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传统不是轻易可以挑战的。它维护了封建帝国几千年的生命,如果放弃,则王朝的安全受到威胁。对传统的维持与完善的责任是口口声声“以天下为己任”的知识分子。知识分子历来在政治上充当政府中的官员,在经济上又往往是中产阶级的地主,因而是这传统社会的真正主人,而正统儒家思想又是维系他们的纽带。除此之外,再也无别的因素足以使他们相聚一堂,和衷共济。因此,李贽所对抗的并不是几个零碎的论敌,而是整个社会以及衍延几千年的道统。
因而李贽的自杀是被这个封建社会谋杀的。
李贽最终被捕入狱,并不在于他行为不检点,而致命的是他写出直接危及统治根基并已在民间流传的“惑世诬民”的著作。
1588年,李贽与之相濡以沫的妻子不幸谢世。孑然一身的他,突然觉得一切束缚尽去,越来越不老实,竟如老衲顿悟,认为以前五十余年活着如“犬”,如今要做回“人”。正是感于此,他剃度为僧,表示与鄙俗断绝,不与一般人见识。也是这以后,他写了许多叛经离道的著作。
那么,李贽“敢倡乱道,惑世诬民”的著作精髓是什么?质而言之,是让人成为“人”,而不是“犬”。中国的皇权统治者,总想让“民”好生听从使唤,而自称为“牧民”,把“民”驯化成为只会说话更会听话的“牲畜”。而且说,这就是“道”,“道不变,则天不变”。对于驯化的“牲畜”,采取区别对待,其中死心塌地想做奴才的,给予奖励;不甘为奴起来反抗的觉醒者,实行*。统治者的*觉醒者往往是借“民”之口而除之后快。李贽的收捕,同样逃不出这个宿命。
李贽的学说让人成为“人”,让人复活,这在中国思想界的意义其实如同西方思想界的尼采。尼采让代表西方传统的“上帝”死去,从而让“人”活起来,把人的自我的价值提升。李贽同样也让“人”活起来,为此他必须去掉“道冠古今”的“万世至论”——孔孟之道,从而呼唤人的理性觉醒、促成人性的自由发展,成为无拘无束的人,做真人真事。
李贽认为,孔孟之道已经过时,对于普通民众来说,要求他们战战兢兢,克己复礼,符合“三纲五常”,做孝子忠臣,尽奴才的本分,从来不需要“个人”的声音,质而言之,孔孟之道的主要精髓就是让人们达到“无我”的境界。这是一种人性的摧残。而作为统治阶级,孔孟之道已经演变为他们欺世盗名的借口(工具)。他们皆以正道为天下己任,扛着圣教招牌,文其伪,售其奸,谋其私。满口的仁义道德,实际上是借道学这块砖,以欺世获利,为自己谋取高官利禄。李贽如此颠覆孔孟之道,就撕裂了它的神秘面纱,间接地实现了圣人凡人皆是人,人人都可以成为圣人,也就没有必要拿孔孟作为偶像。他提出了真正之道——“穿衣吃饭,即是人伦物理”。
李贽打倒偶像,颠覆传统的同时,还提出了男女应该平等起来。“大道不分男女”,性别的差异并不能说明见识的长短,女性追求个人幸福以及基于真情的社会交往都是值得提倡的。并且说,武则天是一个“政由己出,明察善断”的“圣后”。这些观念的提出,对于男女授受不亲、男女有别、男尊女卑等封建传统来说,无疑是一场地震。
这样大放厥词,统治者岂能善罢干休?必先除之而后快。可悲的是,充当刽子手恰恰是代表社会清流的东林党人。李贽在狱中,或许大梦初醒,他所反抗的不是几个论敌,而是经过几千年巩固下来的传统硬壳,东林党也正是维护这个硬壳的中坚。他这样做,无异于以鸡蛋碰石头。他最后一句“七十老翁何所求”,便可窥见他的无奈、悲怆。
因此,传统(社会)谋杀了李贽。如今李贽逝死已有400多年,但从他的文章、生平中,我们依然能够找到一种与社会主流相斥的声音,而正是这种声音贯穿着社会的发展,并时时复活。或许,社会一开始屠杀了启蒙者,然后历经荆棘,渐渐启蒙,最后将启蒙者供进圣坛。
我想李贽的意义也在于此。
庄生梦蝶——阅读庄子
那些以天下为己任的人们往往是在没有解决自身的问题,而试图去拯救他人(他们的思想也只是一种自己的想法而已),因此诸子百家政治理想只不过一种试验,而试验品正是普通百姓。试验不成功,痛苦也只是人民。
——作者题记
1
我表达一下自己的看法:一个人最大的优点莫过于自己有想法。有了想法才会表达自我,成为有“心”之人,从而获得你的个性(存在价值)。谈及庄子,人们不禁会想到“庄生梦蝶”这个典故。庄子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 一般人都会这么认为:庄子是个游戏人间的虚无主义者,他的学说不能为王公大人们所用,而仅能满足自我。
“庄生梦蝶”是探索生命本身的,对生命进行关怀。这正是庄子的积极意义所在。他的学说完完全全是一种追求生命自由的:无所待故无所失。据《史记》中记载:
楚威王闻庄周贤,使厚币迎之,许以为相。庄周笑谓楚使者曰:“千金,重利;卿相,尊位也。子独不见郊祭之牺牛乎?养食之数岁,衣以文绣,以入太庙。当是之时,虽欲为孤豚,岂可得乎?子亟去,无污我。我宁游戏污渎之中自快,无为有国者所羁。终身不仕,以快吾志焉。”
读此史书,人们都认为庄子的想法与孔子的思想相背离的。庄子哲学是“虽圣帝经天纬地之大业,曾不满其一哂”(明&;#8226;宋濂《诸子辨》)的嘲世之学,是什么事也不屑干也不能干的。但是从积极意义上说,庄子所追求的最高境界——冥然无所知、漠然无情、灭物我之对峙而混同于大化之流行,是最终为了获得一种自我超脱。如果说孔子的学说是凝重的,那么庄子的学说是飘逸的。这两种人生哲学:孔子是无奈的,但他还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而庄子也是无奈的,但他无所待故无所失(不为故而不知不可为)。然而正是如此,庄子这种消解自我,真正地追求到了自我,从而达到内心的自由,对个人生命来说是有积极意义的。
2
庄子是一个遨游于梦幻之中的人,思想自由,所以文风也是极为自由。
他宣扬的是一种逍遥于物外、遨游于天地之间,摆脱了一切物累而获取最大的自由。 庄生梦蝶,不禁生出“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周与”的感慨。他把人生看作一场梦幻。这个文化典故有丰富的内涵,融入了对生命的看法,是中国早期知识分子的生命意识的体现。我们知道在春秋战国时,天下大乱,人们十分盼望结束纷争的状态。于是,能者纷纷游走于诸侯之间,提出靖国安邦的谋略。然而,这些人的努力并没有使国家走向统一,而是朝令夕改,战事愈多,人民更是痛苦不堪。也正是这个时代背景下,老子、庄子的思想应运而生。庄子的思想正是体现了人们对现实的强烈不满,而返回到自身,追求个人的精神自由。这一点在他的作品《逍遥游》中得到了淋漓的表现: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齐谐》者,志怪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这段文字写得境界如此开阔,天地之广大,鲲鹏之变化,展翅高翔的景象也只有像庄子这样的追求精神自由的高士所能写就。正是宣扬一种“逍遥乎物外任天而游无穷”(王先谦《庄子集解》)的思想。
庄子达到这种思想,也是经历了一场精神上的磨练,从而超越了“愤世”和“玩世”的两种生活态度,达到寻找自我,达到一种精神上的*,进而实现对自我的消解,实现心灵的解放,由自任到达自由,再由自由到达自我,这是何等的境界。
生于乱世的人们往往感到痛苦,生出“生不逢时”的感慨;或者那些积极的生命,觉得匡正天下的时候到了,乱世出英雄,多了一种踌躇感。稍稍留意古代典籍的人就会知道,庄子目睹社会不平,心中大有愤忿之意。 “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诸侯之门而仁义存焉”(《胠箧》),庄子真是一语惊人,道出了统治阶级所提倡的仁义的虚伪性。这显然是一种常人所未有的愤世嫉俗的心态,也正是这种心态使他从一个知识分子救世的理想中走出来,开始拯救自我。
那些以天下为己任的人们往往是在没有解决自身的问题,而试图去拯救他人(他们的思想也只是一种自己的想法而已),因此诸子百家政治理想只不过一种试验,而试验品正是普通百姓。试验不成功,付出代价的是人民。老庄抛却了这种济世的热忱,返回到自身,这是一种进步的思潮,也是当时社会的必然产物。老子主张的“无为”,而庄子比老子更进了一步,主张的“无用”。其实,他们的想法都是同出一辙,都是想让人们顺其自然,从而达到自我生命的自由,由己及人,最后,到达社会的安定。“无为”故无不为,“无用”故于己无害、于人无害——这一个无为、无用的社会,就是“与民休息”,人民安居乐业,是人民期待的“大同”。
当然,这种思想对于一个积极的生命来说是种逃避。经验告诉我们,人在选择逃避的时候,往往会意识到自我这个生命体。因此,人一下子返回到了自身,从而挖掘出了另一个世界,那就生命本身的价值。应该说,生命自身的价值就是自由,而人达到最终的自由只能从精神上实现。庄子就是从精神实现了他的自由梦想。他从对乱世的不信任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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