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著通讯录上他的名字好一会儿,我最终还是收起了手机,摇摇头迫使自己别再去想。
教训永远是留给下一次的,而不是用来回头的。
副理一直是我的得力干将,多年的合作使我们早就形成了工作上的默契。如今少了他无异於是卸了我的臂膀,可一时之间却又找不到更好的代替者。
之後的好几天,我让人事部发了新的招聘启事,也面试了不少应聘者,遗憾的是因为种种原因,却都定不下一个合适人选。
直到这天,人事部的人又带了一个应聘者进来。此时我已基本不抱希望,甚至也做好了将程雪培养到这个位置的打算。
我漫不经心地喝了口茶,结果在抬头看到来人时,华丽丽地喷了出来。
外貌英俊,五官深邃。面沈如水,异域风情。不是那位久违的骆鹰先生,还能是谁?
“你、你……”我憋了半天问不出句完整的话来,眼睁睁地看著骆鹰板著张脸在我对面坐下,冷冰冰地开口:“我来应聘。”
我重新喝了口水,然後努力咽下去:“抱歉,骆先生请回吧。”
“理由。”他面无表情,简洁明了。
“公司起步时候的员工大多不在这了,”我耐心地说给他听:“他们大都有了其他的去处,现在连副理都辞职了。公司的老员工只剩下人事经理和小江。”
“所以?”他稳如磐石,纹丝不动。
“我怕你要是来了,小江就也跑了。”看到他这副淡定样子我就来气,单刀直入地选了痛处戳下去。
他的脸色果然有了变化,之前那副趾高气昂的架势一下就削弱了不少。
“许总,刚刚我……”小江推门,在看到骆鹰的一瞬间声音被掐断了似的戛然而止。
我说不清他脸上此刻突然浮现的复杂表情代表了什麽,但是那绝对不单单只有排斥。
“江,然。”骆鹰生硬地念出这俩字来,站起身面向他,“许总说倘若我加入贵公司,你一定会辞职。我觉得你不会如此公私不分。你怎麽说?”
一下被捧上高位的小江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明显是咬著牙憋出话:“不会。”
我对上骆鹰带了得意之色的眼神,有种之前在自己打脸的错觉。
我示意小江先出去,正色问骆鹰:“骆先生,您在Tuger当负责人当得好好的,何必到这里来应聘?”
“追妻。”他坦率地答了这麽两个字。
“骆先生,您别来拆我的台成不?”我叹了口气,“您把工作当儿戏,我这边招个人可不容易。刚来了又走了,公司怎麽是好?”
“如果然不接受我,”骆鹰理所当然地打断我,“我就做好了长期在这里的准备。”
“如果他接受呢?”
“那……”骆鹰拉长声音,古怪地看我,就像看一个智商不足的白痴,“当然是他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我一时无言。
从资历和能力上说,骆鹰绝对是上好人选,哪怕他只是短期地留在这里,我都是受益无穷。
毋庸置疑,有了厂家的支持,公司无论做起什麽业务来都要方便许多。
现在的关键在於,小江的意思。
我客气地请骆鹰回去等消息,他很干脆地应了声,就起身走人。
当然我毫不怀疑,不管我给不给他消息,他明天依然会来准时报到。
和小江提起这个的时候小江久久沈默,最後只是说:“与我无关。”
我仔细地打量他垂著的脸,又想想他这麽些年的封闭姿态和始终郁郁寡欢的模样,还是果断地回去拨了电话给骆鹰。
印象里,他有点人情味的样子,也只有骆鹰曾经在这里的那段时间存在过。
骆鹰第二天就走马上任,他对於贸易这行本来就是轻车熟路,又有我的副理与他交接工作,上手自然也是轻而易举。
虽说这麽个家夥给我屈尊纡贵地当副理,但我哪里敢真把他当副理使唤,借由他在的这段过渡期,我开始不遗余力地培养起程雪,好在这家夥万一哪天一时兴起撂挑子不干时有人可以顶替。
顶著张英俊西方脸孔的骆鹰,又说著一口虽然并不标准但总算是沟通无碍的普通话,在公司瞬间人气飙升,只是大多都会被他冷冰冰的姿态给冻伤。
包括我。
更可气的是,我总不时有种他才是老板我只是个下属的错觉。
唉,没办法。这就是气场啊。
唯一不会被拒绝的大概只有小江,只可惜小江不但没有给他丝毫好脸色,反而比之前更是冷淡。
於是我总能看到骆鹰满怀希望地借著业务之由找小江攀谈,再垂头丧气没精打采地走回来。
带著一种“我受挫你也别好过”的小人心理,每次看著他在小江跟前吃瘪的样子,我就很邪恶地有种隐隐的快感。
身边有了骆鹰之後,连应酬都一下多了许多。当然,有不少都是看在骆鹰这位Tuger大股东的面子上。
还有那麽一部分则是以女性群体为主要生产力的公司,注意的角度大概则放在骆鹰这位少见的、英俊的、多金的、单身的、会说中文的外籍男士身上。
只可惜如此优秀的骆鹰偏偏心有所属,而且还是性别男爱好男,每每想到此处,我都想替她们一声叹息。
又是一个喝高了的应酬回来,我坐在副驾驶上昏昏欲睡,开著车的骆鹰突然问:“今天对方那个经理,你怎麽一直盯著她看?”
我眯起眼看看他:“你观察力真强。”
“是你眼神太明显。”骆鹰专心地看著前方,“动心了?”
“那……”我说话都有些大舌头:“那必须啊……她、她都读MBA了……”
那是个集智慧与美貌於一身的女人,三十多岁的年纪看上去只有二十五六,打扮得体,声音温柔。
触动我的不是她的学历,而是她那句看似无意提了就过的话:“对啊,双休日还要去读MBA。没办法,怀著宝宝是有点辛苦,但我不想与老公差距太大。”
又是一个为了和对方相配而自己努力的人。只是看她那幸福憧憬的表情,她应该不会如我一般。
毕竟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永远不可能具有的优势。
“一个MBA算什麽?”骆鹰嗤笑,“你也去读个就是了。”
冬天已经渐渐离去,从开著的车窗扑面而来的,是属於春天的气息。
我大概也是被酒精冲昏了大脑,或者是被温暖的风给吹跑了理智,总之这个晚上,我不受控制地做了一些很失常的举动──
例如我居然迷迷糊糊地跟骆鹰罗嗦起了想当年我怀著远大理想欲出国深造不料最终却进入了并不喜欢的贸易界打拼之类造化弄人的苦逼史。
例如被骆鹰扶到楼底下时,我居然在那一个劲地按著门铃,对著空气诅咒著某个不来开门的王八蛋。
例如进家门的那一刻,看著一片黑暗,我居然还回不过神,东张西望了半天,才因为醉意在沙发上倒头就睡。
直到第二天早晨我捂著因为宿醉而疼痛的头醒来,空落落的家才让我想起,我已经错过了那个会陪著我海阔天空地谈梦想,会很晚了都留一盏灯等著我回来,会在我喝多了之後照顾我睡下然後给我准备早饭的人。
☆、第八章(2)
上午我才进了办公室没多久,骆鹰就直直走进来,把一叠文件“啪”地扔在我桌上。
我错愕地抬头:“什麽事?”
“法国一些高商的资料,还有申请读MBA的步骤条件。”骆鹰冷冰冰地,“自己看,不懂再找我。”
我愣愣地看著这叠厚厚的玩意:“我要这个做什麽?”
“你不是稀罕这个?”骆鹰毫不留情地揭我的底,“昨天说没有去外面念书是人生憾事的也是你。”
“我……”我在他锐利的目光下突然觉得底气不足,“我就是说说。”
我知道世界上总有那麽一票牛逼的人,可以轻而易举地放下一切,说走就走,想做就做,他们的行为被称为勇敢,我们往往钦佩,可轮到自己却不敢实践。
毕竟在现实的制约下,大多数人,包括我在内,都选择扮演一个懦夫的角色。
骆鹰居高临下地看著我:“你没钱?没时间?没精力?不想去?”
当我发现我都无从否认时,我觉得我好像又矮了一截。
“我出去了,你自己看著办。”素来不拖泥带水的骆鹰秉承了他绝不跟闲杂人等废话的原则,转身就走,只冷冷丢下一句话来:“有条件为什麽不把想做的事情做成?”
我坐在椅子上,发了很久的呆,然後仔细地翻起了桌上的资料。
中英法三文对照,内容齐全。如此优秀的翻译水准,尤其是如此准确的中文用词,显然不是骆鹰一个人能完成的分量。
好吧骆鹰,看在你好歹帮了我的份上,我以後一定在小江面前多说你的好话。
人生有时候就是如此奇妙,许多以为可能就这麽错过了的事情,往往只是在等待某个特定的时间,然後水到渠成地出现在你的面前。
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抓紧它。
所谓无知者无畏是再正确不过的,我就这麽在几乎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顺水推舟地做下了去法国的决定。
尽管是法国的商学院,但因为MBA都是英文授课的关系,申请起来反倒没有想象中的困难,更何况还有骆鹰这位资深人士当参谋。
在某天下班後,我盛情邀请了向来好欺负的小江回家给我进行法语扫盲的初级课程。
像骆鹰那种高级外教,可不是我能用得起的等级。
一向处於我压榨下的小江,一如既往地任劳任怨,并且相当负责。不知不觉已经将近深夜,我想了想,索性招呼小江就在客房睡下,并且拿了我以前的衣服给他作换洗之用。
第二天我们一同到公司,刚到小江的座位,程雪就讶异地喊出了声:“小江!你买新衣服了?这身衣服还挺帅哎!不过怎麽好像大了点?”
我暗暗翻了个白眼。
真不是我的身材不标准,而是与我高度相仿的小江,实在是太过