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珍珠耳环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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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珍珠耳环的少女-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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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在收拾东西的时候,她向我解释为什么我会到维梅尔家工作。“你知道你的新主人是圣路克同业公会的会长?去年你父亲发生意外的时候,会长也是他。”
  我点点头,仍然不敢相信我将要替这么一位艺术家工作。
  “公会尽可能地照顾它的会员。记不记得这么多年来,你父亲每个星期都缴钱到一个箱子里?这些钱是拿去给一些生活困难的工匠,就像我们现在的情况。但是钱没多少,你也知道,尤其现在法兰当学徒也没有赚钱。我们没有别的办法。虽然我们真的很需要,可是我们也不愿意接受别人的救济。后来你父亲听说你的新主人在找人,他想找一个可以不移动任何东西,就能打扫他的画室的女佣,于是就把你的名字报上去,他想既然维梅尔是会长,又知道我们的情况,应该会想办法帮忙。”
  我把她的话想了一遍。“要怎么才能不移动任何东西,打扫一个房间?”
  “当然你得移动东西,但你必须想办法把它们放回一模一样的位置,让它们看起来好像没有人动过,就像你父亲眼睛看不到后,你为他做的一样。”
  父亲发生意外后,我们已经学会把东西放在他永远找得到的地方。然而,为一个瞎眼的人这么做是一回事,替一个眼睛敏锐的画家这么做,则完全是另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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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珍珠耳环的少女 4
客人离去之后,阿格妮丝什么也没对我说。那天晚上我爬上床,在她身旁躺下,她依然沉默不语,不过并没有翻过身背对着我。她仰卧着,眼睛盯着天花板。我吹熄蜡烛,房间顿时陷入黑暗,我什么都看不见。我转身向她。
  “你知道我也不想走。我不得不。”
  一片寂静。
  “我们需要钱,现在爸不能工作了,我们一无所有。”
  “一天八毛也没多少钱。”阿格妮丝的声音哑哑的,仿佛喉咙里结了蜘蛛网。
  “至少可以让家里不缺面包,或者吃到一点乳酪。也没那么少。”
  “只剩下我一个人。你们就把我一个人留下来,先是法兰,然后又是你。”
  去年法兰走的时候,全家人中就数阿格妮丝最难过。以前他们两个老是像猫一样动不动就打架,然而他离开之后,她闷闷不乐了好几天。十岁的她是我们三个孩子中最小的,她出生以来法兰和我就始终在她身边,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们会不在。
  “家里还有爸和妈,我每个星期天也都会回来。而且法兰本来就会走,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很久以前我们就知道,我们的兄弟满十三岁之后就要去当学徒。我们的父亲辛苦存了一笔钱要付学徒费,而且嘴里总是不停地说法兰会学到这一行之外的知识,到时候等他回来,他们父子俩可以合开一家瓷砖工厂。
  如今我们的父亲坐在窗边,不再提到未来。
  意外发生后,法兰回家待了两天,之后他不曾再回来过。最后一次见到他,是我跑到城外他做学徒的工厂去找他。他看起来精疲力竭,两条手臂因为长久以来拖拉烧好的瓷砖出窑,从上到下布满了灼伤。他告诉我,他从清晨工作到半夜,有时候甚至累得没有力气吃饭。“爸从没说过有这么累,”他愤愤不平地埋怨,“他老是说他的学徒经验塑造了他。”
  “或许吧,”我回答,“让他变成现在这样。”
  

戴珍珠耳环的少女 5(1)
隔天早晨我准备出发时,父亲沿着墙壁摸索着来到大门口的台阶。我搂了搂母亲与阿格妮丝。“星期天一下子就到了。”母亲说。
  父亲递给我一个包在手帕里的东西。“让你记得家里,”他说,“记得我们。”
  这是他画的瓷砖里我最喜欢的一块。他留在家里的瓷砖大部分都是有小瑕疵——破损或切歪的,或是因为窑火太热,上面的图案被烧糊了。然而这一块,是父亲特别为我们留下来的。瓷砖上画着简单的图案,两个小人影,一个男孩与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女孩。他们并不像普通瓷砖画上的孩童一样玩耍,他们只是一起散步,就如同我和法兰一起散步的样子!显然父亲画图的时候心里想着我们。男孩走在女孩前头,转过身来好像说些什么。他一头乱发,一脸调皮。女孩不像其他女孩一样戴帽子,把带子绑在下巴下或是脖子后面,而是和我一样。我喜欢戴一顶白色的头巾,把它对折,让宽阔的边缘笼罩我的脸,完全包覆我的头发,头巾的左右两边垂在脸颊旁,从侧面,别人看不见我的表情。为了保持头巾硬挺不变形,我把它跟马铃薯皮一起煮。
  我拎着包在一条围裙里的物品,走出家门。天还很早,邻居们正拿水桶往门口台阶和马路上泼水,准备刷洗。如今这项工作以及其他许多我以前的责任,将落到阿格妮丝身上,她不再有那么多时间在街上或运河边玩,她的生活也即将改变了。
  人们向我点头打招呼,好奇地望着我走过。没有人问我要去哪里,也没有人亲切地问好。他们不用问——他们很明白当一个家庭里的男人丢了工作,会变成什么样子。等会儿人们会开始闲话——年轻的葛丽叶去当女佣,她父亲让家里抬不起头。然而他们也没什么好幸灾乐祸的,同样的命运很容易就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我从小就在这条街上走,但从来没有这么清楚地意识到:我背对着家门,越走越远。等我走到路的尽头,走出家人的视线后,脚步才变得稍为坚定,眼睛也才能够看向四周。一大早还很冷,天空一片单调的灰白,像一条床单低低地盖住台夫特,夏天的太阳升得还不够高,无法蒸散这片厚厚的云层。我身旁的运河像一面镜子,反射着染绿的白光。过一会儿等阳光越来越亮,运河就会逐渐暗成墨绿,像青苔的颜色。
  我和法兰还有阿格妮丝以前常常坐在这条运河边,朝水里扔东西——石头、树枝,有一次是一片破瓷砖,然后想象它们沉到河底时会打到什么东西——不是鱼,而是我们想象中的生物,它们有好多眼睛、鳞片、手和鳍。法兰会想出最不可思议的怪物,阿格妮丝总是最害怕。每一次我都得停止游戏,因为太渴望见到我们编造出来的并不存在的生物。
  运河上有几艘船,朝着市集广场的方向行去。然而今天没有市集,不然的话,运河上会挤满了船,让你根本看不到水面。一艘船载着淡水鱼,要运到杰若尼莫桥边的摊子,另一艘船装满了砖头,在水面上沉得很低。船上撑竿的男人大声对我打招呼,我只是微微颔首,然后低下头把脸藏在帽檐里。
  我过桥走到运河的另一岸,转进市集广场的空地,即使时间还早,广场上已经有很多人来往,为自己的事忙碌——去肉市买肉、到面包店买面包、拿木头到木材行称重;小孩帮他们的父母、学徒替他们的雇主、女佣为她们的主人家里跑腿。马车和拖车喀啦喀啦碾过石板地。我的右边是市政厅,正面窗户上方的楔石雕花镀金,映衬着白色的大理石外墙。我的左边是新教教堂,十六年前我就在那儿受洗。教堂又高又尖的钟塔让我联想到石头做的鸟笼,父亲有一次带我们爬上塔顶,我永远忘不了展开在我们眼下的台夫特景色,每一栋小小的砖房、陡峭的红屋顶、绿色的水道以及城门都深深刻印在我心底,影像虽小却无比清晰。当时我问父亲,是否荷兰的每一座城市看起来都是这样,不过他不知道。他从没去过别的城市,即使是走路只要两个小时的海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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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珍珠耳环的少女 5(2)
我走到广场中央,那里有个圆圈,里面的石头排成一个八角星,每一个角都指向台夫特的不同角落。长久以来我都视它为城镇的中心、我生活的中心。法兰、阿格妮丝和我大到可以在市场里乱跑后,就常来这个星星附近玩。我们最喜欢的游戏是每个人选择一个角,然后随便说一样东西——一只鹳鸟、一座教堂、一台手推车、一朵花,接着朝角所指的方向去找那样物品。借由这个游戏,我们探遍了整个台夫特。
  然而,有一个角,我们从不曾以它出发。我从来没去过住着天主教徒的天主教区。我要帮佣的房子离家只有十分钟路程,只是煮一壶水的时间,然而我从不曾路过。
  我不认识半个天主教徒,在台夫特,他们是少数,我们街上或者我们去的店里也见不到任何一个。不是说我们刻意避开他们,而是他们自成一个圈圈。在台夫特他们并没有受到排斥,但这不表示他们可以公开宣扬他们的信仰,他们保守地选择一些外表看起来不像教堂的场所,默默举行礼拜。
  父亲以前替天主教徒工作过,他告诉我,他们和我们没什么两样。如果有哪里不同,那就是他们没那么严肃,他们喜欢吃吃喝喝、唱歌玩乐。说到这点时,他的语气几乎带着羡慕。
  现在我走上那个角所指的方向,我拖着比别人慢的脚步越过广场,不想离开熟悉的环境。我上桥,跨过运河,左转来到奥兰迪克。我左边的运河沿路而行,隔开了市集广场。
  来到马伦港路口,我看到一栋房子敞着大门,门口的长椅上坐着四个女孩。她们按照高矮排排坐,从年纪最大、看起来跟阿格妮丝差不多的,排到年龄最小、好像只有四岁的。中间的一个女孩怀里抱着一个婴儿——很大的婴儿,可能已经会爬了,很快就要开始学走路。
  五个小孩,我心想,母亲肚子里还有一个。
  最大的女孩正用一根尾端固定着海扇贝的空心管子吹泡泡,父亲也做过类似的东西给我们。泡泡一吹出来,其他的人就跳起来用手拍打。抱着婴儿的女孩没办法移动,尽管坐在吹泡泡的大姐旁边,却没抓到几颗泡泡。最边上的小妹坐得最远,年纪又最小,也没机会摸到泡泡。排行第二的女孩动作最快,一看到泡泡出现,就马上弹起来朝空中猛拍手。她的头发是四个姐妹中颜色最闪亮的,红艳艳的像是她背后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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