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回不再逼我,把被角掖好,上面又加了个小毯子压着。
林回的药没管用,我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觉,不但没好反而烧得更厉害。他把我拉起来背着我去医院,路上折腾得我又想吐,到地儿刚把我放下来,我抓着他的胳膊呕个不停。也吐不出什么,就是难受。
林回半抱着我,没一点嫌弃的意思,眼眸里透出来的那股担忧,让我很想很想景焱。
医院里人多,肯定是没有床位,过道里许多人都在输液。
林回急得团团转,连号都挂不上,我缩在角落里看着他,前面还有很多人等着,情况比我们急的多得是。他抓抓头发,末了打了个电话,挂断后抱着我直接绕到了他们医院的职工宿舍。
我有点晕,抓着他问:“干嘛去?”
“走个后门。”
我被他带到宿舍里,很快有医生过来配了药,挂上点滴之后睡了好长的一觉。
林回在旁边默默地守着,等拔了针头,我按着针眼,抬手被他看到手腕上那条长长的疤,皱起了眉头。
他说:“等身体好了,过来给我当助理吧,虽然累了点,但绝对不会亏待你,你也不会再遇到谢桁那样的事。”
我总觉得他对我太好,让我有一种措手不及的慌乱,于是直接的拒绝,“我不会。”
“我可以教你。”他有些执着,“很简单,帮我拿拿东西就成,还能到处玩儿,看很多美好的景色,或许,你会喜欢呢?”
“我不喜欢漂泊,我哪儿都不想去。”我没底气的小声说。
林回一本正经,三分虔诚,“圣经都说了,人啊,年轻的时候,自己束着带子,在你愿意去的地方往来:但衰老之后,你必伸出手来,别人要把你束上,带到你所不愿意去的地方。你就没什么理想吗?世界这么大,出去看看,说不定就会发现,你的烦恼根本不值得一提。”
他欣然一笑,很温柔的帮我整整领子,说:“你好好考虑考虑,愿意的话,我们后天回工作室拿设备,我带你一起,去找一个能让你高兴的地方。”
Chapter 23: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上面爬满了蚤子
林回说这话时,比说起圣经还要虔诚,就算他把你卖了,你也不会觉得他是个坏人。
我歪过头,挺自嘲。不知道有没有其他像我一样的人,自己很奇怪,就觉得世界都是畸形的。
他说的的确很诱人,我尝试着说服自己,我对世界的浮华见识的太少,所看到的只是万千中的一角,跟着他出去走走,既能放松心情,也不至于我会烂在这个小角落里。
我徐徐的点头,尽量让自己快一点逃出这场感情的余震,适应以后都没有他的生活。
挂了两瓶水,林回把我送回家后便去团里拿他的东西。听他说谢桁一住院,团里就乱了,谢桁家人本来就对他这个小团队很厌恶,他的女朋友在医院守着他,现在舞蹈团只有白瑞在撑。林回对白瑞不太理解,我也不懂他为什么要对这个不爱他的人这么坚持,只能用一个情字匆匆概括。
他走之后,我踌躇着给景焱打了个电话,想转达林回的那些话。他当时没接,到半夜才回过来,开口,气若游丝,“怎么了?”
他似乎很虚弱,可Alvis说过,他不会有事……
我收回到嘴边的黏腻的关心,平静的问:“你伤了谢桁?”
他说:“我下手有数,死不了,躺几天就好了。他找你麻烦了?”
我下意识的摇了摇头,而后想起来他不在我身边看不到,说:“林回帮忙把事压了下来,他家人没有追究,警察也不会管。”
“嗯。”他轻声应着。
白瑞是演员,他可以戴上面具在团长面前伪装,让人猜不透。但景焱明明不是,却依旧可以作从容的姿态让我难过。
尴尬的无话可说,通过手机信号,无言的传播着思念和煎熬。
我听到他隐忍的呼吸,最终泄了口气,“没事的话早点休息,愿意的话就回家吧,再有两个月,也过年了。”
我苦闷的应好,又没了动静。
时钟上的指针一点点跳着,我闭着眼睛,舍不得挂掉。景焱也在等我,不言语,不再见。
僵持到后来,这份静谧被他那边的敲门声打破,我们更加来不及告别,只有嘟嘟的声音怀缅着几秒前默剧里的故事。
迟疑了会,删掉了曾视若珍宝的信息,清空通话记录,联系人里沉沉唤过的名字,也勾选删除。
我只能笑笑,到此结束吧,还是不要再联系比较好,一遍遍翻开的伤口,永远都不会痊愈。
我跟着林回回到了那个载满回忆的城市,他一路上都很兴奋,告诉我工作室的地址,很奇怪的位置,几乎在酒吧街的中段,是这片唯一的一家,直走到头拐弯就能看到天歌亮闪闪的广告牌。
林回工作的地方实际是一家摄影公馆,进门后他带我见了一个中年男人,打过招呼之后对我介绍说:“这是陈叔,这儿的店长兼网络管理员。”
我点点头,勾起个笑跟他握手,“我叫韩昭,对这行不太了解,还请您多多指教。”
陈叔用一种莫名的眼神盯了我一会,眼睛笑开了,忽然拍拍我问:“你是小林的那个……”
“叔!”林回喊了一声,打断了他还未说完的话,表现的特别心虚,咳嗽两下说:“这是我新助理,我那天不是打电话跟你说了么。”
“哦,对对对。”陈叔拍着脑门,“你说我也真是,这人老了啊,记性就是不行,老忘事儿。你们聊,我去看看里面客人。”
陈叔临走又回头望了我一眼,一直偷偷地笑,望得我毛骨悚然。
“咳……那个,你跟我过来吧。”林回说。背着自己的设备带着我上二楼,拿钥匙打开一个房间进门,把东西放下,一头栽进了沙发里,“你随便看,这儿的都是我没事的时候拍的,咱俩得先磨合磨合,以后补光什么的,我不说就按我平时的风格来。你基础应该还没忘吧?”
“知道大概……”我说。
我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墙上几乎全是照片,黑白色调占了大多数,照片里的街道,小人物熙熙攘攘,但都是模糊的,透视构图有些像Atget。我的目光落在桌前那一块,Capa的题材,战争、瞬间的暴戾和死亡,最显眼的就是最下面那张。浑身灰尘的孩子坐在轰炸坍塌的废墟上,脸上的表情惊慌而又无措,两手抓着什么东西似的紧握着。只看一眼,便蹙眉转向一边,他的眼神,真的会让你的心揪着疼。
“这也是你拍的?”我指着这张问林回。
他收了随意的态度,走过来把那张照片取下来,轻轻摩挲着,说:“嗯,这些拍了有些时间了。”
我诧异,看着墙上那些不可思议的画面,“这都是真的?”
林回没有回答。
我明白了,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到旁边冲了两杯咖啡,让我坐下,靠在桌沿上说:“那应该算是我最落魄的一年吧,抱着一股活着也没意思的想法,跟一个战地记者一起混到了伊拉克。说实话,到那我就后悔了,就一个字,乱。宗教矛盾,恐怖袭击,帝国欺压,就靠着一个傀儡政府当信仰。Daesh抓了当地的男人做人质,年轻的女孩买卖到Hadba做奴役。我跟那个记者一块儿出去拍摄,回来之后耳朵几乎都是聋的,住的地方也不安定,提心吊胆的盼着能活着回来。”
林回说着说着抿了抿嘴,感慨道:“我之前从来都没想过会有那种生活,在电视看到和自己去经历,简直就是天壤之别。跟他们的孩子比,我们的小烦恼又算得了什么,至少再怎么样都是自己能解决的,不会有政治的暴乱和恐慌。”
房间里静了许久,林回大概是不愿意回忆那段时光的,只是他想用自己经历过的痛,才愈合我小小的疮疤。
我看着墙上一张张惨烈的画面,黑红色的血液被定格在一瞬,怎么都不像一个国家。
人与人,很怕去比较。
我不会安慰人,想想给了他一个拥抱,什么话都没说。
我们只在工作室停留了半天,林回带着任务,跟三对要结婚的新人商议签合同,一块儿去鼓浪屿拍摄。带好东西要走时,陈叔又临时加了一对进来,带了四个化妆师,加我两个助理,但因为人手不够,摄影师就只有林回一个。
一群人赶到的第一天,林回说先休息,然后拉着我出去踩点。
并肩在小巷里踱着步子,看到店口的花想起在凤凰的几天。可能是因为他那一番话,在我看到身边的人不是景焱时,也没有多少感伤,心里的结开了,虽然不适应,总是舒服了许多。
走到天主教堂前,林回让我站住别动,自己退后,举起相机飞快的按下了快门,看着显示屏笑得跟傻子似的。我郁闷的走过去,打眼一瞧,恨不得当场砸死他,他要拍的不是我,而是我头上那两片不知道在哪儿蹭上去呆毛一样的叶子。
我伸手去抢相机,林回举得高高的不让我碰,我跳了几次没成功,一来二去还是被占他上风,一咬牙不理他要走,他捉住我的肩膀,忽然站在那,呆呆的不动了。我抬脸疑惑的去看,他在同时低下头,两道视线撞在一起,之间差隔毫厘。
Chapter 24:借一个角落疗伤,附赠温暖肩膀
林回一手还按在我肩上,眉眼间说不上来的感觉。
我低头朝向一边,他把手收回去,随意插在口袋里,“回去歇着吧,赶明儿累着呢。”
“嗯……明天我需要做什么?”我后知后觉的想起来问。
“背器材,拿反光板和道具,忙起来跑跑腿儿什么的,反正助理基本就是打杂的。我先提醒你一下,那几个可能会欺负新人。你现在是我的人,所以到时候除了我的话,谁让你干什么都别听,跟他们关系不用太好,普通同事就成。”
照正常情况,这时不是应该说一些鼓励的话吗?
林回说的这么很坦诚,把底儿全兜给我了,弄得我无话可说。
回酒店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