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上一醒来,我就习惯性地带著一股起床气,蓬头垢面地直奔客厅准备享用早点。
客厅里没有往日的早饭香味,只有满桌尚未收拾的蛋糕残渣,提醒著我迟暮已经离开并且一夜未归而且显然也没打算回来的事实。
“该死,习惯真可怕。”我站在空空的客厅,愤愤地骂了一句。
真是可恶,我居然被同一个人,丢在了原地两次。
我顶著一对鲜明的熊猫眼,饿著肚子直接去了公司,在办公桌上没精打采地趴了一上午。
直到下午一点,守候在开标会现场的程雪打来电话,语气有懊恼:“许总,中标人是易新。”
尽管终於有利可图,我却感受不到多少喜悦,只是敷衍回去:“是吗?这是好事啊。”
“您还有心情说这种风凉话?”程雪显然很不满我这种不敬业的态度,“我们没有中标哎。”
“傻丫头,”我笑出了声,“重要的不是谁中标,而是用户选了Tuger的产品,明白吗?”
“可是……”程雪似懂非懂,“这样易新分成的比例会高很多。”
“那又怎麽样?”我提醒她,“风险都由易新承担了,咱们有钱赚还不操心。省下的人力不也是钱麽?”
她被我说得似乎这才满意起来,很高兴地向我道了再见。
我扔下手机吁了口气,重新趴回桌上,又想到一个麻烦的问题──
关於我公司能分到的这笔利润,我还得去找林远交涉。
哎,又要和他继续打交道,真是想想就头疼。
这年头找人要钱,哪怕明明是自己份内的,还就跟那拖著孩子的前妻找离婚的前夫要生活费似的。
不久之後,我接到前台的内线电话:“许总,那位骆先生又来了。”
我无奈地看著天花板:“让他到总经理室门口等著。”
说完我立刻把小江叫进了我的办公室。
“骆先生又来了,你和他之间,要怎麽处理?”小江一进门,我就这麽开门见山地问他。
“我和他早就没关系了。”小江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声音里头的不稳还是泄露了他的情绪波动。
“小江,”我想了下,“我不知道你们发生过什麽,但是既然还有挽回的机会,就别……”
“许总。”小江干脆地打断了我的场面话,“我曾经喜欢过他,所以我接受他的一切。现在,没有了。”
“骆先生看上去似乎对你余情未了。”我直接地指出这个问题。
小江笑了,只是那笑容还是有点苦涩:“那不重要。他对谁有感情,我都无所谓。”
於是我所有劝解的话都被卡在了喉咙里。
我明白这种死心之下的冷酷,可以决绝到不带一丝留恋。
我靠回椅子上,吐了口气:“能在一起不容易,尤其还是同性。想清楚再做决定,别那麽轻易放掉所有的可能性。”
“许总,”他古怪地看我,“可惜您不是圈内人,否则我一定追求您。”
这小子,其实自从骆鹰出现了之後,他人情味倒是浓多了。
“江然同志。”我正色打量他一眼,“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调戏上司,该当何罪?”
他也笑了:“许总,没事我先回去了。”
门一打开,骆鹰正一动不动站在门口,脸色灰暗得可怕,完全没了那平日里高傲冷酷的架势,只是呆呆地盯著小江。
小江很明显地颤抖了下,然後头也不回地冲向了公司的大门。
骆鹰也立刻跟著追了出去。
我“啧”了一声。
这就是小江所谓的已经无所谓的态度?恐怕也只能骗得了他自己。
一个下午被我百无聊赖地熬过去直至傍晚,我想了好几次打电话给迟暮,却盯著安静空白的屏幕始终按不下通话键。
黑暗开始渐渐笼罩天空,其他员工也纷纷收拾东西下班,我一想到家里那个空荡荡的房子,就连一点回家的兴致都没有。
想到下午离开後就始终没回来的小江,我决定打个电话问候一声。
就当我正在思索,这会儿这小子是不是已经开始跟骆鹰那家夥滚床单的时候,对方接起,口齿不清,背景嘈杂:“喂……许、许总……”
听他声音不对,我皱了皱眉:“你在哪?”
“这……这是哪啊……”他沙哑的声音传来,带著明显喝多了之後的神志不清:“啊?酒吧?哦……对对……这怎麽读?M、O、E?……不对,这E字上头还有一撇啊……这不读E,读EI啊……”
我正在努力分辨他说的地点,另一道清晰的男声传来:“他喝醉了,在市中心广场的Monch!ri酒吧。”
我急忙向对方道了谢,又再三拜托他千万看紧小江,然後匆忙驱车赶往酒吧的方向。
A市这个最大的同志酒吧,因为有了林远的关系,我虽然很少去那里,却也对它耳熟能详。
绕过纷乱的人群,我终於在後面的员工休息区里找到了小江,一个穿著员工衣服的男人正守在他旁边,一见到我来就毫不客气地指责:“你还知道过来?哪有让自己的对象这麽喝酒的?”
“Karl……”小江斜靠在那里,满脸通红,唯恐天下不乱地喃喃地唤:“再给我来一瓶……”
“他……”我无奈地对上旁边Karl指责的眼神,也懒得多解释,只好担下无情冷酷这个罪名向他道了谢,然後半拖半抱著小江出了酒吧。
事实证明,小江的酒品实在烂得让人不敢恭维。回去的一路上,他在车後座上始终坐不安稳,还几次对我进行人身攻击,差点让我开出交通事故。
我暗暗在心里发誓了无数次以後坚决不会再多管闲事不会再跟醉汉打交道,然後认命地直接把车开向我住所的方向。
他现在这副模样,要是让他一个人待著,指不定能折腾出什麽事来。
到了车库停下车,我费力地把小江从车里拖出来,然後半扛半背地坐上电梯。
刚掏钥匙打开家门,小江就一个不稳一头栽进去,吓得我急忙把他一把抱住。
“嗯……到家了?……”怀里的小江口齿不清地问。
声音带一丝酒後的沙哑慵懒,那点儿与平时的冰冷漠然截然不同的媚意,还真有点勾人心弦。
我正要回答,却在看到黑漆漆的客厅里,那一个模糊却熟悉的身影和那点香烟明灭的光线时,猛地停住。
☆、第五章(3)
“你……”迟暮灭了烟站起身向我走来,在不远处顿住,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听不出情绪,“你新男友?”
估计是见我没动静,小江在我身上蹭了蹭,又抱紧了我咕哝:“哥,回房去……”
我被他这暧昧不清的语调和动作弄得一个哆嗦,差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连本来想回答迟暮的话都不知道扔到了哪里去。
平日里真看不出来啊,这小子。
“抱歉,打扰了。”迟暮淡淡地说了声,然後绕过我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口。
Shit,这家夥还想跟我玩第三次丢弃游戏不成?
我情急之下喊了声:“美人!”
他定在原地,我趁机毫无道义地把醉醺醺分不清状况的小江往他怀里一推。
看迟暮先是本能地接过,随即立刻手忙脚乱地应付怎麽都不安稳的小江,我顿时一身轻松地打开了吊灯。
“他醉了?”迟暮低头看看小江,又看向我问。
於是我发现迟暮脸上的表情已经写著控诉,好像是我不道德的乘人之危把人给拐骗回来了一样。
我摊摊手:“是啊,不然怎麽这麽好上钩?”
迟暮倒吸了口气,然後又把无辜的小江当包袱一样向我推了回来。
“喂,你还不来搭把手?”我没防备,差点很狼狈地被小江撞倒,愤怒地瞪了眼袖手旁观的迟暮,“没有了他,你来给我当翻译?”
迟暮闻言,脸上扬起一种让我莫名其妙的笑容,也不知道他在笑什麽。接著他才慢吞吞地走过来,和我一起扶住小江进了客房。
把人按到床上躺好,迟暮看著一来就把他的地盘大大咧咧给抢了的小江:“他睡这里,我睡哪?”
“沙发,或者跟他睡。”我体贴地给了他两个选项。
他嘴角抽搐了下,一声不吭。
我这才想起来,这家夥似乎是有那麽点微妙的洁癖。
恐怕到了明天,这些沾了小江满身酒味的床上用品,都会被他给换掉。
“不然……”我想了下,“我给你打个地铺?”
然後他的脸再度青了。
让我感恩的是,小江沾上枕头之後显出了难能可贵的乖巧安静,立刻就睡得沈稳,我心情很好地看了眼一旁的迟暮:“不然你去我房间睡吧,我在这里跟他睡?”
迟暮思索了半天,一脸不情愿地走向了沙发。
看他在沙发上用力躺下,赌气似的抱了个靠枕蜷缩起身体,我这才慢悠悠走过去:“起来。”
迟暮恨恨回过头:“我不睡地上。”
“谁让你睡地上了?”我相当良善地看著他,“进我房里去。不然冻死了怎麽办?我可没钱替你收尸。”
他果断地起身,就像怕我反悔一样毫不客气地霸占了我的房间。
等我洗完澡走进房里,就看到迟暮裹著被子坐在床上,只小心翼翼地占据了四分之一的床铺。
见我进来,他满脸的不自然,活像那被卖到青楼第一次出来接客的良家小丫头,生怕来者对他不轨一样。
真是,又不是没一起睡过,还摆出这麽副模样来。想当年宿舍那单人床,我俩都一起挤过。
“起来。”我很流氓地向他勾勾手指。
他轻微地咬了咬牙,一脸大义凛然地站起身:“我是不是应该问,爷,有什麽吩咐?”
“你应该知道,我喜欢男人。”我很严肃地打量著他。
他的表情变得愈发地古怪和不自然起来。
见他张口欲言,我笑眯眯地拍拍他:“不过你放心,我也是挑食的,所以你不用怕。”
他闭上了嘴,抽气声清晰可闻,然後扭头钻进了被子,显然没有再搭理我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