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平时行为举止像个“宇内高手”,但突然间会脸色苍白、气急败坏、谦逊卑微,垂头丧气地前往人事室,讨论怎么安排解雇条件。
有违直觉的真理
现实主义者会遭到沉重的打击,概率怀疑论者的下场更糟。戴着概率的眼镜过日子很辛苦,因为会在各式各样的状况中,看到身边到处是不懂随机性的傻瓜,执著于自己认知中的假象。
我们很难想象亚历山大大帝或者恺撒在发生的历史中只打胜仗,却在未曾发生的历史中吃败仗。我们能够听到他们的大名,只是因为他们和其他成千上万的人一样,冒了很大的风险,最后碰巧取得胜利。他们十分聪明、有勇气、高尚,拥有当时所能产生的最高文化水平;但是其他数以千计、活在不显眼的历史脚注中的人物也是如此。他们打了胜仗,这一点我没有异议,我唯一有异议的地方,是胜利和他们处事的谋略品质有关的说法。
最近重读《伊利亚特》(Iliad)叙事诗,我的第一印象是,叙事诗人并没有以成败论英雄。英雄打胜仗或败仗,和他们本身的英勇行为完全无关;他们的命运完全取决于外部的力量,而这通常是命运之神的杰作。英雄之所以是英雄,是因为他们的行为十分英勇,而不是因为战场上的成败。帕特洛克勒斯(Patroclus)不是因为他的成就而成为英雄(他很快就被杀了),而是因为他宁死也不愿见到阿基里斯(Achilles)因愤怒而失去行为能力。叙事诗人显然了解未发生的历史。后来的思想家和诗人有更精巧的方法,去处理随机性,例如斯多葛哲学(stoici*)就是如此。
听新闻媒体讲话有时会叫我跺脚,主要是因为我不习惯,而且面对会动的影像时,我会变得很情绪化。我成长的过程中并没有电视机,直到快30岁,才学会操作电视机。从媒体人威尔(George Will)访问希勒(Robert Shiller)教授的例子,可以看出拒绝考虑历史另类发展的危险性。威尔是“评论家”,评论的主题范围很广。希勒以畅销书《非理性繁荣 》(Irrational Exuberance)闻名,但在行家眼里,最著称的则是他以精确的数学,表现对市场随机结构和波动性的深邃见解。
这段访问可以见证新闻媒体为迎合我们严重曲解的常识和偏差,而展现的强大破坏力量。据说威尔非常有名且极受敬重,他甚至可以算得上博学多闻,所从事的行业,在观众认知上是很聪明的行业。相形之下,希勒十分了解随机性,论证严谨,但观众不觉得他有那么聪明,因为他研究的课题和直觉大相径庭。很久以来,希勒一直表示股票市场的价格过高。威尔访问希勒时指出,要是人们以前听信他的话,现在一定赔钱,因为从他开始宣称股价过高以来,价格上涨了一倍有余。对于这样的新闻用语和言之成理却没有意义的说法,希勒招架不住,只能表示:单单一个市场预言错误,不应据此大作文章。希勒是个学者,他并没有自称是预言家,也不是在晚间新闻里评论市场动态的新闻人员。要是接受访问的是贝拉,他不会那么好欺负,因为他可以信心满满地表示,胖女人还没上台唱歌。
黑天鹅的世界 第二章(6)
希勒不懂得怎么把自己的观念浓缩成了无生趣的新闻用语,我不知道他上这种电视节目是要做什么。当市场已失去理性,别以为它不会变得更不理性,这样的想法显然被认为愚不可及。但希勒对市场理性的见解,并没有因为预测市场错误而归于无效。因此我忍不住将威尔之流看成是事业生涯中无数噩梦中的代表人物。在这些噩梦中,我试着阻止别人为了1?000万美元去赌俄罗斯转盘,却看到记者威尔公然羞辱我,说要是别人听了我的话,一定会少赚很多钱。不过,威尔并非脱口而出说那样的话,他写了一篇文章,探讨希勒的错误“预言”。根据转盘转出的结果做预言或抨击预言的倾向,正好显现我们缺乏能力,没办法应付充斥现代世界的复杂随机结构。预言属于混为一谈表中的右栏,预测则属于左栏。把预测和预言混为一谈,正可显现人们对随机性的无知。
常识不过是错误看法
另类历史的观念显然不为直觉所接受,一切有趣的事情在那里产生。首先,我们的本性并不善于了解概率,本书将一再讨论这一点。在这里,我只指出,研究大脑运作的科学家相信,数学上的真理对我们的心智来说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尤其在检验随机的结果时更是如此。大部分概率的结果完全违背直觉,我们会看到许多这类例子。新闻记者靠投合大众的一般认知为生,既然如此又何必跟他们计较?我想起每一次公开讨论市场问题,却被像威尔之流的人以更动听、更容易理解的论点羞辱,过了很久之后总是证明我是对的。我不否认,论点应该尽可能力求精简。但是复杂的观念没办法简化成新闻媒体喜欢的表达方式时,人们就以为提出那些观念的人本身也混淆不清。MBA知道事情应该力求清晰和简单,所以造成5分钟经理人抬头。这种观念或许适用于肥料工厂的经营计划,却不适合用来讨论概率问题,因此我这一行有不少MBA在金融市场中炸毁的故事,因为他们根据所学,把必要的几道步骤给省下了(MBA读者请不要生气。我本人也不幸拥有MBA学位)。
请不要把正确性和可理解性混为一谈。一般认知较能接受可以马上解释清楚和“一言以蔽之”的事物,在许多领域中还将它当做是定律。我上法国公立小学时,学到了这句格言:
容易理解的事情,也容易表达清楚,
说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长大后我身为随机性的实践者,发现如诗般的格言竟然大谬不然,读者可以想见我的失望之情。前人的智慧不见得正确,我必须费很大的劲,才能不被动听的话牵着鼻子走。我提醒自己,爱因斯坦说过,常识不过是18岁以前学得的一大堆错误看法。此外,谈话中、会议里,尤其是新闻媒体上听起来很有智慧的话,都是值得怀疑的。
展读科学史,可以看到科学所证明的聪明事,初次发现时几乎都被视为愚蠢疯狂的举措。若在1905年时向伦敦《泰晤士报》(Times)的记者解释“一个人行进时,时间会变慢”的观念,他们会有什么反应?连诺贝尔奖委员会也没有颁奖给爱因斯坦,表彰他在相对论上的洞见。向没学过物理的人说,宇宙中有些地方时间根本不存在,他们能接受吗?向肯尼解释,虽然他的明星交易员替他赚了很多钱,我却有充分的论据,让他相信自己是个危险的笨蛋,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风险管理经理
企业界和金融机构最近创设了一个奇怪的职位,称做风险管理经理(risk manager),负责监视组织不要玩俄罗斯转盘玩得太过火。这些组织显然被烧伤很多次,因此想找个人留意发生器,也就是制造盈亏的转盘。虽然从事金融操作比较有趣,我有许多非常聪明的朋友,包括帕特里斯,却被这种职位所吸引。重要且有趣的是,风险管理经理平均赚到的钱比交易员多,要是把被淘汰出局的交易员也算进来,他们的平均所得就更低了。不过风险管理经理的工作听起来很奇怪,我们说过,现实生活中的发生器是看不到的。风险管理经理的力量相当有限,没办法阻止赚钱的交易员不冒风险,因为事后回顾,身边总有威尔之类的人会指责他们使股东失去宝贵的赚钱机会。另一方面,假使交易员因操作不慎而炸毁,他们又得承担责任。那么,该怎么办?
于是他们玩弄起政治手腕,为了保护自己的饭碗,只好发出措辞模棱两可的内部备忘录,对冒险活动提出警告,但不能十分露骨地谴责那种行为。就像医师常在两类错误之间委决不下,一类是告诉病人他罹患癌症,事实上是误报(false positive);另一类是告诉病人他很健康,其实是已经罹患癌症的漏报(false negative)。他们需要在两者之间取得平衡,因为他们那一行本质上无法同时避开这两种错误率。我很久以前就解决了这个问题,方法是同时兼任风险经理和本身操作业务的主管。
结束这一章之前,我要谈我应付金融随机现象的事业生涯中有个基本上的矛盾。依定义,我一定会和别人唱反调,因此我的风格与方法不太受欢迎也不容易理解,这是不足为奇之事。但是我的工作是为别人管理钱财,而且这个世界也不是只有喋喋不休、不合逻辑又没钱投资的新闻人员。因此我打从心里希望一般投资人依旧是不了解随机性的傻瓜,这样我才能和他们作对,但仍有少数一些聪明人,觉得我使用的方法很有价值,愿意拿钱到我这里来投资。我承受的最大风险是操作得太成功,因为这表示我这一行即将消逝。这真是个奇怪的行业。
黑天鹅的世界 第三章(1)
从数学的角度思考历史
历史存在着多种可能,我们不能被历史的一小段过程所迷惑,而要在较大尺度的历史范围内考察一切。
欧洲花花公子的数学
纯粹数学家给人的刻板印象是面无血色、胡须蓬乱、指甲不修,悄无声息地埋首在书籍堆积如山、杂乱无章的书桌上。他挺着啤酒肚、肩膀削瘦,在脏乱的办公室里沉浸于工作中,对周遭混乱的环境视若无睹。他讲起英语来带着浓厚低沉的东欧口音。吃完东西时,碎屑总是残留在胡子上。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日益沉迷在纯粹定理的探索上,触及越来越抽象的概念。美国民众不久前见识到的“大学炸弹手”(unabomber),就是带有这种特征的人。这位数学家留着大胡子,隐遁在简陋的小屋中,努力研究如何杀害推广现代科技的人。没有一位新闻记者能够描述他的论文《复数边界》(plex Boundaries)的内容,因为找不到可以让我们理解的类似事物,–1的平方根是个复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