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也就是路易十八,这外号是保皇党人替他取的,当时他流亡在比利时,拿破仑的军队逼近布鲁塞尔,他只能再逃难。
乔斯觉得隔天的耽搁只是暂时的,他的那两匹出大价钱买来的马儿总还得用一下。那天他真是急得走投无路。拿破仑和布鲁塞尔之间还有一支英国军队。只要英国军队还在,他就不必马上逃难。话虽是这么说,他把两匹马老远的牵来养在自己旅馆院子旁的马槽里,常常照看着,生怕有人行凶把马抢去。伊息多一直守在马房旁边,马鞍子也已经备好,以便随时动身。他迫不及待的希望主人快走。
利蓓加隔天受到冷落,所以不愿走近亲爱的爱米丽亚。她把乔治买给她的花球修剪了一下,换了水,拿出他写给自己的条子又看了一遍。她把那小纸片儿绕着指头旋转,说道:“可怜的孽障!单是这封信就能把她气死。为这么一件小事情,她就能气个心伤肠断。她男人又蠢,又是个绔袴子弟,又不爱她!我可怜的好罗登比他强十倍呢。”接着她心下盘算,万一——万一可怜的好罗登有个失闪,她应该怎么办。她一面想,一面庆幸他的马没有带去。
克劳莱太太看着贝亚爱格思一家坐车走掉,老大气不忿。就在当天,她想起伯爵夫人预防万一的手段,自己便也做了些缝纫工作,把大多数的首饰、钞票、支票,都缝在自己随身衣裳里面。这么准备好之后,什么都不怕了,到必要时可以逃难,再不然,就留下欢迎打胜的军队——不管是英国人还是法国人。说不定当晚她梦见自己做了公爵夫人,或是法国元帅的妻子。就在那一晚上,罗登在圣·约翰山上①守夜,裹着大衣站在雨里,一心一念惦记着撇在后方的妻子。
①滑铁卢大战之前,英国军队在这一带列阵准备和法国人交手。
第二天是星期日。奥多少佐太太照看的两个病人晚上睡了一会儿,身体和精神都有了进步,她看了很满意。她自己睡在爱米丽亚房里的大椅子上,这样如果那旗手和她可怜的朋友需要她伺候,她随时能够起来。到早上,这位身子结实的太太回到她和少佐同住的公寓里去。因为是星期日,她细细的打扮了一下,把自己修饰得十分华丽。这间卧房是她丈夫住过的,他的帽子还在枕头上,他的手杖仍旧搁在屋角,当奥多太太独自在房里的时候,至少为那勇敢的兵士麦格尔·奥多念了一遍经。
她回来的时候,带了一本祈祷文和她叔叔副主教的有名的训戒——也就是她每逢安息日必读的书。书里的话大概她并不全懂,字也有好些不认识。副主教是个有学问的人,爱用拉丁文,因此书里又长又深奥的字多得很。她读书的时候一本正经,不时用力的加重语气,大体说来,读别的字还不算多。她想:“海上没有风浪的时候,我在船舱里常常读它,我的密克也不知道听了多少回了。”那天她提议仍旧由她朗读训戒,爱米丽亚和受伤的旗手便算正在礼拜的会众。在同一个钟点,两万教堂里都在进行同样的宗教仪式。几百万英国人,男的女的,都跪着恳求主宰一切的天父保佑他们。
布鲁塞尔做礼拜的这几个人所听见的声音却是在英国的人所听不见的。当奥多太太用她最优美的声音领导宗教仪式的当儿,炮声又起了,并且比两天前的响得多。滑铁卢大战开始了。
乔斯听得这可怕的声音,觉得这样不断的担惊受怕实在不行,立定主意要逃命。
我们那三位朋友的祷告本来已给炮声打断,忽见乔斯又冲进病房来搅和他们。他恳切的向爱米丽亚哀求道:“爱米,我受不住了,我也不愿意再受罪了。你跟我来吧。我给你买了一匹马,——别管我出了多少钱买来的。快穿好衣服跟我来。你可以骑在伊息多后面。”
奥多太太放下书本说道:“请老天爷原谅我说话不留情!
赛特笠先生,你简直是个没胆量的小子。”
印度官儿接着说道:“爱米丽亚,来吧!别理她。咱们何必等法国人来了挨刀呢。”
受伤的小英雄斯德博尔睡在床上说:“我的孩子,你忘了第——联队啦。奥多太太,你——你不会离开我吧?”
奥多太太上前吻着孩子道:“亲爱的,我不会走的。只要我在这里,决不让你受苦。密克不叫我走,我无论如何不走。
你想,我坐在那家伙的马屁股上像个什么样子!”
小病人想起这样子,在床上哈哈大笑,爱米丽亚也忍不住微笑起来。乔斯嚷道:“我又没有请她一起走。我又没请那个——那个爱尔兰婆子,我请的是你,爱米丽亚。一句话,你究竟来不来?”
爱米丽亚诧异道:“丢了丈夫跟你走吗,乔瑟夫?”说着,她拉了少佐太太的手。乔斯实在耐不住了,说道:“既然如此,再会了!”他怒不可遏的伸伸拳头,走出去砰的一声关了门。这一回他当真发出开步的命令,在院子里上了马。奥多太太听得他们马蹄得得的出门,便把头伸出去看,只见可怜的乔瑟夫骑在马上沿着街道跑,伊息多戴了金边帽子在后面跟,便说了许多挖苦的话。那两匹马已经好几天没有遛过脚力,不免在街上跳跳迸迸,乔斯胆子小,骑术又拙,骑在鞍上老大不像样。奥多太太道:“爱米丽亚亲爱的,快看,他骑到人家客厅的窗子上去啦。我一辈子没见过这样儿,真正是大公牛到了瓷器店里去了。”这两个人骑着马,向甘德的公路奔跑,奥多太太在后头大声嘲笑挖苦,直到看不见他们才罢。
那天从早晨到日落,炮声隆隆,没有停过。可是天黑之后,忽然没有声响了。
大家都曾经读过关于那时的记载。每个英国人都爱讲这篇故事。大战决定胜负的时候,我和你还都是小孩子,对于有名的战役,听了又听,讲了又讲,再也不觉得厌倦。几百万和当时战败的勇士们同国的人,至今想起这事便觉得懊丧,恨不得有机会赶快报仇雪耻。倘若战事再起,他们那边得胜,气焰大张,仇恨和愤怒这可恨的遗产由我们承受,那么两个不甘屈服的国家,只好无休无歇的拼个你死我活,世路上所说的光荣和羞耻,也互相消长,总没个了局了。几世纪之后,我们英国人和法国人也许仍在勇敢的维护着魔鬼的荣誉法典,继续夸耀武力,继续互相残杀。
在伟大的战斗中,我们所有的朋友都尽了责任,拿出大丈夫的气概奋勇杀敌。整整一天,女人们在十哩以外祷告的当儿,无畏的英国步兵队伍努力击退猛烈进攻的法国骑兵。布鲁塞尔居民所听见的炮火,打破了他们的阵势,弟兄们死伤倒地,活着的又坚决的冲上去。法军连续不断的向前进攻,攻得勇,守得也勇。傍晚,法军的攻势逐渐松懈,或许因为他们还有别的敌人,或许在准备最后再来一次总攻击。末了,两边终究又交起手来。法国皇家卫军的纵队冲上圣·约翰山,企图一下子把英国兵从他们占据了一天的山头上赶下去。英国队伍中发出震天的炮火,碰着的只有死。可是法国人不怕,黑魆魆的队伍蜂拥上前,一步步的上山。他们差不多已经到了顶点,可是渐渐的动摇犹豫。他们面对着炮火,停住了。然后英国队伍从据点上冲下来(任何敌人不能把他们从据点上赶走),法国兵只能回过身去逃走。
布鲁塞尔的居民听不见枪炮了,英军一直向前追逐了好几哩。黑暗笼罩着城市和战场;爱米丽亚正在为乔治祈祷;他呢,合扑倒在战场上,心口中了一颗子弹,死了。
第三十三章 克劳莱小姐的亲戚为她担忧
英勇的战斗结束之后,军队从法兰德尔斯出发,向法国边境推进,准备在占领法国全境以前,先守住它边界上的炮台。正当这时候,许多和本文有关的人物还平安住在英国,他们的动静,也得在书里占据应有的地位,请忠厚的读者不要忘记。在上面所说的战乱之中,克劳莱老小姐住在布拉依顿,对于正在发生的大事并不怎样关心。当然,这些事使报纸增加了趣味。布立葛丝把政府公报读给她听,上面提到罗登的果敢,赞扬了一番,而且不久便发表他升级的消息。
他的姑母说:“这小伙子做了那么一件不能挽回的傻事,真可惜!有了像他那样的本领和地位,很可以娶个有二十几万镑陪嫁的阔小姐,像酒商的女儿之类——葛雷恩斯小姐就是一个。要不然,也能和国内最旧的世家攀亲;将来我的钱也会传给他——或是传给他的儿女,因为我还想活几年呢,布立葛丝小姐,虽然你巴不得要我快死。可是现在呢,他命里注定要做叫化子,只能娶个舞女。”
布立葛丝小姐说:“亲爱的克劳莱小姐何不慈悲为怀,对英勇的壮士生出哀怜之心呢?他的名字不是已经铭刻在我国光辉的历史上了吗?”滑铁卢大战使她非常兴奋,二则她天生爱用浪漫的口气说话,有了机会从来不肯错过。
“上尉——我该称他上校,——上校的丰功伟绩,还不能替克劳莱一家增光吗?”
克劳莱小姐答道:“布立葛丝,你是个傻瓜。克劳莱上校把克劳莱家里的好名声玷污了。亏他竟娶个图画教员的女儿,哼!娶个给人做伴儿的女人!她不过是这路的货,布立葛丝!她跟你是一样的,不过她年轻些,而且比你好看得多,也聪明得多。我常常疑心,不知道你跟那个该死的混帐女人是不是同谋,因为你从前真佩服她。她会要那些下流的把戏,所以罗登上了当。我想你多半是同谋。我现在不妨告诉你,如果你见了我的遗嘱,准会失望,现在请你写封信给华克息先生。说我立刻要见他。”克劳莱小姐差不多天天写信给她的律师华克息先生,因为关于她财产的原来的处置已经完全取消,将来究竟怎么分派,又茫无头绪。
老小姐的病倒好了许多。只看她对布立葛丝小姐挖苦的次数逐渐增多,口气逐渐尖刻,便是证明。可怜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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