。他满脸涨得通红,打起精神必恭必敬的鞠了一躬。爱米丽亚看见他帽子上绣着第——联队的番号,便也红着脸对他笑了一笑,还了一个礼。这一下,可把小旗手结果了。从那天起,都宾特别照顾斯德博尔,不论出去散步,或是在各人的房间里歇息,他老是怂恿他谈论爱米丽亚。后来第——联队里所有的老实小伙子对于奥斯本太太都是又敬又爱,竟成了普遍的风气。他们全是未经世事的后生,十分赏识她那天真烂漫的举止和谦虚和蔼的态度。她怎么老实,怎么讨人喜欢,我没法用笔墨形容出来,好在人人都见过这样的女人,哪怕她们说的是最普通的应酬话,像天气很热呀,底下的八人舞已经有舞伴了呀,你也看得出她们的种种好处。乔治本来是联队里的大好佬,大家见他这样讲义气,竟肯娶一个一文钱都没有的女孩子,而且又是这么个忠厚漂亮的女孩子,更加佩服他。
营里有一间起坐间,专给新到的人歇脚。爱米丽亚走进去,看见一封写给奥斯本上尉太太的信,觉得很诧异。信纸是粉红色的,叠成一个三角,用一大块浅蓝火漆封着口,上面打的印是一只鸽子衔着橄榄枝。信上的字写得很大,歪歪斜斜的,看得出是女人笔迹。
乔治笑道:“这是佩琪·奥多的手笔呀,我一看印鉴上亲吻的记号就知道了。”这封短信果然是奥多少佐太太写给奥斯本太太的,请她晚上吃饭,并且说请的客不多,都是熟人。乔治道:“你应该去。在她家里就能和联队里的人认识。奥多指挥联队,佩琪就指挥奥多。”
他们看着奥多太太的信觉得好笑。不到几分钟功夫,起坐间的门啪的打开,一个胖胖的女人,穿着骑马装,一团高兴的走进来,后面跟着几个军官。
“我等不及了,谁耐烦一直等到吃茶点的时候呢?乔治,我的好人儿,把我跟你太太给介绍介绍吧。太太,我看见你心里真乐。这是我丈夫奥多少佐。”穿骑马装的一团高兴的太太说了这话,很亲热的拉住了爱米丽亚的手。爱米马上知道这位就是她丈夫常常挖苦的女人。奥多太太兴高采烈的接着说道:“你的丈夫一定常常谈起我。”
她的丈夫奥多少佐应了一句道:“你一定听见过她的。”
爱米丽亚笑眯眯的回答说她果然听见过她的大名。
奥多太太答道:“他一定没说我什么好话。乔治是个坏蛋。”
少佐做出很滑头的样子说道:“反正我替他做保,把他从牢里放出来。”乔治听了一笑,奥多太太把马鞭拍了少佐一下,叫他少说话,然后要求正式介绍给奥斯本太太。
乔治正色说道:“亲爱的,这位是我最了不起的好朋友,奥拉丽亚·玛格莉泰,又名佩琪。”
少佐插嘴道:“嗳,你说的对。”
“又名佩琪,是我们联队里麦格尔·奥多少佐的夫人,又是葛尔台厄郡葛兰曼洛内的弗滋吉洛特·贝尔斯福特·特·勃各·玛洛内先生的小姐。”
少佐太太不动声色,很得意的接口道:“本来住在都柏林的默里阳广场。”
少佐轻轻说道:“默里阳广场,不错,不错。”
太太道:“亲爱的少佐,你就在那里追求我来着。”他太太在大庭广众无论说什么,少佐都随声附和,听了这话当然也没有驳她。
奥多少佐曾经在世界各地打仗,为国王出力,一步步的在自己的行档里挣到当日的地位。按照他的胆识和勇气,他的升迁还并不算快。他身材短小,平常待人十分谦虚,而且怕羞的利害,向来不大说话。他凡事听凭妻子摆布,就是她的茶几,也不过像他那么听话。他常常在军营的饭堂里闷着头不停的喝酒,灌饱了酒,便不声不响的趔趄着脚回家。凡是他开口说话,总顺着别人的口气。无论什么人说随便什么话,他没有不赞成的;一辈子就是这么随随便便,舒舒服服的过去。印度火热的太阳不能使他烦躁,华尔契瑞的疟疾也不能叫他激动。他到炮台上打仗的当儿就跟坐下来吃饭那么镇定。马肉也罢,甲鱼也罢,照他看来差不了多少,都很可口。他有个老娘,是奥多镇上的奥多太太。他对母亲一辈子孝顺,只有两回不听话,第一回偷偷的跑出去当兵,第二回愣着要跟那讨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