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算机革命带给我们的好处,不是排山倒海而来的电子邮件和进入聊天室聊天,而是突然之间有了速度很快的处理器,每分钟能够创造100万个样本路径。前面谈过,我不喜欢去解数学方程式,也不擅长此道。我比较会列方程式,而不是解方程式。突然之间,我的引擎让我能够不费吹灰之力,解开最棘手的方程式,几乎没有解决不了的方案。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黑天鹅的世界 第三章(4)
仿真市场
我的蒙特·卡罗发生器带领我从事一些有趣的冒险活动。就在我的同行埋首于新闻题材、中央银行公告、盈余报告、经济预测、运动比赛结果,以及办公室政治之际,我却开始悠游于财务概率本行的相关领域中。对业余者来说,进化生物学(evolutionary biology)是很自然的涉猎领域,因为它传达的信息具有普遍性,也可以应用在市场上。我开始仿真在气候变化下,一种称做佐葛鲁伯(Zorglubs)的动物迅速发生突变后的总数,并且得到一些始料未及的结论。其中一些结果将于第五章说明。我只是个业余爱好者,纯粹为了排遣工作上的沉闷无聊而做这件事,所以目的只是为这些事件提出一些直觉上的看法,而不像专业研究人员那般对复杂之事不厌其烦。我也玩分子生物学,创造随机产生的癌细胞,并且观察到它们在进化上一些惊人的变化。创造佐葛鲁伯的目的,是为了仿真在不同的市场状况(如市场大涨和大跌)中,“白痴牛”、“冲动熊”和“审慎型”交易员的行为,并且探讨短期和长期内他们的存活能力。在这种结构下,因为市场大涨而致富的“白痴牛”交易员,会利用他们赚到的钱去买更多的资产,而把价格推得更高,直到最后赔个精光。而看空的交易员很少如愿以偿,从涨势转为跌势时赚上一笔。我的模式显示几乎没人最后能够赚到钱,因为乐音一停,账面上的利润也会消失不见。但有个例外:交易期权的一些人(我称他们为期权买方)拥有惊人的持久力,而且我想成为其中的一员。何以致此?因为他们可以购买保险,以防炸毁。他们晚上能够一觉睡到天亮,因为他们知道,如果事业生涯会受到威胁,不可能是一日之内造成的结果。
如果本书的基调看起来带有达尔文进化论的味道,那绝不是正式研读自然科学的结果,而是来自我的蒙特·卡罗仿真法所教的进化式思想方式。
我必须承认,每次我想要探索某个观念时,总会情不自禁地去创造随机序列。这么多年来,借由蒙特·卡罗发生器,如果不参考未实现的结果,我无法看懂那些已经实现的结果。我把这叫做“在历史之下求和”(summing under histories)。这个名词借用自物理学家费曼(Richard Feynman)探讨量子力学时的说法。
利用我的蒙特·卡罗发生器去制造和重新制造历史,令我想起20世纪60年代和70年代罗格—格里耶(Alain Robbe…Grillet)等作家所写的实验小说(所谓的新小说)。这些作者撰写和修改相同的一章,每一次都改变情节,就像是一个新的样本路径。作者不受自己过去所塑造的状况束缚,而且可以任意回头去修改小说的情节。
向未来学习
我们从蒙特·卡罗的观点,再谈和历史有关的一件事。梭伦等古典故事中的智慧,激励我花更多时间和古典历史学家为伍,尽管梭伦的警语等故事是时间错置的结果。不过这种做法有悖常情,因为以历史为师不合人类的本性;现代市场一再重复出现架构相同的涨势和跌势,正可见证这一点。我谈的历史是指趣闻逸事,不是正经八百的历史理论或者历史主义。后者试图在历史的演变过程中发现某些定律,据以形成理论,并且解释各种事件。这是黑格尔哲学和伪科学的历史主义。我只在自己想要的感觉层次上,让蒙特·卡罗方法通过过去的事件,影响我的思考方式,并且窃取别人的观念、善加利用,同时矫正心理上的缺陷,以免阻碍我向别人学习。我希望培养起对前人的尊重,强化我对银发族本能的敬畏,但在我的交易员生涯中,这样的敬畏逐渐淡化,因为在我这一行,年龄和成功已经稍微脱钩。我以历史为师的方法其实有两种:阅读前人的事迹,向过去学习,以及利用我的蒙特·卡罗玩具,向未来学习。
黑天鹅的世界 第三章(5)
拒绝历史
如同前述,我们的本性不擅长以历史为师。我们有足够的证据,显示身为直立人的我们,天赋的本能不利于经验的传承。有句老掉牙的话说,孩子只在犯错后才学会某些事情。只有手被烫伤,他们才不会再去摸发烫的火炉。别人再怎么苦口婆心地告诫,他们也不会产生一丁点儿小心谨慎之意。大人也有类似的毛病。行为经济学的开路先锋卡尼曼和特沃斯基,研究人们选择高风险的医疗方法时,曾经探讨过这件事。我本人也很懒得去做身体健康检查和疾病预防。也就是说,我拒绝根据从别人身上计算得出的概率,推演本身的风险,认为自己和别人不同,只在一有病痛时,才积极求医诊治;被烫伤时,则会反应过度。这并不是处于不确定状况下的理性行为。天生拒斥别人的经验,并不限于孩子或我才会这样,企业决策者和投资人也受到相当大的影响。
就我所知,拒斥历史的所有同行,后来都炸毁得很惨,而且我还没碰过这样的人而尚未炸毁的。但有趣的不是这件事,而是他们使用的方法有相当惊人的相似性。我注意到,1987年股市崩盘时炸毁的人、1990年日本金融市场大跌时炸毁的人、1994年债券市场惨跌时炸毁的人、1998年在俄罗斯炸毁的人,以及2000年购买纳斯达克股票而炸毁的人,他们彼此之间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他们全都宣称“这次不一样”,或者“他们的市场不一样”,而且提出在经济上言之成理的说法,用以证明他们的看法没错。他们没办法接受别人血淋淋的经验就摆在眼前,而且每家书店都有详述崩盘惨景的著作供人参考。除了这些,我也见过数以百计的期权交易员因为愚蠢的行为而被迫退出这一行。他们的行为和我对身体健康检查与疾病防治的态度没有两样。每个人都相信自己与众不同,等到诊断出罹患疾病,才大感震撼地说:“为什么是我?”
我们可以从不同的角度来谈这件事。专家称这类贬抑历史的某种表现形式是历史决定论。简而言之,他们认为,当创造历史的时刻来到时,他们自会知道。他们相信那些亲眼目睹1929年股市崩盘的人知道他们正活在重大的历史时刻,而且万一这种事件重演,他们也会知道。他们的生活被塑造得像是一出冒险电影,会在事先知道将有大事发生。很难想象亲眼见证历史的人,当时不知道那个时刻有多重要。然而,尽管我们再怎么尊重历史,也无法将这种尊重之情转化来处理当下的处境。
从巨富到赤贫
我喜欢梭伦的故事还有另一个理由。我想起在小亚细亚同一块地方发生的故事:我的祖先曾在一代之内,经历巨富和赤贫,其间转折之大,在我身边生活日渐改善的人看来,实在匪夷所思。我周围的人极少家庭曾经遭逢变故(除了历经经济大萧条之外),也缺乏充分的历史感,不懂得省思以往的种种。对于像我这种背景的人,也就是信奉东正教和遭入侵的东罗马帝国公民,我们的灵魂似乎记得约在500年前那个悲惨的四月天,君士坦丁堡在土耳其人入侵下失陷,留下我们成为灭亡帝国的失落子民,以及*教世界中非常富有的少数族群—不过这些财富朝不保夕。此外,我脑海中还有我那庄严祖父鲜明的形象。他当过副总理,而曾祖父也曾是副总理。祖父目前住在雅典附近格里法达(Glifada)一栋乏善可陈的公寓,他的财产已在黎巴嫩内战期间毁于战火。顺便提一下,由于曾经遭遇战争的蹂躏,我发现毫无尊严的赤贫,比身体上受到的伤害更难忍受。我宁可有尊严地死去,也不愿苟延残喘。我敢说梭伦忧虑王国的覆亡甚于个人生命的安危。
黑天鹅的世界 第三章(6)
历史观有个重要的层面,或许非常适用于市场。和许多“硬”科学不同,历史没办法做实验。但整体而言,中长期内历史有能力展现大部分可能的情境,而把坏蛋埋葬起来。金融市场上经常有人说,坏操作迟早会让你尝到苦头。概率数学给了它一个漂亮的名称:遍历性(ergodicity)。大致而言,它的意思是说,在某些情况下,众多非常长的样本路径最后看起来会彼此相似。而一条非常、非常长的样本路径的性质,类似于许多较短路径平均值的蒙特·卡罗性质。第一章谈过有位门卫赢得彩票大奖,但是即使他活上1 000年,我们也并不会预期他会再中头彩。拥有一身好本事却穷苦潦倒的人,最后一定会爬上来。幸运的傻瓜可能得助于生命中的某些好运气,但是长期而言,他的处境会慢慢趋近于运气没那么好的白痴。每个人都会向长期的性质靠拢。
蒸馏后的思想
有毒的信息
我讨厌新闻记者,看威尔对待随机结果的态度就知道了。接下来我要说明蒙特·卡罗玩具教我如何吸取蒸馏后的想法。所谓蒸馏后的想法,我指的是把身边的信息去掉无意义的成分,留下有趣的东西,而后根据这些信息而形成的想法。关于噪声和信息的不同,我们可以拿新闻和历史来做比较。为了出人头地,新闻记者应该像历史学家那样看事情,并且淡化他所提供信息的价值,比方说,他可以表示:“今天市场上扬,但这则信息不重要,因为来源主要是噪声。”不过,如此小看手头上的信息,他肯定会丢掉饭碗。要求新闻记者以历史学家的方式去思考很困难,但可叹的是,现在的历史学家竟然越来越像新闻记者。
从观念上说,越老的东西越美。梭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